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若水的到來讓孤立無援的嚴嵩可謂是徹底輕鬆了許多,臉上難得露出了笑容。
因為湛若水於民間的影響力可謂是當世之最,除開衍聖公府這等聖人血裔不提,一直致力於廣收門徒、創辦學院的湛若水是公認的賢能大儒,其弟子遍佈大江南北,此次隨其入京者眾多。
為了答謝湛若水的深情厚誼,嚴嵩極力邀請湛若水及其弟子住於自家府邸之中,並大擺宴席,至於其真實目的究竟為何便只有他自己才知曉。
距離“競標大會”開始還有一日,帝都儼然已經成為了不夜之城,即便夜半時分依舊是燈火通明。
基於聖天子對此次大會的無比重視,文武百官也不敢在此時冒出頭來有所置喙。
何況帝都的繁華更代表著他們的政績,代表著他們的榮耀,至少於史書之上會留下屬於他們的姓名。
沉寂許久的嚴府此刻重新煥發了生機,一片燈火通明。
嚴嵩滿臉喜色地坐於主位之上,右側乃是始終笑意盈盈的湛若水,左側卻是滿臉鐵青的王守仁,左二是同樣一臉鐵青的席書。
此次湛若水入京,帶來了他“甘泉學派”中最出色的弟子,如呂懷、何遷、洪垣、唐樞等,可謂是人才濟濟群英薈萃。
而王守仁之所以會來,乃是形勢所迫。
於私而言,至交好友湛若水非要摻和到嚴嵩與王瓊等文臣的爭鬥,相識大半生,王守仁不可能坐視不理。
於公而言,湛若水不僅僅是他王守仁的至交好友,更是“王湛心學”的代表人物,如若他萬一有個好歹,心學必將受到難以接受的重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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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他湛若水乃是不通權術、皓首窮經的心學大儒,如何能夠鬥得過王瓊這些宦海沉浮大半生的經年老吏?
即便再綁上一個嚴嵩,也只有捱打的份兒!
既然無法阻止,那便只能共同承擔!
王守仁不情不願地接受了嚴嵩的邀請,與席書共同赴宴。
直到此刻王守仁才反應過來,湛若水這個老混蛋心中定然清楚自己不可能坐視不理,所以才會堅決地
援助嚴嵩!
他心情能好才怪!
席書心中就更是充滿了怨念。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他不但要處理吏部政務,還要清理“三冗”問題,完成聖天子交代的任務,可謂是忙得不可開交,自然不會摻和到嚴嵩之事上去。
但如今他們心學已經被綁上了嚴嵩這個賊子的戰車,即便他萬般不願,也不得不捏著鼻子前來。
如若有的選擇,王守仁與席書當真想直接弄死嚴嵩這個奸佞小人!
“行了,別黑著臉了,來都來了,還是講講怎麼辦吧!”
自知理虧的湛若水訕笑了幾聲,對王守仁開口道。
眼見木已成舟,王守仁只得暗歎一聲,出言道:“惟中,先前老夫的確不想插手你的事情,因為這是你咎由自取,即便身敗名裂也怪不得旁人!”
“今日前來也不不是為了你嚴惟中,而是為了湛元明!”
“王瓊等臣為何會瘋狂報復於你,想必你心中最為清楚,就不必老夫多說了!”
“但這畢竟乃是帝都之內,天子腳下,他們不可能對你太過明目張膽的傾害,只會暗地裡動用些陰謀詭計罷了!”
礙於情面,王守仁並未直言嚴嵩先前做的惡事,迅速簡單明瞭地分析了局勢。
嚴嵩面露愧色,心中卻是怒意橫生。
不管如何,當日的恥辱盡皆因你王守仁而起!
“如今我等能夠做的,不是反擊,而是自保!”
“輿論能夠殺人,也能夠救人!”
“只要出現不一樣的輿論,黎民百姓便會產生懷疑,甚至還能反客為主,將你塑造為一個受害之人,那他們自然不會如先前那般敵視於你,這樣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元明既然想要援助惟中,那便親力親為吧!”
眾人聽著王守仁的話接連點頭,對其能力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誠如其所言,嚴嵩目前所面臨的最大困境不是來自於朝堂之上,而是來自於民間的輿論風向。
即便他被架空為了一個光桿司令,但只要他盡職盡責地處理政務,也無人能說一個不字,不過是疲累些罷了。
只要聖天子對他嚴嵩並無殺心,那他便能始終立足於朝堂之上!
但民間的輿論風向在王瓊等人的攛掇煽動之下已經對嚴嵩越來越不利,比之先前王瓊等人的“待遇”更甚!
所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嚴嵩此刻也算是嘗到了自己種下的“惡果”!
湛若水含笑點頭,示意自己定會盡力而為。
眾人又商議了片刻,但話不投機半句多,王守仁與席書先後離去,僅留下嚴嵩與湛若水相視苦笑。
湛若水示意眾人弟子退下,獨留自己與嚴嵩。
嚴嵩見狀,還未等到湛若水開口,便起身向他行了一個大禮,鄭重出言道:“元明之恩,惟中銘記於心!”
湛若水收起了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淡淡開口道:“惟中,你可知為何老夫不惜一切趕來助你?”
“難道不是因為我二人之間的情誼……望元明直言!”
嚴嵩驚異地看著眼前的湛若水,發現此次他入京的目的或許遠沒有眼前這麼簡單!
原本嚴嵩還想著講一些場面話,但看見湛若水似笑非笑地神色,嚴嵩只得急忙改了口出言詢問道。
“我二人的情誼的確是一個原因,但老夫需要你一個承諾!”
“承諾?元明但說無妨!”
“這個承諾老夫不需要,但陽明需要!”
“若陽明日後有難,還望你‘不計前嫌’援助於他!”
嚴嵩驚駭欲絕地看著眼前滿臉凝重的湛若水,若不是出言之人是他湛若水,嚴嵩定然會覺得那是個瘋子!
王守仁是什麼人?
理政大臣之首,聖天子繼袁宗皋、楊廷和、謝遷之後最為倚仗的肱骨臂膀!
他嚴嵩如今危在旦夕,自身難保,湛若水居然要自己援助王守仁?
“元明莫不是在說笑吧?”
嚴嵩喉嚨乾澀地出言問道,他的確不懂其意。
湛若水搖頭晃腦地答道:“你不需要懂,記住這個承諾就行了!”
“陽明現在如烈日般光芒萬丈,甚至掩蓋住了聖天子的光芒,位極人臣之時便是大禍將至之時啊!”
“你若答應,老夫便全力助你度過此劫!”
湛若水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嚴嵩,令嚴嵩的心中泛起一陣陣波瀾。
他可是將王守仁恨之入骨啊,這讓他如何答應?
“惟中銘記於心!”
“善!”
湛若水得到了滿意的答覆,便起身離去,嘴裡哼唱著不知名的詩句。
“豈問渭川老,寧邀襄野童。
但慕瑤池宴,歸來樂未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