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帥，眼下該如何是好？”
親衛上前試探性地問道，驚擾了正在深思之中的沐紹勳。
後者無奈地擺了擺手，隨即攤開地圖，尋了一處低凹的山谷，隨即下令道：“暫停屠殺任務，傳我將令，目標斷頭谷，全速前進！”
伴隨著將令下達，大軍轟然開拔，浩浩蕩蕩地向著斷頭谷奔襲而去。
錦衣衛提供的地圖上顯示斷頭谷因盤踞著一個數量驚人的惡狼群，烏斯藏牧民進去十死無生，因此才得了這個惡名。
但這些兇狠狡詐的惡狼在五萬大明鐵騎面前，不過半個時辰便被屠殺一空，五萬將士終於可以修整一些時日，並且還有美味可口的狼肉吃，一時之間士氣大漲。
與營帳外歡聲笑語的熱鬧場面不同，帥帳之內的氣氛壓抑至極。
凡是團長以上的將領此刻盡數在此，擺在他們面前的有著一個不得不解決的難題！
如何解決高原反應！
聖天子在詔書之中寫的相當清楚，中原人第一次進入烏斯藏高原，絕大對數都會產生高原反應，僅有極少個別身體適應能力超乎常人者，才會毫無反應！
張延齡便是最好的例證！
這位北疆大將靠著一股子毅力終日練武不斷，硬生生地將自己從一個紈絝子弟操練成了彪形大漢，其武勇在一眾大將之中都排得進前二十！
偏偏就是這樣一個驍勇大將，卻率先倒在了高原反應之下，這種“惡疾”的威力可見一斑！
眾將都不是傻子，連張延齡都倒了，他們還能堅持多久？
就在奔襲途中，又有三名將士突兀地暈倒，倘若不是同袍勒馬及時，他們早就被衝鋒的戰馬踐踏成了肉泥。
“都說說吧，可有解決的辦法？”
沐紹勳顯得有些頭疼，捏了捏眉心開口道。
軍醫處處長率先開口道：“陛下詔書之中告知，將士們只要服用一種名為‘紅景天’的野花根莖，將此物以水煎服，服用幾日便可以克服高原反應！”
“哦？此言當真？那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找啊！”
“當真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
“陛下萬歲！大明萬歲！”
一眾將領頓時欣喜若狂，甚至高聲稱讚起了遠在帝都的聖天子。
沐紹勳聞言亦喜出望外，他沒想到這個致命的難題竟然如此輕鬆地解決掉了。
聖天子果真乃是聖人轉世啊！
至少這什麼玩意兒“紅景天”他根本就未曾聽說過！
生而為聖，實乃大明之福！
豈料軍醫處處長面露苦澀笑容，搖了搖頭開口道：“陛下只寫了這麼一個名字，至於此花何等模樣、有何特徵只字未提，更不要談此花生長習性之類的特徵了，我等想要尋找也無能為力啊！”
“……”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頓時呆立當場。
只有一個名字？
那該如何尋找？
草原之上最不缺少的是什麼？
草！
放眼望去，遍地皆是叢生的雜草野花！
這他娘的比大海撈針還難啊！
眾將心中皆有一種斃了狗的感覺，心中難免對那位遠在帝都的聖天子產生了怨念。
您就不能多寫幾個字，哪怕用您那巧奪天工的丹青神技畫一下也成啊！
這他娘的全世界都是野草野花，上哪兒找那個紅景天去！
此刻朱厚正在乾清宮御書房處理政務，卻突然打了幾個噴嚏，將身旁的黃錦嚇了一大跳。
“無妨，定然是哪個王八蛋又在心中罵朕！”
朱厚笑著寬慰了兩句，繼續伏案批閱奏摺。
倘若他知道沐紹勳等人的想法，他也只能搖頭苦笑。
因為可憐的他也不知道紅景天是個什麼東西！
之所以朱厚知道紅景天對克服高原反應有著神奇的功效，是因為後世之時他偶然間閱讀過一篇文章，得知了此物的名字。
而且此物本就生長在烏斯藏高原之上，大明境內根本沒有，他上哪兒研究去！
加之烏斯藏先前一向對大明俯首稱臣，朝貢終歲不絕，朱厚自然也不會研究這個破玩意兒，懷著入侵烏斯藏的雞肋想法。
烏斯藏人自幼便生長在烏斯藏高原之上，早已習慣了那裡的自然環境，身體也因此產生了與中原人不同的生長變化。
