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注視李飛，語氣中帶著皇室不容反抗的口吻。
“給我一個自己選擇死法的權利，我不想死在你的手上，也不想死在遊熙的劍下。”
李飛沉默不語，不過他很明顯的收斂了劍氣，這是對他最好的回答。
“謝謝。”
“不客氣。”
兩句簡單的話語，夾雜了太多的情感。只是一切過得太快，而又相互對立，最終都會有一方毀滅罷了。
多少年後，李飛再恍然回想起當時七殿下露出的帶著迷茫的笑容時，仍是覺得自己和他特別相像。
此時七殿下正看向龍椅上正坐的齊帝，他的眼圈竟有些紅腫了起來，隨即大吼了一聲：“爹，我不後悔！”
聽聞，齊帝臉上再次露出慈父般的笑容，像是對自家孩子過於任性而寵溺無奈的表情。同樣亦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欣慰。
“不後悔就好。”
見此，七殿下也是如釋負重的一笑。
“一切都結束了。”
下一刻，反手將湛盧橫到自己脖子上，毫不猶豫的用力帶起劍刃。只聽一聲輕響，七殿下整個身子倒了下來，漸漸被浸在了血泊中。
他，自刎了。
這是個痛快的死法，比起心臟被貫穿而血液流盡而死。
李飛低著頭，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只是緩緩將青劍從七殿下的屍體中抽出，潛意識裡似乎不願讓這把劍在這個人身上多待一秒。
“咔…”
一聲輕響，李飛在自己白袍的長袖上撕下一條白布。仔仔細細的將遊熙擦拭乾淨。青劍入鞘，他筆挺的現在七殿下的屍體前，把頭深深低在了胸口處。持續了將近三分鐘。
他這是在為死者默哀！
哪怕那個死者之前差點把他變成死者。
“為什麼？”
身後的美少女冷冷問道。
李飛抬起頭，但並沒有看向徐瀟，而是眺望向遠在天邊的紅霞。紅霞的霞光落在他的眼睛裡。那雙沒有焦點的眼睛。
“小的時候曾聽父親說過，一個生命的誕生與毀滅，就像太陽的朝升和日落那樣莊重。”說著，李飛勉強露出笑容。像是為了緩解沉重的氣氛，忽然岔開了話題：“喂，老頭，你的臉劃傷了。這枚調息丹就當是給你的補償吧。”
徐瀟在他的身後，冰冷而靈動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好奇。
“他的過往，究竟經歷了什麼呢？”不經意間，冰凍的俏臉上竟是隱隱顯出一分沉思。
忽然，一聲悶響，李飛的身體在夕陽下“砰”的一聲倒下了。霞光將鮮血映的格外刺眼。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少女也不免吃驚，發怔。
反應過來，隨即將李飛攙扶而起，此時的李飛已經完全昏迷了過去。然而，更令少女驚訝的是，他的胸前竟是皆被鮮血染成了刺目的血紅。順著衣袍被破開的縫隙向裡面看，只見他的胸前一道將近劃過大半個身子的猙獰傷口暴露，隱隱間能透露出血肉裡讓人感到森然的白骨。
徐瀟的臉上首次露出焦急的神色。
“是那小子用身體替你擋住了小七的血飲長虹。他刺中小七的那一劍完全是靠命博命博來的。”齊帝解釋道，臉上仍是帶著彌勒佛般的笑容。
“叔叔，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
徐瀟白了齊帝一眼，有些急迫問道：“要如何才能救治？”
“中了湛盧這麼重的血煞之氣，自然不可能在短時日就能養好，把他給我的這枚調息丹先給他服下吧，或許還可以稍微緩解一下。之後迅速將他送回徐府，讓你爹用帝尊之氣將他體內的血煞之氣強行壓制住即可。我會派遣御醫為他救治的。”
只見徐瀟的臉上有些猶豫，蹙了蹙眉，說道：“項恆此時正在太子府擒拿魔域之人，若是此時離開皇宮……”
“這就不用你擔心了，太子和那小子幾斤幾兩老夫清楚的很啊。”
聽得此話，徐瀟不再有半分猶豫，從齊帝手上拿來調息丹，直接給李飛服下。同時幫助他運功來煉化藥力。
此時此刻，少女的大腦十分混亂。開始以來他還以為李飛劍術高層，才敢插入他們二人之間的戰鬥。原來，他這樣做的目的其實只是為了保護她但為此卻受了重傷。
只不過這個男子，甚至到了即將昏倒的最後一刻，卻還裝出一副輕鬆的模樣，希望能夠瞞天過海。
而且，身為徐家大小姐的她，又豈不知道修為不足的人發動了劍起闌珊的後果。可是自損三載的光陰。
