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家主和蘇家家主並肩而坐，相談甚歡。對面只有穆家家主穆良庸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好在沒過多久，從殿後的走廊上下來了兩個人。
頓時全場寂靜無聲，眾人都抬頭看向從樓上下來的二人。一老一少，老者衣著樸素，一襲青衫洗的發白，一塵不染。
說是老者，只因他鬚髮皆白，像極了一位學堂老先生。但近觀卻見老者面如白玉，不顯一絲老態龍鍾，當真是鶴髮童顏。老者神態柔和，讓人一眼看去不由得心生親近之感。
而老者身後的年輕人身高馬大，錦衣貂裘，腰懸佩劍頭戴金冠，眯眼淺笑眼神陰戾，表面謙恭有禮，實則給人一種囂張暴虐霸氣外漏的感覺。
看到這反差如此巨大的一老一少，眾人連忙齊聲呼喊，大禮參拜。
“參見城主大人！參見凌將軍！”
三位家主看到來人後，也都連忙彎腰拱手恭敬行禮，只是三位家主的神態遠不及臺下眾人那般誠惶誠恐。
“參見城主大人！見過凌小將軍！”
青衫老者哈哈一笑，快步上前一一扶起三位家主，這才轉身對著臺下眾人說道。
“諸位都是墨陽城的有功之臣吶，快快請起，不要拜我這個老頭子了！使不得使不得！……”
這名鶴髮童顏的青衫老者正是墨陽城的真正主人，城主大人凌淵候。凌淵侯對著臺下眾人一陣褒獎誇讚，語氣柔和讓人如沐春風。
眾人一陣推讓再次落座，城主大人凌淵侯自然坐在了正中的主位上，而那名年輕人竟然也泰然自若地坐在穆家家主穆良庸旁邊的椅子上。
在場眾人中也有沒見過這個年輕人的，看到這位年輕人竟然和三位家主平起平坐，一時忍不住好奇詢問旁邊的熟人。
“宋兄，這年輕人是誰啊？我第一次來城主府議事，您給說說！”
一旁的中年漢子壓低聲音問道。而被他稱為宋兄的一位中年男子本不想接話，奈何他們兩家還算有些香火情，不然也不會坐在一起。
可若是讓那位聽到了，他們宋家可就要倒黴了。這位宋兄躊躇了好久，旁邊的那位又不停地催促，這才見他在自己手上飛速寫下了三個字。
中年漢子眼力不差，等他看清宋兄寫下的三個字後，頓時一個激靈，冷汗直冒。
“凌瘋子”三字的赫赫兇名，早已在墨陽城內如雷貫耳。雖然沒有多少人親眼見過這位城主大人義子，但是都聽過凌瘋子的大名。
大殿內再次歸於寂靜，城主凌淵侯目光柔和地掃過殿內眾位門庭家主，此刻內心竟泛起些許苦澀，獸潮大軍圍城，不知在座的諸位家主日後能有幾人躲過這次浩劫。
他作為墨陽城城主，雖不說是什麼大善人，可一旦城破人亡，他凌淵侯便難辭其咎。
更要命的是，州主大人剛剛傳來訊息，不會明面上插手墨陽城戰事，不會派人助戰，但會暗中送來大批物資。
普通百姓可能不會理解這種決定，墨陽城隸屬於天南洲，此等大難為何州主大人不派兵支援？
凌淵侯暗自嘆息一聲，百姓不能理解，他理解。關於人族和獸族大戰的那些秘聞，他作為城主怎會不知道一些。一旦有高階人族修士來幫助墨陽城，十萬大山內的獸族高層必然有所行動，到時候的戰況必然一發不可收拾。
不派高階修士過來，若是派普通大軍也無濟於事，因為在平
原之上，人族大軍遇上獸潮大軍，人族只是徒增傷亡罷了。
好在州主大人承諾了很多戰略物資，這樣只要他們藉助物資苦撐死守，等到入冬時節，獸潮大軍不得不褪去，墨陽城也就有了一線生機。
凌淵侯強自鎮定，臉上再次流出真誠的笑容。
“諸位！州主大人已許諾守城物資，今日我凌淵侯懇請諸位家主與老夫一同死守墨陽城！”
舉座皆驚！
百里之外的山丘之巔，白鹿大人目光茫然悲傷地遙望著遠方。低聲呢喃著，“小主人，你到底在哪裡？為何要隱藏自己的氣息，白叔找不到你啊！”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山間輕風，片刻後一隻碩大的蒼鷹降落在山丘的空地上。
