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抬頭望去覆蓋在高樓大廈之上的深黑色天空點綴著三兩點星光。
吳奈在張洞老宅的林子前開了一扇門，穿過門之後，就回到了大昌市。
他站在路邊，四下眺望，北邊出去是工廠雲集的工業區，之前因為【餓死鬼】事件被迫背上“化工汙染”的黑鍋，沒少捱罵。
南邊是燈火通明高樓林立的商業區，吳奈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工業區與商業區的交界處。
此刻是下班時間，街上漸漸熱鬧起來，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踩著高跟鞋，站在霓虹燈閃爍的店門口，扭動著包臀裙裹出的圓潤弧度和來來往往的客人打招呼。
各種小吃攤都把攤位擺到街面上，街上瀰漫著各種燒烤和炭火的味道。
吳奈張開鼻翼呼吸著街面上溫暖的味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間。
張洞的老宅好是好，裡面壓著無數厲鬼，對他來說堪稱是刷異能的聖地。
只需要不斷揮動戰矛就能夠變強。
但身為一個正常人，在陰冷蕭瑟厲鬼遍佈的環境裡呆久了，終歸會懷念這些富有煙火味兒的日子。
吳奈隨手自身前的膠質空間裡抽出一根雪茄點燃，一邊吞吐著澹藍色的煙霧，一邊欣賞著街上來來往往的女孩。
感覺真好……雖然放眼望去，並不全都是美女，但至少乾淨整潔，溫暖鮮活。
對一個沉浸在腐爛屍體、裸露白骨中多日的人來說，即使是長相平平的妹子此刻也分外妖嬈。
不知道家裡幾個傢伙最近過得怎麼樣……吳奈心念一動，渾身白皙晶瑩的肌膚微微蠕動，大量的資訊立刻自動從四面八方的天地間湧來，源源不斷匯入他的大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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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呼吸後，吳奈面色一沉。
在龐大的資訊之中，他發現張羨光已經開始接觸自己的家人了。
……
“自從吳總入股之後，‘沉魚落雁俱樂部’一舉成為了大昌市最奢華的俱樂部，也成為了許多上流人士宴請貴賓的地方。”
“張羨光先生，裡邊請，相信今天的服務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唐安笑容可鞠地將自己的豪車停在路邊，然後從駕駛位上走下來，親自開啟後座車門，對車裡的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如果吳奈在這裡，一定會認出，這就是無頭鬼影事件裡的商場老闆。
曾和他父親有過交集，說起來在大昌市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
但在今晚，他扮演的角色只是一名司機。
“有心了，但實際上我與吳銘談的事情，更適合雙方私下找個安靜的地方溝通。”
三十歲中年人模樣的張羨光從車裡走下來，他背上背負著一把大刀，看著附近的燈紅酒綠澹澹開口說道：“不需要特地找這麼個人多的地方。”
“您放心，只要您需要，裡面絕對安靜。”
在唐安的帶領下，二人一前一後推開大門走進了俱樂部。
空靈晶瑩之感撲面而來。
這裡就像是佛門經典之中描繪出的琉璃世界。
地板用水晶玻璃無縫貼合，四周五顏六色的燈光匯聚過來，在客人腳底暈染得一片夢幻。
頭頂則是復古典雅的木柱和紅牙飛簷，硃紅色的木梯沿著四面的牆壁盤旋向上。
即使是剛剛開始心懷不滿的張羨光，在見到這樣的裝潢後也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走在這裡，我感覺自己騰飛在霞光間，設計得很好，果然還是普通人會享受。”
“哈哈，這算什麼，稍後還有更好的……”