而高原反應則是烏斯藏一道天然的生理屏障，以致於歷朝歷代不乏有雄主想要開疆拓土，大舉興兵攻入此地，卻鮮有成功者，絕大多數都只能折戟沉沙，命喪高原。
在這個敬天畏神的時代，人們只能將高原反應看作上天對烏斯藏子民的庇佑，任何試圖入侵烏斯藏地區的敵人都將受到詛咒甚至是災厄，以致於烏斯藏地區成為了與世隔絕的龐大帝國，外人對其都存在著一種深深的敬畏。
當年太祖爺未嘗沒考略過武力征服烏斯藏，並且將其真正納入大明帝國的版圖，而不是採用懷柔政策與羈縻政策徐徐誘之，加以牽制羈絆！
奈何烏斯藏不但有著地勢之險，更有著天然的生理屏障，他也只能打消了興兵征服的想法。
因此種種因素交織之下，朱厚只能給沐紹勳等人一個名字，將找到此物的難題交給了沐紹勳。
沐紹勳現在恨不得將聖天子的詔書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兩腳，以洩心中之憤！
當然，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傳我將令，五萬鐵騎留下一萬駐守斷頭谷，其餘將士全部出去給本帥找，以日落為限！”
“這玩意兒既然名叫‘紅景天’，那定然是紅色的花，就算是把草原之上所有紅色之花全部摘回來，也一定要找到此花！”
“聽明白了嗎？”
“末將領命！”
一眾將領轟然起身接令，隨即轉身離去，片刻之後四萬大軍化整為零，朝著四面八方輻射而去，誓要找到此物！
與此同時，明軍屠戮過的一個部落駐地，遙遠的地平線上突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騎兵，為首者正是大慈法王座下高徒大國師達傑桑布，如今格魯派的首領！
待鐵騎趕到近處，達傑桑布頓時發出了淒厲的怒吼。
“究竟是誰？究竟是哪個畜生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小僧一定要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這已經是他三日之內發現的第九個被屠殺一空的部落！
整整九個部落，上萬條人命！
該死的畜生！
達傑桑布看著蟲蠅密佈的座座京觀，恨得險些目眥盡裂！
這些可都是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啊！
到底是何人，竟然做出了如此泯滅人性之事？
“會不會是明軍？”
一名蕃僧突然開口道，滿臉的肅穆凝重。
達傑桑布卻是徑直反駁道：“絕不可能！法王冕下與阿勒坦汗正在率百萬大軍攻打宣府，明廷哪裡還有餘力與勇氣，敢分兵入侵我烏斯藏？”
“何況明人一向宣揚仁德，他們絕對做不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來！”
基於明人先前在外夷眼中的印象，眾人聞言皆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將明軍這個可能排除開外！
“不可能是明軍，那到底是誰？”
“烏斯藏之地何時來了新勢力？”
達傑桑布不由陷入了深思，隨即下令道：“繼續追擊，無論敵人是誰，一定要殺光他們，將這些惡魔徹底消滅！”
鐵騎大軍轟然應答，目光之中皆充斥著血紅的怒意。
雖然他們是佛教中人，講究“上天有好生之德”，不願行殺戮之事！
但這群在烏斯藏地區肆意屠戮無辜子民的惡魔，卻不在此列！
蒼鷹呼嘯而過，徑直掠過斷頭谷上方，發出了桀桀怪叫。
此刻斷頭谷中，氣氛壓抑至極。
大軍駐紮此地已有整整三日！
五萬名將士輪流前去搜尋紅景天，幾乎刮地三尺，帶回了上前只紅色的野花，均為找到紅景天！
而產生高原反應的將士已經多達千人，甚至有十幾人嚴重到呼吸停滯，暴斃而亡！