“魂淡，他果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傻瓜。”徐瀟在心裡暗罵道。不過憤怒在轉念之間便變為了擔心。
“修為那麼低，挨了地境中境的一技殺招，想必一定很疼吧。”
然而若是李飛知道少女此時的心理活動的話，估計他肯定會被當場氣的吐血。姑娘，活生生挨了地境中境的一劍，豈止是痛啊，可是差點就要去找閻王報道了。不是因為他修煉了完整的淬體神訣《五鍛》，因而肉體無比強悍，恐怕李飛現在已經去找閻王爺鬥地主了。
少女面無表情的看著昏死的李飛，一想到要自己親自背他回府，俏臉微紅，旋即貝齒咬了咬紅唇，狠下心來將李飛扶起。徐玲瓏將李飛的右臂搭的香肩上，小心翼翼的轉身離開，準備從南門走出皇城。
一片狼藉的大殿上，兩道年輕的身影漸行漸遠，漸漸模糊。血色紅霞的投映下，硃紅的高牆和琉璃瓦的屋頂顯得十分刺眼。
齊帝的臉上帶著淡笑，不經意間掛在龍袍腰間由木頭削成的劍鞘中，露出一截的金色劍柄輕輕顫動了幾下。當即引得齊帝挑了挑眉頭，隨即笑了起來。
“沒想到你這傢伙也十分相中那小子。”
“不過，他可殺了我的兒子啊……”
“小七，一切都是命數噢。”
齊帝蒼老的臉頰上，有眼淚流淌。
而皇宮外城，某棵倚牆生長的柳樹此時正枯木逢春。仔細觀察，乾枯的不能在乾枯的枝幹上，悄然抽出了幾條嫩綠的芽兒。
……
……
一個月後。
徐府後花園轉角處的小屋內。
窗戶敞開著，春天來到。春風吹綠了柳樹，讓人忍不住的想要打哈欠。
李飛緩緩睜開雙眼，長久的昏暗世界頓時光明了起來。
“這裡是……”
緊接著發出疑問，李飛欲要起身，胸口隨即傳來深入骨髓的痛楚。床邊少女被他突然的舉動一驚，回過神來，俏臉上冷若冰霜的神情舒展開了幾分。
“此時此刻，怎麼總感覺似曾相識呢？”李飛心想。
“咳咳，那個，先說好了，姑娘，我可沒偷窺過你洗澡。”李飛先聲奪人。
可能是由於在時間神域時間呆長了的原因，李飛大腦還未從時間倒流的世界觀中轉變回來。
聽聞，少女先是一怔，隨即莞爾一笑。
“此地無銀三百兩。”少女微微展露笑顏。
李飛滿臉不可思議，有些不知所措。
她居然和我開玩笑！
“難道我又說錯話了？”
“這不會是一個假的徐瀟吧。”
“或者，我現在還在做夢？”
片刻，少女收斂笑容。賽雪欺霜的臉頰上，美眸微紅，聲音略有顫抖，透著幾絲疲憊之意。
“你，受傷了。昏死了一個多月，如今體內的血煞之氣已經被我父親的帝尊之氣壓制住。”
內容段小精悍，短短幾句話便把一個月三十天，七百二十個小時的大況敘述完畢。
當然，也有很多地方都被省略了。例如是她把他背回的府上。再例如，這一個月也是她照看的他。
“哦，岳父大人啊。”可能是睡糊塗了的緣故，李飛說這句話時沒經大腦，脫口而出。
隨後感到一道帶著殺意的目光，不由得胡亂的扯幾句：“額…月明風清，父子情深。原來是徐錚大人出手相救。”
二人沉默了下來，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
“項恆，他那邊怎麼樣？”
“還算順利，魔域之人刺殺太子失敗。只不過，那名為首的卻狼狽逃出了皇宮。由子劍統領的影衛負責追殺。”
“那現在他在哪裡，秦雲軒閣？”李飛連忙問。他可是答應了李飛事成之後帶他去神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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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瀟輕輕搖了搖頭：“現在在皇宮，近日一直在與齊帝對整個都城進行搜查。”
“哦。”李飛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徐瀟從木椅上站起來，對李飛吩咐了一句“記得把飯吃了。”便要轉身離開。
“等等。”李飛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說道。同時右手在床邊摸索著。
少女停下腳步，用詢問的眼光打量李飛。只見他手中拿著遊熙，頭微微低下，語言中帶著歉意。
“對不起，我沒想到這柄劍對你是如此重要的東西，所以今天一定要歸還給你。”
見李飛如此鄭重其事，徐瀟一怔，接過她手中的遊熙，沒有半分推辭。
