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降的一陣暴雨讓路途變得泥濘不堪。馬車車輪上沾滿了爛泥，馬車行得費力。幾匹馬腿上也是一片泥汙。羅煞和黑風更是多半個身子都被泥水湖住，變成了泥狗。
塔山學士坐在馬車上，擰著溼透的衣袖，擰出的水又滴在褲子上。拉車的馬似乎太累了，停了腳步。
“駕，駕。”塔山學士拿起韁繩甩了甩，催促馬繼續往前走，馬噴著鼻子不情願地又抬起蹄子。
鶴澤流光騎在馬上，在後面看著塔山學士，嘆口氣對項飛城道：“跟別人說大人是玄秘堂的大當家估計都沒人信吧，還要自己趕馬車。”說完，鶴澤流光揚起嘴角笑笑。
項飛城也笑笑，道：“大人可能覺得自己太重了，再加個人馬怕是真拉不動了。”
前面，羅威勒馬放緩了腳步，對塔山學士提議：“大人，找個地方歇了吧。”
“也好。”塔山學士點頭答應。
一行人又行了不遠，找了塊乾燥些的地方停了紮營。
雨後初晴，空氣裡一股泥草香，草蠅、飛蟲又重新煥發了生機，在樹木間陽光裡飛來蕩去。五匹馬拴在樹下，自去吃身下的野草。羅煞和黑風躺在抬頭上曬著太陽睡覺。
蓋爾拉著鶴澤流光和項飛城費了好大功夫才弄來足夠的幹柴火。羅威生起火來，開始煮飯。
“昨天晚上……”塔山學士坐在火堆邊不遠一塊石頭上，若有所思，“……那巫女說我們兩天後會在龍骨長城遇到山火，是吧？”
“是那麼說的。”羅威坐在火邊照看火上熬肉面粥的鐵桶，回應道。
“咱們本來今天就能到龍骨長城的，是吧？”塔山學士又問。
“是。”羅威又說，“不是這場雨……”羅威拿燒火棍戳戳地上的泥，“……今天就到了。”
“下了這雨，就應了那巫女的話了。”塔山學士說。
羅威沉默著，出神地望著火裡，喃喃道：“大概是吧，到了龍骨長城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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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飛城坐在一邊，回想著昨晚那個奇怪的夢。夢裡的那個老人，“山神”，項飛城忽然感覺那真像是一位曾經的故人。“故人”這詞對項飛城來說似乎有些不妥，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哪來的“故人”？還有那巫女，項飛城也感覺從哪裡見過一樣。“或許我很小的時候見過他們？現在不記得了。”項飛城心裡想，“也許父親認識他們？”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蓋爾說道，“反正我信那巫女說的話。”
“為什麼？”鶴澤流光看著蓋爾。
“為什麼……”蓋爾皺眉思索著，“我哪知道為什麼？反正我就覺得那女人不簡單。”
鶴澤流光搖頭，道：“她又沒長三個腦袋，有什麼不簡單的？”
蓋爾擺手道：“那你說，她為什麼會跟我們說那些話？”
“說起來倒是真的有點蹊蹺。”鶴澤流光皺眉思索著，緩緩說道，“一個女人怎麼會在荒山裡？如果她說的龍骨長城上我們會遇到山火是真的，為什麼要警告我們？”
“說明她是個好人啊。”蓋爾道。
“他還說……”項飛城道，“……會在北方再見到我們……北方哪裡？”
“地獄谷嗎？”鶴澤流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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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項飛城搖搖頭，“風息，雪方，飛熊都在龍骨長城北面，還有北荒，誰知道她說哪裡呢？”
“北荒？”鶴澤流光想起金熊來，有些傷感，“金熊現在應該在北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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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熊坐在大樹下一塊大石頭上，用砍柴刀把一件衣服割成一條一條，然後擰成繩索。他的手指上面也生出了樹皮一樣的鱗甲。
一隻烏鴉落在金熊頭頂樹枝上，“哇哇”地叫著。金熊心裡勐然一片煩亂，但還是剋制住了身體的衝動，沒有爬上樹去抓那只烏鴉，伸手在地上抓起一塊石頭砸到樹上，趕走了它。
大樹橫生著一個枝幹，頗粗壯，正合金熊的心意，他把砍柴刀扔到一邊，站起身來，將編好的額繩索掛到那樹幹上，下面系成一個絞索，然後站到大石頭上，把絞索套在脖子上。
腳下用力踢開石頭，身體就會懸在空中，用不了多久就會死去，不會有太多痛苦，金熊想著，又有些猶疑。
“我已死不足惜。”金熊心裡說，回想著在那個村莊犯下的滔天大罪。那天夜裡，他屠戮了整個村莊，連懷裡吃奶的孩子也沒有放過。金熊知道是身體裡的惡鬼作祟，但終究也算是自己的罪孽。那日清晨，金熊恢復了理智，看著那些屍體的時候，就決定要結束自己了。他撿回那把砍柴刀，想用它割斷自己的脖子，在那些死去的人面前謝罪，可終究還是沒有那個勇氣。
金熊燒了那個村莊，逃回山林裡，渾渾噩噩地煎熬度日。此刻，終於，他決定結束自己的痛苦。
飛走的那只烏鴉又飛回來，落在金熊掛繩索的那樹幹上，看著樹下的人，也不害怕。“哇！哇！”烏鴉叫著。金熊心裡一急，腳下用力，踢翻了石頭，身子勐然一沉，脖頸被絞索勒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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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烏鴉又叫。
窒息，耳朵裡嗡嗡作響，視線模湖起來，手腳掙扎抽搐著，很快，什麼也聽不到了，眼前也慢慢黑了下去。
金熊掛在樹幹上，臉色青黑，眼睛瞪得很大，空洞洞的望著某個地方。
烏鴉飛下來，落在金熊的腦袋上，啄掉了金熊的一隻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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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下，項飛城騎在馬上，回頭望著身後龍骨長城上燃起的熊熊烈火，良久，才轉回頭去。
巫女說的話應驗了。
一行人沉默不語。他們逃出很遠，才在夜色裡紮營。
深夜，蓋爾站在篝火邊，望著南方那片還未熄滅的山火，心中感慨萬千，回憶著那黑衣巫女的樣貌，心中抑制不住地興奮，迫不及待地想繼續北行了。“還能見到她，北邊某個地方。”蓋爾心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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