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獻夫與桂萼聞言，心中頗為不解。
他們三人之中分量最大之人無非是張孚敬這位聖命欽差！
他可是手持尚方寶劍，代表天子巡行！
如若說他的分量都不夠，那何人的分量會比他還重？
張孚敬笑而不語，方獻夫暗中謀劃良久，卻瞞了他二人這麼久，始終未曾坦言相告。
如今到了讓他也吃吃癟的時候了！
張孚敬等人抵達了兗州府，自然住在聖監察御史江汝璧的府邸之中。
如今的江汝璧雖然尚未徹底康復，不過還是恢復了往昔的朝氣。
方獻夫見到九死一生的師弟，早已紅了眼眶，二人就差抱頭痛哭一番了。
不過基於目前大事要緊，四人不敢怠慢，精心商談了一番，制定出了一個詳細的計劃。
但其餘三人問及何日發動時，張孚敬卻是閉口不談，只告訴三人耐心等待。
對於張孚敬一行人的到來，衍聖公孔聞韶自然早已察覺。
不過他並未放在心上，不過是一些倖進佞臣罷了，還不值得他孔聞韶花心思關注。
但出於天生的謹慎，孔聞韶還是命人暗中監視張孚敬等人，記錄他們的一舉一動。
畢竟與之隨行的可有不少王學門徒！
比起程朱理學，孔聞韶更加痛恨王學門徒這些“異端”！
程朱理學與陽明心學在孔聞韶眼中皆非正統的儒學，尤其是離經叛道的陽明心學！
程朱理學乃是是兩宋時儒、佛、道三家思想長期對立融合的產物,因而帶有明顯的佛道化的特點！
如程朱理學把佛教的禁慾主義思想吸收融合，因此提出了“存天理,滅人欲”的道德主張。
但程朱理學好歹是基於正統儒學為核心，以此開陳出新，並未宣揚什麼歪理邪說。
何況程朱理學乃是官方欽定的主流學說，即便孔聞韶心中再輕視厭惡，也不敢於大庭廣眾之下有絲毫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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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陽明心學可就真的是離經叛道了！
儒家重“禮”，提倡“德治”，重視“仁治”，核心便是“禮”與“仁”！
而陽明心學竟然宣揚“心即理也”！
這些異端竟然提倡宣揚“人皆有私”這種歪理邪說！
簡直就是離經叛道的典範！
如若不是孔聞韶擔心又引起朝廷打壓，他恨不得當即命人殺了這幾個異端，免得汙了這方聖地！
時間在雙方的默契沉默之中悄然而逝，直到兩位老人慢步走進了兗州府之中！
收到錦衣衛密報的張孚敬大喜過望，當即命方獻夫等人發動計劃。
這兩位老人可是張孚敬計劃之中最為關鍵的一環！
兩位老人步入兗州府之日，市井之中便流傳著一則令人心驚的謠言。
而這謠言的主人公，正是聖監察御史江汝璧，與聖人血裔當代衍聖公孔聞韶！
正在府中享受著鐘鼓之樂的孔聞韶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王國之中。
《墨子.三辯》有言：“昔諸侯倦於聽治，息於鐘鼓之樂。”
可見這“鐘鼓之樂”乃是宮廷或廟堂的樂舞，僅諸侯及君王能夠享受。
這等“僭越禮法”的行為在場之人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畢竟在這兗州府之中，當代衍聖公孔聞韶就是不折不扣的“君王”！
直到孔聞韶之弟孔聞禮急匆匆地上前耳語了幾句，孔聞韶頓時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在了孔聞禮的臉上，隨即喝退了演舞的眾人。
“廢物，你不是說已經處理了那些刺客嗎？”
待眾人散去，孔聞韶氣急敗壞地厲聲質問道。
孔聞禮捂著漲紅的臉龐，唯唯諾諾地回答道:“的確已經處理了，死人是不可能講話的！”
“那你告訴老夫，這謠言是何人散播？”
憤怒至極的孔聞韶又是一巴掌扇了過去，心中不解氣的他直接一腳將孔聞禮踹翻在地。
“廢物，查！將散播謠言之人給老夫揪出來！”
“老夫定要他生不如死！”
無怪孔聞韶如此震怒，這散播謠言之人當真是狠辣至極！
他竟然捅破了先前孔聞韶命孔聞禮派人刺殺江汝璧之事，並且宣稱孔聞韶準備打造一個“國中之國”！
且不說孔聞韶派人刺殺江汝璧之事是否會有人相信，僅是“國中之國”這四個字便令孔聞韶感到脊背發涼，寒徹入骨！
他身為當代衍聖公，自然清楚朝廷對他們的態度！
那可是能打壓便打壓，能壓制便壓制，絕對不可能給他們一絲攫取權力的機會！
所謂“文壇領袖”、“士子表率”不過是笑話罷了！
所謂“班列文臣之首”、“朝堂一品大員”同樣不過是句笑話罷了！
自先祖孔聖創下儒家學說以來，尤其是漢武大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歷朝歷代都把儒學尊為治國根本，歷朝諸帝均將《論語》視為是治國之書！
直到平民出身的朱家人竊取了這方江山，建立起了大明帝國，不知禮法為何物的那個暴君竟然極盡打壓儒學！
只因當代衍聖公曾公開批評暴君大肆殺戮功臣的行為，以至於觸怒了那個屠夫劊子手！
當時仗義執言的衍聖公乃是先祖孔克堅，早已臥病在床多年，而暴君竟然勒令先祖跋山涉水遠赴京師面聖！
這不是羞辱是什麼？
克堅先祖回府之後不久便憂憤而亡，暴君還不滿意！
不但對儒家經典文學進行了大量的刪減，凡是不符合其心意之教義全部刪除，甚至還將一些儒學經典列為禁書！
自此儒家思想在始皇帝焚書坑儒之後，又經歷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低谷時期。
而暴君仍舊不滿意，於是明確規定衍聖公府之人絕對不能入朝為官，並在各個方面對衍聖公府進行壓制！
所謂的正一品朝堂大員，僅僅有著一個主持祭祀先祖孔聖的權力，簡直淪為了天下的笑柄！
暴君不過是趁機竊取了江山，不過是“窮兒乍富”的卑賤之人罷了！
孔聞韶回想起流傳於歷代衍聖公口中的一句話:
天下只三家人家：我家與江西張、鳳陽朱而已！
江西張，道士氣！
鳳陽朱，暴發人家，小家氣！
而我家，乃是聖人血裔！
雖然對於鳳陽朱，歷代衍聖公都極其蔑視，包括他孔聞韶！
但是如今執掌大權之人正是這“暴發人家”，他們衍聖公府也不得不低頭！
而如今這幕後之人竟然想要引起鳳陽朱家對衍聖公府的重視，這可就當真大事不妙了！
如若真的被朱家人忌憚，衍聖公府頃刻間便會受到重創！
即便衍聖公府的地位不會受到影響，但他孔聞韶必將因此受到牽連！
這樣的先例可不是沒有，而且就發生在自己父親孔弘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