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峰坐在對門王大爺的卡宴副駕 ，第三次確認了一下太陽沒打西邊出來，路邊沒有小母豬矯健地上樹。
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家那位一言九鼎說不工作絕不工作的老闆，這次不僅打破誓言早晨八點就出門調查，還一再強調需要全員參與，連又陷入殭屍狀態的蒙布朗也得搬上——這不為了放下一個花裡胡哨直挺挺的微胖男子，還得現去弄輛大點的車。
本來他們是要租車的，但是馬卡龍去取車的路上遇見了逛早市歸來的王大爺。 在跟王大爺一再聲明他和蘇芙蕾沒有姦情也沒有私生子之後，王大爺不容推辭地把卡宴鑰匙放在了馬卡龍兜裡。
他的原話是這樣的：“咱換車開開，我早就想試試smart怎麼橫著停進車位了。”
馬卡龍竟無法拒絕。
這趟旅程從一開始就有點奇怪。
更奇怪的是，蘇芙蕾還提了兩個內容物不詳的大箱子放在了後備箱，一上車就把從秦霜眉那收繳的隱形斗篷往身上一蓋，說出門太早要補覺 ，然後就從這世界上消失了。
再加上個殭屍化的蒙布朗，整個後排陷入了史無前例的寂靜。
前面的馬卡龍和戚峰受到感染，也不敢大聲說話，只好小小聲交換情報。
戚峰： “蘇姐有點奇怪啊，我昨天半夜起來喝水，看她還在屋裡收拾口紅呢。”
馬卡龍：“別提了，今天早晨七點就給我踹起來，死活要吃青菜鮮蝦面，還得用蔥花熗鍋。”
戚峰：“那你給她做了麼？”
馬卡龍：“做了啊。”
戚峰：“那我們咋都沒吃著？”
馬卡龍：“我都沒吃上！冰箱裡就剩五個蝦都叫她吃了。你看我不跟你們一樣小米粥就鹹菜麼。哎你說，蘇姐是不是更年期了？這人類一更年期就神神叨叨的，神要是更年期了可咋整啊！ ”
然後他就覺得後腦勺有了灼燒感，冒出了陣陣青煙，空氣裡充滿了燒焦毛髮的味道。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一片虛空死寂中傳來：“ 你才更年期，你們全小區都更年期！ ”
“蘇姐，他們全小區，還是有你啊。！ ” 戚峰小小聲提醒。
“滾！” 蘇芙蕾對副駕就沒那麼客氣了，直接一條絲巾過來把戚峰勒得直蹬腿。
戚峰用口型跟馬卡龍說：真-是-更-年-期。
馬卡龍只敢抽動一下眼角的肌肉表示同意。
好在蘇芙蕾的疑似更年期還收放自如，到了天津之後馬上跟個正常人一樣開啟大眾點評研究中午要吃啥了。
對了那小錦鯉精白雲一家子都住在天津，就她一個人在帝都打工，說喜歡溫泉的水溫，下班了能進去泡一泡。怪不得一提罾蹦鯉魚就嚇得話都不會說了。
他們在一間偏僻的小酒店裡找到彤雲。奇怪的是，她對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來找她倒是不抗拒，白雲一打電話，她就同意了。
彤雲看眉眼就是個聰明孩子，只是瘦脫了相，臉色蒼白得幾乎能看到血管。大眼睛黑洞洞地望著前方，怎麼看都覺得沒有焦距，蜷縮在沙發上，手指神經質地摳著筆記本鍵盤，茶几上放著一袋積年的糖炒栗子。
看起來很久沒正經吃過飯了，說話有氣無力：“我姐姐讓你們來的？”
“哎？你們不是雙胞胎麼？咋長得一點都不像？” 馬卡龍永遠都是那麼抓不住重點。
“ 他們是錦鯉精啊，可能當魚時候長得像，當人不是變成啥樣都行麼！” 彤雲沒說話，戚峰倒是開始推理了。
“行了別扯沒用了，小姑娘，你能不能說說是怎麼回事。” 蘇芙蕾倒是難得正經了一次。
至於蒙布朗，因為還在石化中，沒人想扛他上五樓，就被無情無義的同事們鎖在了車裡。
儘管警察叔叔一再強調不能把寵物和小孩單獨留在車裡。
彤雲看向他們，目光仍舊是渙散的：“ 我從哪說起呢？”
“你不怕我告訴你姐姐？” 戚峰問。他有點好奇，彤雲離群索居明顯是不想跟家人有牽連。
彤雲嘴角敷衍地扯了一下：“ 等我說完，你們就知道了。”
“ 一個月以前，我去了趟泰國，回來的飛機上，就覺得有點頭疼。我以為是暈機了，也沒在意，結果回來幾天之後頭越來越疼，疼到連人形都保持不住只想撞牆，就只能變回錦鯉在魚缸裡待著。 後來大概過了三四天吧， 稍微好一點，頭倒是不疼了，我就勉強變回人形回學校上課去了。 結果發現一變回人形， 看到的東西就不一樣了。我本來就開了天眼，能看到些不一樣的東西，這也沒什麼的，都習慣了。可是這回頭疼完了，我就只能看到一樣東西了——煞氣， 到處都是煞氣，如影隨形，只要我目光所及，每個人頭上都罩著一團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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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 你確定是煞氣不是別的？” 馬卡龍問，不自覺地裹緊了他的貂皮大衣。