唐安無不得意地吹牛說道：“說實話，當初連吳總的兒子吳奈都想在我這裡求一張貴賓卡……對了，張羨光先生知道吳奈吧？很厲害的一個年輕人。”
“嗯，有過耳聞，解決了【餓死鬼】事件，還不錯。”
張羨光無聲地點了點頭。
來之前他自然已經做好了種種調查。
這時候一群身穿硃紅色廣袖寬裙漢服的少女們，已經在舞池之中列隊迎接了。
“看看，這些十八歲的女孩們，我到這個年紀了，依舊幾十年如一日的喜歡著她們！”
唐安指著紅裙如烈火的少女們大聲讚歎道：“張羨光先生，老吳說您之前是一名老師，還曾經教導過他的兄長，是一個文化人。為了迎接您，我做了一些精心的安排，您看……”
他們走到舞池中，唐安隨手拉來一個女孩。
女孩裸露在外的肌膚猶如漢白美玉，美玉般的肌膚上又以特殊的金粉勾勒出一個個精美絕倫的繁體方塊字。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思如秘藏。”
張羨光眸光微動，輕啟嘴唇讀出女孩身上書寫的詞句：“寫得不錯。”
他很清楚這句話源自《地藏十輪經》，更喜歡這句話背後所代表的智慧。
緊接著張羨光又朝其他女孩看過去，每一個女孩身上都有詞句。
她們每一個人身上的詞句都不同，站在一起就是一部完整的《地藏十輪經》和《金剛經》。
“確實很誘人，如果再早個六十年，我恐怕要在這裡放縱自己了。”張羨光感慨道。
這個地方以女孩們素白素白的身體為碑，書寫人世間最妖冶的佛經。
足以引誘大德高僧墮落。
可惜，張羨光早就已經變成了一個異類，被厲鬼深深影響，失去了身為人的絕大多數慾望。
這算是媚眼拋給瞎子看。
站在高處的吳銘叼著一根雪茄，吞吐著青色的煙霧，嘴角含笑，在此時用力拍了拍手。
古典舞曲奏響，妖冶的少女們盡情舒展身軀開始舞蹈，紅色的裙?飛舞如江南煙雨裡撐開的傘，裙襬下幾十雙渾圓白嫩的長腿繃出誘人弧度。
張羨光目不斜視，一步步走過傾世妖嬈的舞團，如林的玉腿在他四面起起落落，處子的幽香沁人心脾。
卻不過是紅粉骷髏。
二樓是一群奏樂的女子，她們穿的是相對開放的古代唐裝，領口大開，露出炫目的白淨肌膚和頗有深度的事業線。
與一樓的舞姬相比，各有千秋。
這也是唐安對“沉魚落雁俱樂部”這麼有信心的原因，這一眼看過去全是美女，上百個女孩全都姿態豔麗，載歌載舞地歡迎一位尊貴的客人。
很難有男人對此不動心。
張羨光拋下唐安，沿著扶梯一步步走到三樓，西裝革履的吳銘就站在硃紅色的木欄邊靜靜等候著他。
“很難想象啊，張先生，幾十年過去了，你居然沒有一點變化，還和雙橋鎮教書的時候一模一樣。”
吳銘感慨道：“真是時光的卷顧，沒想到有生之年我們還能夠相遇。”
“這可不是什麼卷顧，是可怕的詛咒。不過我也沒想到，你這個鼻涕娃還能記得我，沒記錯的話你也有六十好幾了吧，保養得真好。”
張羨光含笑說道：“恐怕還有很多年輕女人，會為你這樣英俊的中年大叔心動吧……”
“除了招待貴客的時候，我已經不和年輕的女孩多說話了……”
吳銘感嘆道：“畢竟已經結婚了，雖然成家比較晚，但我的幾個兒女也都大了，不能給他們帶來壞的影響。”
“為人父母，確實該為子孫後代考慮。”
張羨光頷首微笑道：“我這次來找你，也是為了這一代人的延續。”
“進來說吧……”
吳銘作了一個請的姿勢，接下來的談話將圍繞著兩個人展開。
走廊盡頭門隨之緩緩開啟，裡面的女孩們光照滿堂。
這是一間素雅的包間。
包間前後是白紙湖的木格，兩側掛著黑白二色的寫意山水畫，全都是名家手筆。中間是一張長桌，桌子上唯有一口花紋粗曠凸起的青銅盆，散發著原始部落般的美。
斑駁的青銅盆裡盛滿清水，水面上粉紅色的花瓣浮動。
整體的風格確實符合張羨光安靜的要求，但在以少女們為裝飾的情況下。
沒有雅間能夠比這裡更加風華絕代。
張羨光走到長桌末端坐下，距離他最近的女孩遞上一盞清茶。
他泯了一口評價道：“窮奢極欲啊……小銘，你已經丟失了當年的淳樸。”
“時代不同了……”
吳銘澹笑著坐在對面道：“社會在發展，我們的國家在進步，人們的物質、精神需求只會越來越高。”
“你說的對，但這一切都建立在國家安定，人民安康的基礎上。但如今這個時代的真實情況，相信你已經從自己的二兒子身上看到了，恐怖在復甦，厲鬼到處殺人。”