恐慌，不安，驚懼，充斥在每一個大明將士心間！
他們不知道這種惡疾會不會突然發作在自己身上！
他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走出這片蠻荒之地！
他們不住地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到家中苦等的妻兒老小！
營地之中逐漸有各種謠言流出，甚至有人說那根本就不是什麼“高原反應”，而是感染了瘟疫，他們親手製造的瘟疫！
凡人，怎麼可能操控神魔的力量？
一時之間，各種言論甚囂塵上，將士們絕望的情緒充斥著整個斷頭谷！
沐紹勳雙眼通紅地衝進了軍機處，神態緊張地望向處長，雙眼之中充滿了期待與渴望，卻得到了處長帶滿歉意的苦澀笑容！
“沐帥，是我等無能為力，救不了將士們！老夫愧對陛下，愧對大明啊！”
處長雙眼含淚，最終聲嘶力竭地嚎哭了起來。
“切莫如此自責，你們已經盡力了，我們都看在眼裡，振作起來，上前將士還等著您找到解藥！”
這些軍醫三日不眠不休地尋找解藥，甚至有好幾名風華正茂的年輕軍醫先後以身試藥，結果竟毒發身亡！
畢竟顏色越豔麗的花朵，一般都越危險！
雖然如此，他們卻還未放棄！
所以將士們能夠責備他們嗎？
除了誠心實意的尊敬外，再無他物！
沐紹勳安撫了處長片刻，木然地轉身走出了營帳，看著目光灼灼的一眾將領，勉強笑道：“傳令下去，解藥正在研製當中，最快今夜便能下發！”
眾將聞言頓時欣喜若狂，急忙將這個救命的訊息傳遍全軍。
倘若再找不到解藥，他們可就壓制不住手下的將士了！
到那個時候，大軍譁變將是最好的後果！
沐紹勳強忍住心間的焦慮，面帶笑容地親切慰問高原反應發作的將士，給予了他們極大的信心與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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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息很快便傳遍全軍，震天的歡呼聲隨即響起。
先前的流言蜚語頓時煙消雲散，似乎軍心正在重新凝聚。
沐紹勳回到帥帳之內，穿好甲冑，對親衛長下令道：“點齊一萬鐵騎，隨我出去找解藥！”
親衛長面色狂變，驚駭欲絕地看著沐紹勳。
“沐帥，您方才是在……欺騙大家？”
“您可知道一旦日落之前解藥不能下發，大軍勢必譁變，到時候您必定死無葬身之地啊！”
沐紹勳喃喃地望向遠方，徑直開口反問道：“本帥不這樣講，今夜將士們難道就不會譁變嗎？”
“無論如何，日落之前必須找到紅景天，否則這五萬大軍以及陛下的任務，全都完了！”
親衛長又急又怒，上前低喝道：“可五萬將士三日尋找都未找到，您如何能夠在一日之內找到解藥？”
“我們不知道，難道那些烏斯藏人還不知道嗎？”
沐紹勳邪魅一笑，雙眼之中閃爍著嗜血光芒。
“可是先前我們抓了好幾十個烏斯藏蠻子嚴刑拷打，他們寧死都不願告訴我們！”
親衛長氣急敗壞地怒喝道，對沐紹勳提出的辦法完全不贊同！
先前他們不是沒有想過這個辦法，但那些該死的蠻子宛如瘋魔一般，無論是威逼利誘還是嚴刑拷打，他們絕對不開口配合。
現在沐紹勳竟想以此找到解藥，這不是破罐子破摔嗎？
沐紹勳拔出腰間佩刀，淡笑道：“那是因為我們殺的人，太少了！”
“我走之後，你帶人時刻守在軍醫處外，我未回來之前嚴禁任何人入內！”
“另外這幅地圖你收好，倘若日落之前我還未歸，以此圖喝令譁變的軍士，承諾他們明日一早便班師回程，退出烏斯藏高原！”
沐紹勳鄭重其事地將錦衣衛繪製的地圖交給了親衛長，拍了拍後者的肩膀，勉勵了他幾句，隨後大步離去。
此次，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