可能是受與七殿下那一戰的影響，精通劍術的李飛能隱隱感覺出少女在戰鬥時用劍施展出的實力不及全盛時的七成。況且又見到那柄普通的利劍被直接被湛盧折斷，這都能很好的證明這柄劍對徐瀟的重要性。然而卻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就差點導致少女的實力大幅度下降，說真的，李飛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少女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欣然接受了這柄劍。如此便能減輕李飛的慚愧和後悔之意。
少女走後，一個月未沾半粒米的李飛頓時感到由內而外發出的強烈飢餓感。扭頭發現一旁放著徐瀟留下的飯盒，裡面飄出陣陣誘人的香氣。
李飛雙眼冒著綠光，顧不上傷口會被壓開，猛的如餓虎撲食般將盒中的菜飯三下五除二吃了個精光。雖說裡面連一道葷食都沒有。
打了個飽嗝，李飛才閒下心來對空間中的銀雪說道：“銀雪，我的身體狀況如何？”
“……唔……現在汝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體內兩股至強之氣周旋於體內。但這既是好事，也是壞事。不過，我想說了汝也不懂吧。所以，汝只需知道汝的身體已經脫離危險便可以了。”
處於空間中的銀雪淡淡的回答，平靜的語氣中略帶些幽怨和不滿，不過這不是李飛能察覺到。
“哦。”
李飛點了點頭。有了銀雪的保證，他忐忑不安的心終於安定下來。這場戰鬥後他的收益頗豐，既然心已經靜了下來，那麼接下來就要嘗試凝結第三道神紋了。
“李飛！等……”
未等銀雪把話說完，隨即李飛閉上雙眼進入修煉狀態。只是胸前的傷口，他微微一動，便會痛得直咧嘴。
數道天地靈氣傳進體內。李飛運轉著《五鍛》，體內的能量像吸了水的海綿一般不斷膨脹，原本接近飽和狀態的靈力槽瞬間被撐了起來，逐漸擴大到所能承受的極限。
“嘶…”
絲絲疼痛蔓延全身，如銀針刺入皮膚。在此之上，李飛又感覺到自己身體要被巨人給活活撕開般的疼痛。奇經八脈齊齊傳來了難以忍受的痛苦，這些疊加在一起，猶如數不盡數的螻蟻噬骨。
“噗！”
一口殷紅的鮮血自李飛的口中噴出，強行阻止了五鍛的運轉。被逼出修煉狀態的李飛病殃殃的睜開眼睛。此時已是下午，天邊像是一大片被鐵匠鍛造鋼鐵，被錘擊的透紅跳動著青於藍與緋交織的火焰。而眼前赫然出現了一道中年男子的身影。
“徐錚大人。”說話又一次沒過大腦，李飛脫口而出。
聽得李飛叫的如此見外，徐錚成熟俊逸的臉上一黑。
“不知道要我岳父大人嗎？話說臭小子你膽子可真大，竟然敢在體內存有血煞之氣和帝尊之氣的情況下強行突破。沒廢了你這一身經脈簡直是萬幸。
與此同時，在另一個空間內，銀雪蹙著眉頭，亮麗的銀髮輕輕飄動。在她纖細的雙手中，分別有一道血紅和一道金光一起掙扎著，如任人魚肉的家禽。半晌，少女好像才下定主意，將手上的銀色神力收回。只見那兩道能量逃也似的破開空間，遁逃無蹤。
身體安分下來的李飛喘著粗氣，連說話的力氣都使不出。徐錚皺了皺眉頭，用不可違抗的語氣說道：從今天開始，你要跟著我在大齊帝國境內修行一年，我會教你如何控制你體內的血煞之氣和帝尊之氣。
“不。”李飛果斷拒絕“我還要去神墓呢。”
徐錚一笑，被拒絕自然在他意料之中。
“去神墓，恐怕現在的你根本就沒有這個資格，連七殿下那種程度的對手都差點要了你的性命，還把我交給你的劍法施展的那般狼狽，你能活著到達神墓的機率幾乎為零好不好。而且你現在連你的武決都運轉不了，即便到時候找到了你的同伴，又何嘗不會成為他們的累贅？”
李飛為徐錚的這一番話感到驚訝，雙眼變得黯然無光。
是啊，如他說，自己的確是同伴的累贅呢。
“所以臭小子，相信我，一年之內我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讓你變強，並且還能讓你找到自己的同伴。”
聽聞，李飛心中一喜：“此話當真！”
“你說呢？”見這小子上鉤，徐錚笑道：“我可是一名四重帝尊。”
聽聞，李飛極其認真的望向眼前的中年男子，平靜下來的臉上態度有點不置可否。
他無比渴望力量。
在他的心中，有著重要的東西，有著美好的東西都要守護，哪怕為此丟掉性命。
因此他一定要成為強者，成為蓋世強者！
“那麼……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