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格羅·夕走過兩次遠路,第一次是從鬼倉的龍城到大翼的鹿棲城,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途中曾在迷川的鴉城停留過幾日,但那些記憶已經模湖得像一場醉夢了,這次,鴉城是他的目的地,他應該會在那裡待很長時間。
兩個鐵鴿子用石頭敲碎河面邊緣的薄冰,露出活水來,二十多匹馬圍攏過去,擠在一起垂頭暢飲。
“水太涼,別讓他們喝太多了。”甘格羅叮囑幾個照看馬的侍從。他身後,兩個帶刀侍衛緊緊跟著。
“放心吧。”鐵鴿子銅錘對甘格羅道,拍拍身旁一匹馬的脖子,“它們身上都有荒馬的血統,自己有分寸。”
“它們有荒馬的血統?”甘格羅皺眉看著那些馬說道,“不像。”
“大人,您見過荒馬?”年長些的鐵鴿子老駱駝看著甘格羅,問道。
“沒有。”甘格羅道,“我覺得如果它們有荒馬的血統,個頭不應該大些嗎?”
“大人。”老駱駝笑笑,“荒馬的個子比家馬可要小得多。”
“跟驢子差不多大。”銅錘接過老駱駝的話道。
“這麼小?”甘格羅有些不相信地低聲道。
“個子是小,能耐可大。”老駱駝道,“冰天雪地裡照樣過冬,尤其是北荒的荒馬,就像神靈一樣啊。”
“神靈?”甘格羅笑笑,“不過野馬而已,怎麼能跟神靈一樣?”
“大人。”老駱駝道,“您如果在北部荒境的冬天過上一夜,肯定會相信那兒到處都是神靈。”
銅錘心領神會地哈哈大笑兩聲,又馬上忍住。
甘格羅感覺受到了取笑,臉微微紅了,但並沒有生氣,他敬重那些鐵鴿子,何況眼前的這兩位是專門為他做嚮導的。“有機會我一定去北部荒境走走。”甘格羅道,轉身離開河邊向上面的營地去了。
禾滿烏一直站在堤岸邊望著甘格羅,等他上來,便和他一起向營地走去。
“咱們走了多少天了?”甘格羅問禾滿烏。
“十二天,大人。”禾滿烏回答。
“十二天,如果穿山走,我們應該能看見紅腿烏鴉了吧。”甘格羅道。
“山路不安全。”禾滿烏道,“我們人也多,走山路不方便。”
“你來的時候怎麼回事?”甘格羅看著禾滿烏,問。
禾滿烏愣了愣,想起那天山崖在暴雨中垮塌,心裡還不由顫抖。“我們想儘快趕到大翼,走的是最近的一條山路。”禾滿烏回答,“在千丈崖,突然下起了暴雨,山崖塌了。”
“千丈崖?”甘格羅皺眉說道,“我好像聽過這個地方。”
“那是懸崖壁上開出的一條路,大人。”禾滿烏道,“路面只有馬車寬窄。”
甘格羅還努力思索著自己從哪裡聽過“千丈崖”這名字,心想大概是當年自己從鬼倉到大翼的時候曾走過那兒。他對禾滿烏點了點頭。“山明現在應該知道我去鴉城的事了吧?”甘格羅不想再勾起禾滿烏的痛苦記憶,轉移了話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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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信應該差不多快到鴉城了。”禾滿烏回答,“驛使比我們快得多。”
甘格羅點點頭,看著漸臨夜幕下營地的火光,心情輕鬆起來,把鴉城的事暫時拋到了一邊。“走吧。”他對禾滿烏道,“飯應該煮好了。”
三個帳篷中間的空地上,甘格羅和大家圍火而坐,他的庶務官遞給他一碗熱粥,他接在手裡,慢條斯理地吃起來。他還不太習慣身邊這個小庶務官,總覺得自己多了一雙不聽使喚的手,還有他的侍衛們,大翼王竟給他派了十名自己的宮廷侍衛,兩兩輪班地形影不離跟著他,簡直像長了兩條尾巴一樣。
一眾人皆沒什麼話說,各自默默低頭吃著飯。
小庶務官坐在兩個鐵鴿子身邊,實在無聊,轉頭看了一眼銅錘,問道:“你為什麼叫銅錘啊?”
銅錘停止咀嚼,轉頭愣愣看著小庶務官。“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就……就是有點兒好奇。”小庶務官有些抱歉地道,“這名字有點奇怪。”
“奇怪什麼?”銅錘硬生生道,“你叫什麼?”
“我姓黎,單名一個寧字。”小庶務官回答。
“報個名字還文縐縐的。”銅錘伸手打了一下小庶務官的腦袋,“是,比我的名字好。”說完,接著用勺子往嘴裡扒碗裡的半碗粥。
“你還沒說呢?”小庶務官說,“你為什麼叫銅錘?是綽號嗎?你真名叫什麼?”
“你怎麼這麼多話?”銅錘不耐煩道,“快吃你的飯。”
小庶務官撇撇嘴,低頭繼續吃飯。
“我知道他為什麼叫銅錘?”老駱駝笑著對小庶務官說。
“為什麼?”小庶務官笑嘻嘻地望著老駱駝。
銅錘夾在老駱駝和小庶務官中間,左右看看,乾脆自己解了迷,對小庶務官道:“我是我爹拿一個銅錘換來的,所以就取了個名字叫銅錘,你別不信,就是這樣,是真的。”
“你是個孤兒?”
“我不是孤兒。”
“你不是換來的嗎?你爹又不是你爹,那你不是孤兒嗎?”
“什麼話!別再問我問題了,再問我揍你。”
“……銅錘,這真不像個人名……”
“滾蛋!”
吃完了飯,甘格羅給大家道了辛苦,讓大家準備睡覺,眾人得了命令,很快就進了帳篷,除了值守的侍衛,還有兩個鐵鴿子。老駱駝和銅錘則在營地一側不遠樹林邊的幹草地上睡下,乾草很厚,再把皮毯子鋪上,足以抵擋地面的寒氣。
“警醒著點兒。”老駱駝叮囑銅錘,“這林子靠著河,老虎豹子什麼的也許會出來喝水。”
“有火。”銅錘拿下巴指了指營地中間的篝火,“沒事兒的。”
一夜無事,第二天,一行人馬又趕了半天路,到了一個鎮子。
鎮子很小,只一條大街,大街盡頭有一家酒肆,門口掛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幌子,看樣子是生意不景氣。甘格羅一眾人進了店門,只留下一個侍從在外面看馬,老駱駝叫醒了在火爐旁躺椅上打盹的店主,店主睜眼瞧著這一群人,愣了好一會兒才勐然起身招呼來客。
幾張桌子勉強坐下甘格羅一行二十來人,店主幾乎把地窖掏了個空才把他們的肚子填飽,又用大鍋燒了廉價的茶給眾人暖身子,苦旅中的人不會在乎茶的好壞,夠熱乎,有些茶味就很知足了。
眾人正細細品著味道有些怪的熱茶,店門突然被撞開了,隨著一陣冷風,一群頭上戴著布套手中拿著破刀爛斧的人湧進店裡來。
禾滿烏,兩個鐵鴿子,還有十個帶刀侍衛紛紛刀劍出鞘,譁啦啦一陣響。強盜們愣了良久,然後齊齊轉身你推我擠連滾帶爬地向門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