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對這三件事尤為憎惡，扶蘇擔心父皇看一眼便會震怒，根本不會再往下看去。”
顧約輕輕一笑，道：“公子不必擔心，你按照無名說的照寫便是。”
……
長夜漫漫，扶蘇營帳中的燈火，亮到了天明。
翌日清晨，顧約和卓凌的前世蒙毅出發前去追趕秦始皇出巡的隊伍，送行的只有扶蘇和蒙恬兩人。
直到顧約兩人淡出雲見的視線，大個子蒙恬才拍拍衣服，同扶蘇一同回營，“公子覺得先生如何？”
扶蘇望著白濛濛的天空，答非所問：“似曾相識。”
蒙恬不解地看著他。扶蘇收回視線，淡淡地道，“昨夜先生有東西留給將軍。”
進了營帳，扶蘇拿起一卷竹簡遞給蒙恬，後者雙手接過，認真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他臉上漸漸起了震驚之色，不久後變成了驚喜，最後化為敬佩。
這上面是顧約對修築長城的幾條建議，每一點都精闢新奇。就拿人力方面來說，顧約提出的輪工制度，就讓蒙恬眼前一亮。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修築長城的主要人力來源有三，一是蒙恬帶領戍防的三十萬大軍，二為秦始皇強制徵調的六十萬民夫，三則是發配充軍的三十萬犯人。
在這之前，這三方人員是各自為政，互不干涉。士兵看不起民夫，民夫看不起犯人，一層剝削一層。就算扶蘇和蒙恬知道這種情況，可也無計可施。
如今顧約的辦法是讓三方輪換工作內容，並且重設軍組。每一軍組由六名士兵，十二名民夫和六名犯人組成。
同時撤銷監軍這一職務，每個軍組每天都會設立一名監工長來代替監軍，由軍組中的二十四人輪流擔任。
監工長負責監督工程進度以及食物發放等細務，表現優異者，均可論功行賞。
這後面，顧約寫道：公子與將軍厚德，民夫和犯人乃修築長城的重要力量，萬不可小覷他們。此舉可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如若成功，將會加快修築進度，提高效率。
然，想要實施這一舉措，定是困難重重，特別是將軍手下的士兵，反對必然激烈，必要時將軍可殺一儆百。
事後，公子當及時說明此事緣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相信將軍手下的大軍，定會明白公子的苦心。
如此，將軍與公子二人，一人施威，一人加恩，珠聯璧合，相輔相成……
諸如此類，還有一些顧約對於掌兵的另類見解。
“先生真乃神人！”蒙恬看的是雙目放光，神采奕奕，拿著竹簡一連看了好幾遍，嘖嘖稱讚，隨後奇道，“這字跡……怎麼像是公子寫的？”
扶蘇聞言，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不是很明顯的笑容。他抽出另一卷竹簡，示意蒙恬開啟看看。
大個子蒙恬有些驚異於公子難得一現的笑容，心中對這卷竹簡更加好奇，迫不及待將其開啟。
隨後他便瞪大眼睛，抽著嘴角極其困難地辨認著上面的字跡，一字一句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山一程，水一程……”
蒙恬這才發現整卷竹簡上寫的都是這一首詩，只不過前面幾首的字跡，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到了最後一首，才勉強能夠入眼。而且剛開始幾首的文字，似乎和他們正在使用的有所差別。
這也不能怪顧約，前面幾首他還沒掌握毛筆的用法，寫的是簡體字。後面的繁體，還是湊到雲見身邊，看他寫了一晚上的字，強行記錄在腦海中，半推半測寫下來的。
著實難為他了……
“公子，先生這字，實在讓人有些難以恭維……”蒙恬啞然失笑，他現在明白過來，為什麼連公子那麼清冷的一人，會露出那樣的笑容。
“先生……認筆。”扶蘇無力地替顧約辯解一句。
“認筆？”蒙恬對這兩個無疑也極其陌生，只是他生性粗獷，看公子的樣子也不打算解釋，他也就不在意了，轉而問道，“這是什麼體裁，看著不像是樂府啊？”
“先生說這是一首詞，其餘的……扶蘇並未完全聽懂。”
“詞……”蒙恬又細細品讀一遍，發現字裡行間所要抒發的意思，跟公子扶蘇的現狀極為相近，感嘆道，“大概是先生送給公子的吧！”
扶蘇點點頭，望著昨晚的燈盞：“意難盡，無眠心，聽風冷雨一燈孤……”
這是昨夜顧約託著腮幫子，拿著毛筆，對著燈盞嘆氣時隨意說出口的幾個字。