貂皮大衣的領子也跟著抖了幾抖。
戚峰：“煞氣不是找個道長貼個符就解決了麼？”
馬卡龍難得嚴肅一下：“ 你這又是哪個網文裡看來的？現在這些人啥也不懂淨瞎寫！我跟你說煞氣這玩意賊厲害！看見煞氣，就說明這人要完蛋了，說不定全家都跟著完蛋，有的地方全城一起完蛋。而且最扯淡的是，這個煞氣出現之後，多久會有滅頂之災根本沒有定數，有可能明天就完蛋，有可能三年之後，三十年之後才完蛋，但是歸根結底是要完蛋，而且會是大災劫。”
馬卡龍說著又打了個寒顫。
戚峰評論音軌：“這個潛伏期夠奇怪的。”
馬卡龍：“我當了這麼多年妖精， 就只聽說過，根本沒見過有人真的遇到過煞氣。”
蘇芙蕾問：“你確定是煞氣麼？不是別的什麼？ ”
彤雲繼續摳她的手提電腦鍵盤：“我查過古書上的記載，各種描寫看著都很像。書上說煞氣是上古邪神黯焽的能量外洩，黯焽是一團無形無質的黑暗能量，可以在三千大千世界中自由穿行，凡它所到之處皆是毀滅。後來神族傾盡全力把黯焽封印在冥海之下的岩漿裡，但是即使是神族的封印也不能完全抑制它的力量，如果遇到特定的災異星相，黯焽的力量就會被增強，可能會有一絲兩絲衝破封印來到人間，那就是煞氣。”
“那這個煞氣沒有個毀滅標準麼？碰到誰就是誰？” 能問出這種話的除了寫程式碼的人還能有誰呢？
“黯焽本身是一團混沌黑暗的能量，毀滅一切生物就是它的規則。” 彤雲說。
戚峰：“這麼說這個煞氣發作物件不定，發作時間不行 ，可以說是相當隨意啊。”
馬卡龍翻個白眼：“你對邪神有什麼誤解， 邪神不僅不會二進制，他們連十進制也不會。它們根本連腦子也沒長 ！”
戚峰：“這個設定太帶感了，太克蘇魯了！”
蘇芙蕾敲了他的頭一下：“真的有人會死啊！你當打遊戲呢！不過煞氣一般只毀滅同一血緣的人，就是說，錦鯉一家子，都被煞氣纏上了。什麼時候會死，不知道。”
“那怎麼辦？小黑有妖氣探測儀，有煞氣探測儀不？”
“就那一個還是小黑拼死撈回來的，哎呀媽呀這回壞菜了！我也就能對付對付秦霜眉那樣的，上古邪神我也不知道咋整啊！蘇姐你不是……那啥麼？你知道咋整不？”
蘇芙蕾倒是相當冷靜，問彤雲：“你看了古書，找到解法了麼？”
彤雲搖頭。
蘇芙蕾一揮手：“知道了，那你等著我們回去找找解法去，找不到不收錢。”
說著就要收攤走人。
彤雲盯住虛空中的一個點：“你們聽完了，會告訴我姐姐麼？”
“不會。”
怎麼告訴一個單純可愛喜歡泡溫泉的錦鯉精，她肯定會死，但是不知道哪天死，這太不魚道了。
“等等！” 一個從小學人定勝天長大的戚峰並不打算放棄：“你說你之前去泰國了，去幹什麼了？”
“聽演唱會，帕倫的。”
“這是誰啊？”
“一個泰國明星，自己Google。”
“聽完演唱會還幹什麼了？”
“ 就，曼谷周邊隨便逛逛，買買東西。”
“拜了什麼特別的佛麼？”
“沒有啊，我一個妖精沒事去拜什麼佛。”
（以下省略名偵探戚峰的泰國之行問題五千字。）
一個小時以後，在場諸人的胃裡都發出了不太雅觀的聲音，除了彤雲，她還是一臉絕望地盯著虛空。
“小峰，我們今天先走吧，回頭再來問，彤雲累了，小黑還在車裡鎖著呢。” 蘇芙蕾不由分說拎起戚峰就出了門。
車裡的小黑還是一條僵化的狗，並沒有被正午溫暖的陽光曬得有點狗氣。
“蘇姐你為什麼不讓我繼續問了？” 戚峰還是有點不解。
蘇芙蕾靠在後座上，披好隱形斗篷，就剩個腦袋漂浮在空中說話：“我餓了，著急吃飯，中午隨便吃點，晚上我們去吃好吃的。”
戚峰怎麼也沒想到，晚上伴隨清蒸帝王蟹出現在他面前的，還有一張去泰國的機票。
蘇芙蕾說她也覺得彤雲的泰國之行有點可疑，讓他跟蒙布朗一起去調查一下。
“可是我沒有護照啊！ 上次從美國過來還是騎嗷嗷來的。” 蒙布朗說。
“沒事寵物可以託運，把你放航空箱裡就行。” 馬卡龍笑得非常不懷好意。
“我沒檢疫證明啊！”
“妖監局那幫孫子說能幫忙加急開，他們還欠我們兩百多萬獎金沒給呢，一說就同意了。”
蒙布朗一臉不樂意：“我能不去麼？ ”
“不行。”
“我能申請打嗷嗷騎龍去麼？”
“你有錢麼？”
“沒有。”
於是三天以後，曼谷素萬那普國際機場裡，就多了一位牽著黑色拖布犬的中國籍土豆樣男子。
拖布犬的捲毛上還掛著五顏六色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們，引起了路人的圍觀。
註釋： 黯焽的焽是火光的意思，所以黯焽就是幽暗之火。
這個名字取自納博科夫的小說《微暗之火》，邪神可能是納博科夫本人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