山林高大的樹木枝葉繁茂，擋住了陽光，地面上顯得陰陰鬱郁。
狼尾被綁著雙手雙腳橫搭在馬背上，身下是發著腥臭的狼皮，他臉貼在狼皮上，汗水滲進狼毛裡，味道難聞，狼毛湖在他臉上嘴上，讓他呼吸困難。一群緊追不捨的蒼蠅在耳邊嗡嗡地飛來飛去，狼尾心裡懊惱，甩了甩頭，趕走臉上的蒼蠅。
“喂！”狼尾對禿鷹怒氣衝衝地喊道，“放我下來！”
禿鷹坐在馬上，轉頭看了一眼狼尾，用下巴指指前面，不急不緩道：“再忍忍，一會兒就歇了。”
狼尾心裡一急，奮力掙扎起來，翻下馬背，摔在地上。
禿鷹不耐煩地勒了馬韁，跳下馬來，走到狼尾身旁，在狼尾屁股上踢了一腳。
狼尾掙扎著坐起來，怒目瞪著禿鷹。
禿鷹抽刀割斷狼尾腳上的繩子，把狼尾扶起來，回身從自己馬背上取下一卷麻繩，把麻繩一端系在狼尾手上，另一端拴在自己馬鞍上，然後上馬繼續趕路。
“你要帶我去哪兒？”狼尾被麻繩牽著跟在禿鷹後面，問道。
“去個好地方。”禿鷹回答。
“什麼好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狼尾不再問，看著禿鷹馬屁股上掛著的那四顆人頭，心裡一陣寒意。四顆人頭應該早已腐爛不堪，禿鷹在上面蓋了些藥草，藥草散發著香味，微微遮蓋了腐臭，但卻驅不散那群個頭碩大的蒼蠅。
“為什麼要殺他們？”狼尾問禿鷹。
“你問了多少遍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你應該問為什麼不殺你？”
“為什麼？”
“你說呢？”
狼尾心裡自然清楚，自己跟禿鷹一樣，是從九國大陸來的“東荒流犯”，另外，他狼家的身份大概也讓禿鷹有些顧忌。
“你要為他們報仇嗎？”禿鷹轉頭看著狼尾，問道。
“報仇？”狼尾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沒想過？”禿鷹接著說，“殺了我，替他們報仇？”
狼尾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那幾顆頭顱。他心裡知道，他跟他們並不是同類。
兩人又走了一時，在一處停下。禿鷹給狼尾解了手上的繩子。
“你不怕我跑了？”狼尾看著禿鷹。
“想走你就走吧。”禿鷹一臉不在意，“你能去哪兒？有地方去嗎？”
狼尾搓著手腕，坐到地上。
“你要這些頭幹什麼？”狼尾看著那四顆頭顱，毫無感情地問道。
禿鷹嘴角帶著笑意，意味深長地看看狼尾，沒有回答，兀自把兩匹馬拴到樹上。
“你為某一個部落效力？”狼尾又問道。
禿鷹從馬鞍上摘了水袋，走到狼尾身旁坐下，開啟水袋仰頭喝了一口，把水袋遞給狼尾。
狼尾接過水袋，也仰頭喝了一口。
“砌牆。”禿鷹說。
“嗯？”
“我拿那些人頭砌牆。”
“砌牆？”
“不行嗎？”
狼尾沒說話。
“我是外來的獨狼，跟你一樣。”禿鷹對狼尾說，“沒有部族。”
“我前幾天還是天鷹族的人。”狼尾抬手指指馬上掛著的頭顱，“他們是我的族人。”
“你以為是而已。”
“我去過他們的祖靈地，我加入了他們的部族。”
“你來自九國大陸，是風息的王族，在這兒，你還是九國大陸的人，其他的都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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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東荒流犯。”
“你流著風息狼家的血，什麼也改變不了。”
一陣沉默。
“你真名叫什麼？”狼尾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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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我就叫禿鷹。”
“你是鬼倉來的，不會是甘格羅家的人吧？”
禿鷹笑笑。“我連龍城什麼樣都不知道，我生在鬼林，算是半個野人。”
“鬼林？那是什麼地方？”
“在鬼倉的西邊，離鐵長城不遠。”
“哦。——為什麼算是半個野人？”
“鬼林是一片叢林，山上的叢林，就像鬼倉的治外之地。”
“那……那你怎麼會殺人？被流放到這裡？”
“我當過兵。”
“什麼兵？”
“你是小孩子嗎？這麼多問題。——走吧，趕路。”
“不吃點東西嗎？”
“你有吃的嗎？”
“沒有。”
兩個人重新啟程，狼尾不再是囚徒。傍晚時分，他們牽著馬攀上一個山頂。山頂上有一片寬敞的平地。夕陽餘暉裡，狼尾看到了禿鷹用骷髏砌成的牆，恍然如做夢一樣，好一會兒他才確定那千面骷髏是確確實實的，一雙雙黑窟窟的眼洞讓人不敢久視。
兩堵骷髏牆兩邊砌到懸崖邊緣，中間砌成一個拱門，拱門裡是一條石徑，石徑盡頭是一座大石屋。
禿鷹和狼尾一前一後進了拱門，沿著石徑向石屋走去。石徑石縫間生著野草，隨風飄擺。
禿鷹把兩匹馬拴在石屋前的木頭柱子上，卸下馬身上的東西，把四顆人頭掛在向南的牆上，狼皮鋪在屋腳下，然後拿著武器和馬具進了石屋。
狼尾小心翼翼地跟在禿鷹身後，也進了石屋。
石屋內一片陰暗，像個洞窟。
禿鷹放下手裡的東西，用火石點燃了牆上的油燈。燈光忽忽閃閃地照亮了屋子。
狼尾打量著屋子裡。屋子一頭有一張石頭壘起來的床，床上鋪著獸皮，被子也是獸皮，床頭邊是一個石灶，灶邊放著兩個木頭水桶，石灶靠著的牆上已被燻得黑乎乎一片。另有一面牆上，掛著一張熊皮斗篷。斗篷旁邊有一個小石臺，小石臺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個完整的骷髏頭。
那骷髏頭並沒有什麼異樣，但狼尾還是感覺有些奇怪，一時又說不上來，一會兒，才發覺，那骷髏頭太小了。
“那是……那是個孩子的……”狼尾轉頭看著禿鷹，喃喃道。
禿鷹臉色凝重，走到石臺邊，拿起那骷髏頭，輕輕撫摸著。“這是我兒子。”他輕聲說道。
狼尾一時啞口。
“是那些野人殺了他。”禿鷹繼續說道。
狼尾默默點了點頭。“所以你才殺那些人的。”狼尾明白了骷髏牆的來歷。
部落間的殺伐野蠻殘酷，獸鬥一般，不止一個小孩子在狼尾面前喪命，他不是親眼看著翼殺掉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子嗎？
“禿鷹怎麼會帶著兒子來東荒？不對，他來東荒很多年了吧？他的兒子是在東荒出生的。他也曾跟隨哪個部落生活嗎？”狼尾心裡琢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