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是一個註定被銘記史冊的日子。
今夜，本就是一年一度闔家團圓的除夕夜，但有一些可愛的人兒，卻再也無法回家團聚了！
在賢相楊廷和與都察院都御史王守仁相繼離世的序幕下，宣府大戰陣亡的英烈屍骨也終於運送到了英魂冢，今日是陛下欽定的公祭日！
不知從何人先開始，自英烈屍骨入京那日起，家家戶戶都取下了本為慶祝除夕準備的大紅燈籠，換上了慘白如雪的白紙燈籠。
樸實的百姓們說，只有點燃了這些燈籠，那些戰死在北境的將士們才找得到回家的路！
倘若不是這些好兒郎豁出命去擊退了韃子，使得他們無法攻破宣府，大家現在早就逃命去了，哪裡還能闔家團圓？
他們無法上陣殺敵，但這點小事還是能夠做到的。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京師滿城縞素，都等著公祭日的到來。
既是祭奠，亦是緬懷！
英魂冢內，在聖天子的率領下，六部百司、大小九卿、軍機重臣皆滿臉凝重地依次站好，默不作聲地看著一具具英烈屍骨被鄭重無比地葬入了英魂冢之中。
整個過程持續了整整半日，卻無人喊累，無人叫苦！
即便再不識趣的大臣心中都清楚，他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眼前這些英烈浴血疆場拼出來的，他們值得如此禮遇！
百官身後，是自發披麻戴孝的數十萬將士，與百官不同的是，將士皆面帶悲慼之色。
這些英烈之中，有他們的兄弟，有他們的親友，甚至有一手教會他們彎弓搭箭的老師傅！
而今斯人已逝，化為一抔黃土，留下的只有腦海之中的音容笑貌。
每一位英烈屍骨葬入英魂冢，將士們都會以手捶胸，發出震天的敲擊聲，在英魂冢兩旁翠松綠柏的映襯下，顯得莊嚴而又肅穆！
將士身後，是無數自發聚集在外的士子百姓，他們不辭萬里地趕來，送英烈最後一程！
直到最後一位英烈的屍骨被葬入了英魂冢，聖天子才在萬人注視中緩緩登上了高臺，語氣低沉地開口道：“今日，是一個喜慶的日子，人間甜蜜團圓日，喜氣盈門夜未央！”
“但今日，亦是一個悲傷的日子，是一個值得我們銘記的日子！”
“自大明立國以來，蒙元蠻夷常年劫掠北境，寇邊擾關，肆意屠戮我大明子民！”
“而朕沖齡踐祚，銳意振興大明！歷經十載，終見成效！”
“六月之前，烏斯藏聯合北元攜百萬蠻軍大軍南下，奇襲宣府，妄圖竊取神器，顛覆我大明社稷！”
英魂冢內，寂靜無聲！
英魂冢外，一片譁然。
原本不清楚內情之人，陡然發出了陣陣驚呼！
百萬蠻軍！
那是一個何等可怕的數字！
倘若不是明軍大破敵軍的事實擺在眼前，他們甚至想要拔腿便跑，舉家南逃！
即便如此，百姓們心中依舊充滿了疑惑！
我們……當真贏了嗎？
我們……怎麼贏的呢？
無數百姓緊盯著高臺之上的那道身影，希望他能告知答案！
朱厚卻並未徑直解釋，反而誇讚起了敵人。
“北元韃子，烏斯藏蠻子，都是遊牧民族，不同教化，不知禮法，但自幼便是弓馬嫻熟之輩，加之草原之上信奉實力為尊，爭鬥廝殺更是家常便飯，這也養成了其暴虐好戰的性格！”
“他們長期食用牛馬之肉，以及乳酪製品，所以體形普遍比我大明將士雄壯健碩，換而言之，他們是天生的戰士，完美的戰士！”
一眾百姓士子聞言神態愈發焦急，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韃子的惡名與兇威早就傳遍了整個大明，他們就是來自地獄的惡魔，以殺人為樂！
很難想象抵抗百萬個惡魔是何等絕望的場面！
這些將士怎麼可能贏得了他們？
“百萬蠻軍如瘋魔般強攻了宣府整整三個月，期間發起了數百次進攻，卻都被我大明將士一一擊退，他們根本寸進不得！”
“兩個月前，北元大汗阿勒坦率軍奇襲土木堡，直奔居庸關，試圖打破我大明的北境防線！”
“英國公張侖率軍千里奔襲，於土木堡陣斬北元大汗阿勒坦！”
“而後宣府大軍盡出，趁機擊潰了不可一世的百萬蠻軍，逃出長城者不足二十萬！”
“一個月前，黔國公沐紹勳率軍深入烏斯藏腹地，屠滅烏斯藏王庭，並與逃回的烏斯藏大軍展開激戰，最終全殲敵軍，陣斬烏斯藏王庭之主大寶法王，而他……身受重創，壯烈殉國！”
“與此同時，開國公常鳳與撫寧侯朱麒屠滅了北元汗城和林！”
“此戰，我大明大勝！自此，我大明將不會再有北虜之患！不會再有外夷之擾！不會再有傾覆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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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看著滿臉激動的百姓，看著血脈奔張的將士，看著義憤填膺的百官，仰天嘶吼道：“明軍——威武！”
“明軍——威武！”
“明軍——威武！”
“明軍——威武！”
數十萬將士虎目含淚，聲嘶力竭地嘶吼著，無數百姓淚流滿面，撕心裂肺地嘶吼著，甚至有不少朝臣都不再顧忌自身儀表，忘情地高聲吶喊。
“朕知道，今日是一個闔家團圓的日子，但有一些將士卻再也不能回到家中，抱一抱自己的妻子，親一親自己的孩子！”
“他們便是我大明英烈，他們用最寶貴的生命鑄就我大明的鐵血榮光！他們用自身的一切鑄就了我大明的太平盛世！”
“青山高聳埋英烈，掬土為冢頌英魂！”
“每年的今日，定為大明公祭日，歷任天子必須率百官親臨英魂冢祭祀大明英烈，將此定為祖例！”
黃錦急忙苦笑著點頭稱是，而後將盤中的美酒恭敬地遞了上去。
朱厚接過美酒，眼含熱淚地開口道：“這杯酒，當敬靈璧侯湯紹宗！當敬定遠侯鄧繼坤！當敬貴州鎮守大將臧鵬！當敬錦衣衛指揮使朱宸！當敬大明軍神楊一清！當敬黔國公……沐紹勳！”
“當敬每一位大明英烈！”
“諸君！滿飲此杯！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