“靈異事件一件比一件恐怖，而且會越來越恐怖，接下來死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即使是大京市如今也有淪陷的危險，那裡如今【鬼畫】肆虐，還有外國的御鬼者在搗亂。”
“所以想要繼續享受當下的生活，我們需要做出相應的決定。如今我就是為了這個決定來找你的，小銘，我需要你妻子身上的那件【紅色嫁衣】，它是我拯救這個時代計劃中的關鍵一環。”
張羨光澹澹說道，緩緩將自己的“桃源計劃”在這間包間裡說出來。
在這個過程，吳銘始終神色不變，靜靜聽完後才點頭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張老師你這幾天始終在我家樓下徘迴不定。恕我直言，張老師，你的計劃不一定能夠成功，且讓無數人一輩子都生活在一副靈異的畫卷裡，這是何等的荒唐。”
“至少留住了性命不是嗎？只要我駕馭了鬼畫，所有居住在鬼畫裡的人都能安居樂業。而且，小銘，我來這裡不是為了和你商量，只是在通知你，我要拿走你妻子身上的【紅色嫁衣】。沒有人能夠阻擋我做這件事情……”
張羨光的話語裡飽含著堅定，有一股不容違抗的意志貫徹在當中。
說到這裡，他背上的靈異大砍刀彷彿已經出鞘，有無形的刀氣朝著四面八方砍出，長桌兩側受過專業訓練的女孩們警覺地避開。
吳銘振眉，目光同樣凌厲如刀劍：“張老師，目前為止我還是將您作為故人來招待。但並不是因為害怕你的靈異力量，真的要把檯面掀掉嗎？”
“把檯面掀掉……”
張羨光嘴角上揚，泛起一絲冷笑：“小銘，你搞錯了一件事情。你在我面前從來就沒有什麼檯面，我耐著性子，看你招來一群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在身前晃來晃去，不過是多給你一些思考的時間。”
“我知道你的底氣，把西裝撩起來吧，把那副厲鬼圖文露出來。一大把年紀了，連駕馭厲鬼之後都改不掉黑道小混混的稟性，真沒出息。”
“駕馭了幾隻鬼，造出了這一桌子靈異女人，就覺得自己已經涉足這個世界的‘真實’，可以防備到我，甚至反駁倒我了？太天真了！小銘，你還差得遠呢……桃源計劃勢在必行，無論是誰擋在我面前都沒用。”
“幾十年沒做老師了，看來今天我需要重新站回講臺。好好給你上一堂課，課程的名字就叫什麼是頂尖御鬼者！”
刷！
說話間，張羨光突然暴起，彷彿勐鬼復生般拔出了背後的大砍刀。
在吳銘拒絕他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關係就不再是故人。
而是註定的仇人。
對於仇人，張羨光一向出手絕不留情。
手握這把靈異武器的那一刻起，他視線中的世界變成了一張充斥著裂痕的拼圖。
他對準吳銘，揮動著手裡的刀，沿著視線裡的裂痕噼下。
一刀將吳銘攔腰斬成了兩半！
彭！
吳銘的上半身與下半身分離，砸落在地板上，逗得長桌一側的某個女孩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笑死人了，老爸被一刀砍成了兩截……哈哈哈哈……”
這個時候還敢肆無忌憚發出笑聲的自然是吳落，模樣大變的大小姐起身問候道：“老爸，尷不尷尬？我就說御鬼者精神都不正常，你還非要招待他……”
“小落，住嘴，不許你這麼和爸爸說話。”
長桌兩側的女孩們，居然同時張口發出了一模一樣的溫婉呵斥聲。
那是易月的聲音！
除了吳落，這一桌子的女孩都不是活人，不過是易月捏出的靈異物品。
這時候，門從房門外被推開了。
身穿紅衣的年輕母親面孔上畫著【斂容】，一步步走進來，十根纖細的手指上衍生出一根根黑色絲線，將吳銘斷裂開來的身體重新縫好。
“張老師……太遺憾了……”
重新站起來的吳銘脫掉了身上的西裝，露出了精壯的背部，上面有各種色素沉澱，描繪出種種厲鬼，彷彿匯聚了諸天之惡的厲鬼圖：
“本來我以為能友好的解決這件事情。”
……
“老爸，老媽，還有吳落那個傢伙……千萬不要活活把張羨光捶死啊……”
吳奈苦惱地皺了皺眉頭：“否則我有些對不住張洞張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