蒙恬拿起又一卷竹簡，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行字，有幾個似乎因為寫錯了還被塗過。
蒙恬瞪著眼睛，再次艱難地辨認著：“古戍飢烏集，荒城野雉飛。何年劫火剩殘灰，試看英雄碧血，滿龍堆。玉帳空分壘，金茄已罷吹。東風回首盡成非，不道興亡命也，豈人為……想不到先生看上去灑脫，心中竟如此悲慨。”
蒙恬不知道的是，這其實是顧約為了練字，隨意選了納蘭容若的兩首詞來應一下景。
只不過扶蘇和蒙恬都把這一世的顧約看的過高，才會有了此時的這番感慨。
放下竹簡，蒙恬想起顧約臨行前對他說的話，問道：“公子，先生此行會有危險麼？”
經過一個晚上的琢磨，顧約考慮再三，還是打算把他心中的憂慮告訴雲見和傅川兩人，當然有些地方被他粉飾了一下。
他說他此次下山，其實是被人逼出來的。有個同門一直對他心懷怨恨，他此番前去面聖必會受阻，無法確定歸期。
於是把蒙恬叫到一邊，萬般叮囑，若是有人傳聖詔賜死扶蘇，一定要先殺使者，然後就算是把扶蘇打暈，也一定要阻止他自殺。
蒙恬雖然看上去膀大腰粗的像是個糙漢子，實則十分心細，見顧約當時神色凝重，他當即鄭重答應下來。
“先生智慧絕倫，定會逢凶化吉，將軍與扶蘇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即可。”
“公子說的是！”
……
一連奔波數日，這一天，顧約和卓凌兩人終於在琅邪追上了秦始皇的出巡隊伍。
秦始皇統一六國後，就變得極其奢華。出巡儀仗浩浩蕩蕩，旌旗飄揚，數千精銳兵排列兩側，中間是一輛令人歎為觀止的御車。
秦始皇就坐在御車上，御駕所過之處，沿途的百姓紛紛跪拜在地。
趙高李斯二人騎馬擁在御車兩邊，神氣威儀自得地享受著老百姓對他們或驚恐、或尊崇、或羨慕、或憤怒等情緒，活像兩隻得勢炸毛的大公雞。
就在兩人眯著眼睛懶洋洋騎坐在馬背上，想著接下來該怎麼禍害他人時，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他們回頭一看，兩張年輕的臉龐正在朝著他們快速逼近。趙高與李斯二人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無聲地達成了什麼協議。
跪拜在地的百姓們原本低著頭不敢直視聖駕，可聽到這急促的馬蹄聲，有幾個膽大的終於忍不住偷偷抬起頭，瞄了眼馬背上的人。
敢在陛下出巡時策馬狂奔，要麼就是嫌自己命太長了，要麼就是擁有極高的地位，獲得過陛下的准許。
顯然，前者不太可能，那就是後一種情況了。
出巡車隊緩緩停了下來，似乎是在等待著這兩騎的靠近。
年老的百姓依舊低著頭，可能是因為御駕停下的緣故，他們只覺得天子的一呼一吸都帶給了他們無盡的壓力。於是更加驚恐地跪拜在地的，腦袋抵在地上，瑟瑟發抖。
年輕人的反應則要大膽多了，不少人側著腦袋，抬起眼角，偷瞄著同樣降下速度的那兩匹馬，以及馬背上的那兩道年輕的身影。
前面一人劍眉星目，豐神俊朗，身穿黑色官服，正是秦朝眾多少女心怡的物件，蒙毅上卿。
後面那人身穿白色衣袍，眉目俊逸秀氣，神色儒雅間帶著一股出塵的氣質，讓人看到他就會心生好感，想與之親近。
突然，前方寒光一閃，人群中竄出一道蒙面黑影，以一種視死如歸的氣勢，飛身踏上御駕，朝其內的秦始皇刺去。
這一突變，完全讓人始料不及。趙高與李斯二人頓時驚呼起來：“有刺客，陛下小心！”驚慌失措的同時，有意無意擋住顧約兩人的救援。
這兩個混蛋！
顧約臉色一變，一掌拍在馬背上，身子騰空而起，腳尖在趙高頭上猛地一踢，借力躍上御駕頂。
然而此時，那名刺客已經掀起御車上的帷幔，要看就要刺中秦始皇。
一道清越的龍吟聲響起，等所有人反應過來時，顧約已經倒立在御駕車頂，手中的長劍從車頂沒入，直抵刺客的天靈蓋，而刺客的匕首，距離嬴政的心窩，只餘下一公分。
“先生？”蒙毅臉色蒼白。從所有人的角度看去，都覺得顧約刺殺了秦始皇。
趙高被顧約一腳踹落在地，見得此景，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質問蒙毅道：“蒙將軍，李斯大人早就覺察出你有二心，沒想到今日你竟是如此大膽，帶人行刺陛下，你該當何罪？”
蒙毅又驚又怒地看著趙高，渾身冰冷，嘴唇開合著，卻什麼都說不出口。他只覺得，他和大哥以及公子，全被先生騙了。
就在蒙毅懷疑顧約時，只聽啪嗒一聲，顧約翻身下了御駕，一把扯開被他殺死的那名刺客，一掀帷幔，半跪在轅坐上，對著裡面的秦始皇朗聲道：“臣甘羅救駕來遲，望陛下恕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