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天子的話令夏言側目不已，原來這才是真相嗎？這才是聖天子的目的嗎？
聖天子所求竟並非如他所想！
夏言所憂慮無過於自己的“孤臣之路”！
而現在聖天子告訴他，他的“孤臣之路”非但未曾斷絕，甚至還能夠更進一步，成為內閣首輔！
夏言羞愧難當的同時，心中更是感慨萬千！
對於費宏費子充，夏言一直視為人生標杆，因為他二人的人生際遇可謂是截然相反！
費子充十三歲於童子試為文元，十六歲於鄉試中解元，二十歲中殿試狀元，授翰林修撰，自此開始官運亨通，步步高昇！
正德三年，年僅四十一歲的費宏便以文淵閣大學士入閣，與名相李東陽、楊廷和、梁儲同心輔政，共治天下，得到朝野的交口稱讚！
不止是夏言，恐怕當時滿朝文武都對費宏羨慕嫉妒，眼熱無比。
直到因屢次揭發寧王朱宸濠的謀逆之舉，仕途遭到毀滅性的打擊，無奈致仕避禍！
但即便如此，聖天子即位稱帝後也迅速詔其入閣輔政，足以見他在聖天子心中的地位！
費子充啊！
此人可是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目為儲相”，什麼叫“青雲直上”！
而夏言自己的仕途與他相比卻是天差地別！
若不是聖天子給了他夏公謹一個機會，讓他一路殺伐掙得功績，從而入閣拜相！
只怕他夏公謹如今還在通政司這個清水衙門裡養老，更遑論成為如今的“夏閣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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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移世易，世事變遷！
可能誰都沒有想到，如今他夏言竟會與費宏爭一爭這內閣首輔之位！
那可是費子充啊！
他夏公謹能爭得過嗎？
看著滿臉凝重的夏言，朱厚溫聲勉勵道:“放心，朕會幫你壓制住費宏一年半載，他複閣之日不會這麼快！”
“文臣集團不拿出點東西來交換怎麼行？”
“你二人年齡相仿，資歷與政績卻是天差地別！”
“想要堵住滿朝文武的悠悠之口，便要靠你自己了！”
“臣明白！”
聖天子的話給了夏言莫大的動力！
即便他與費宏相比，無論是資歷、政績、還是威望都差了不止一點半點，但他夏公謹能夠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靠的便是敢為人先！
一個費子充還嚇不到他夏公謹！
當日他敢對天潢貴胄朱陽鑄動手，將其踩在腳下，若是心中稍有膽怯退讓之心，那滔天的功績便失之交臂！
朱陽鑄嚇不到他夏公謹！
費子充同樣不行！
既然要爭，那便爭！
意氣風發地夏言走出御書房後便直奔文淵閣而去，因為他還要面見如今的內閣首輔，王瓊！
先前失魂落魄的夏言斷然拒絕了王瓊宴會的邀請，可能已經給兩人的關係造成了裂痕！
如今聖天子的一番話令夏言瞬間醒悟，王瓊不是他的敵人！
相反，王瓊不過是聖天子為了給自己拖延時間的“工具人”罷了！
“工具人”這個詞出自聖天子之口，或許在他的眼中這滿朝文武都是工具人吧！
文淵閣，首輔值房內，王瓊正襟危坐，埋頭處理著政務。
如今他不但出任首輔，需要替聖天子草擬各項奏摺的意見，還要兼掌兵部，那可是他的“老底子”所在，自然不能掉以輕心，讓有心人趁虛直入。
所以僅僅做了一日的首輔，王瓊便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
畢竟已經年愈古稀了啊！
精力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王瓊甚至萌生了致仕歸鄉的想法！
因為那位聖天子的帝師袁宗皋可就是抱恙理政，入閣輔政的同時兼掌戶部，不足半載便活生生地累死了！
王瓊可不想做第二個袁宗皋！
但這個想法也只能想想罷了！
且不說屁股底下這個位置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執掌著莫大的權力，真要放手王瓊也定然捨不得！
那位聖天子好不容易將他王瓊扶持到了這個位置上，自然需要不會輕易准予其致仕！
“人人都想入閣拜相，卻不知道這個位置不是那麼好坐的啊！”
王瓊揉了揉發酸的腰，搖頭晃腦地嘆息了一句，隨後又俯首苦幹。
“元輔大人可在？”
“晚生夏言求見！”
正埋頭苦幹的王瓊被門外的聲音驚醒了，不耐煩地開口道:“進來！”
反應過來的王瓊立馬停筆坐正，面無表情地看著進來的這個後輩，腦海中卻是閃過無數的念頭。
夏言夏公謹？
他來見自己做甚？
此子自從入閣拜相後，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尤其是對於自己接任首輔，此子好像頗有意見啊！
連慶功宴都未曾參加！
今日這般姿態所為何事？
連“晚生”都用上了！
“難得啊！公謹今日有何貴幹啊？”
王瓊言辭尖銳地譏諷道。
不殺一殺這個後輩的囂張氣焰，他王瓊這個內閣首輔可以不用做了！
夏言自然聽出來了王瓊話語中的譏諷，以辯駁聞言的他此刻卻不敢開口反駁，只能苦笑著回答道:“晚生今日來向元輔大人賠罪，望元輔大人有大量，不計小人過！”
王瓊驚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夏言，心中極為詫異。
此子今日是受了什麼刺激？
竟然性情大變，先前的囂張氣焰竟然一掃而空！
同為天子近臣，理應互相扶持，但夏言的主動疏離令王瓊也有些無可奈何。
加之夏言入閣拜相後氣焰更加囂張，二人之間的關係愈發惡劣，但遠遠沒有到仇視的地步！
現在夏言主動服軟示好，不管其出於什麼目的，王瓊也不得不順著臺階下。
因為同為天子近臣，應當以帝意為先，為求完美執行聖天子的意志！
如今內閣大學士之中除了自己這位首輔外，僅有夏公謹一人乃天子近臣！
如若因他二人的私下爭鬥導致內閣脫離了聖天子的控制，恢復了對聖天子的掣肘狀態，那他二人將會萬死難辭其咎！
“行了公謹，不必如此拘禮，今後這內閣可得由我等二人替皇上看住了！”
“不瞞你說，這位置沒那麼好坐，老夫僅一日便想掛印而去，致仕歸鄉了！”
“以後可真的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嘍！”
夏言看著眼前白髮蒼蒼的老人，以及他疲倦不堪的面容，心中的愧疚之意愈發濃厚。
“年輕就是好啊！後生，切莫辜負了皇上的良苦用心！”
雖然只是寥寥幾句，卻也緩和了二人之間的關係，確立了共同扶持的政治聯盟。
夏言見目的已經達到，王瓊面露倦色，便鄭重無比地向他行了一禮，隨後離開了文淵閣。
走出皇宮後的夏言回望一眼，低聲喃喃道:“的確啊！這方天下，終究是年輕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