“大人，已經徹底包圍了人族城池，下一步該如何行動，請大人吩咐！”
白鹿大人微微抬起頭，一股磅礴的威亞橫掃而出，蒼鷹統領的利爪好似被重錘猛砸，深深陷入地面。
“卑鄙的人族修士！竟敢偷走了我的孩子！最後的氣息就是在這裡消失的，一個月後若再找不到我的孩子，我們就踏平這座城池！”
“是！”
墨陽城下，此刻一片嘈雜。各種獸群比鄰而立，在墨陽城下劃分出了一塊塊專屬領地。不同於在十萬大山內的那樣，各領地間的距離大多不足兩米。
豺狼虎豹低聲悶吼，蟲豸熊狸嘶鳴不已。站在城牆上下望，盡是望不到邊際的獸潮大軍。整個墨陽城好似一葉孤舟，懸於深潭之上，風雨飄搖隨時都可能傾覆。
雖然小範圍的摩擦衝突不斷，但最大規模的衝突還未出現。各個家族趁著這個機會趕緊把自家的年輕子弟送到城牆上歷練。
目的有兩個，一是讓這些錦衣玉食沒見過世面的富家公子哥們練練膽氣，不然若是看到獸潮就被嚇尿了，那還談何反抗。
二是城防戍守一般都是輪崗制，三天換一崗。而且根據以往經驗，頭三天爆發大規模獸潮攻城的機率不大，所以各大家族都希望自家孩子能趕上第一批戍守城防，這樣便能逃過最激烈的攻守戰鬥。
四大城門由城主府和秦穆蘇三家各自鎮守，同時還有相連的四面城牆。若是只靠這四大超級勢力，面對如此規模的獸潮大軍，肯定是有心無力。
因此城內的各大門閥世家都被城主大人分配了隸屬城防，這次的戰爭動員史無前例。
城內各處都張貼著城主大人令，墨陽城內，全民皆兵。下至成年男子，上至五十老漢，全部編入四大城防軍。其餘人等守衛自家府第。
墨陽城內人群騷動，每個人都顯得神色慌張。大難將至的陰霾籠罩著整個墨陽城。
城主塔的頂層，衣著樸素的凌淵侯背手而立，憑欄遠眺。只是這位城主大人此刻根本就沒有心情登高望遠，大權在握如他這般的大人物也會愁上眉梢。
“義父，這次的形勢真有這麼嚴重嗎？歷年的獸潮不都是獸族練兵示威的常用伎倆嗎，那些高階獸族考慮到我們人族修士的存在，也不敢真的滅掉墨陽城。這次為何這樣？”
“唉，峰兒啊！你還是太年輕了，雖說你修行天賦極佳，頭腦也非常聰明。連人族和獸族背後的那些博弈都能看透，但是這次是大難不是按常理來說的！”
凌淵侯微微轉身，看向身後的這位年輕人。他雖然也聽說了年輕人這些年的一些所作所為，包括“凌瘋子”這個惡名
。
他作為一城之主對這些都可以不管不顧，只要凌峰的心性沒有太大的變化，修行天賦沒有就此斷送。他也不捨得磨掉凌峰身上的銳氣。
若是這位義子再增加些資源供應，自己再從旁稍加點播，不出三年他的義子就能踏出那一步。這樣他們城主府就有雙築基修士，三大家族便再也不用放在眼裡，就連州主大人也要對他另眼相看。說不定會調到一個更加富饒安定的城市，再不也不用來這種窮山惡水的墨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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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淵侯慢慢收回思緒，再次開口。
“這次真是飛來橫禍，我們墨陽城也是倒黴。前不久有位人族修士偷走了那頭白鹿的幼崽，那頭白鹿便一路追蹤，好死不死的那個小偷正好從我墨陽城附近路過。
幸虧為父早年便踏出了那一步，如今已是築基二轉的修為，加上州主大人賞賜的靈器在手，才勉強和那頭白鹿打了個平手。這才從那頭白鹿口中知道了這些隱秘之事。後來為父陪同那頭白鹿尋遍了整個墨陽城也沒找到一點蛛絲馬跡，那人也真是高手竟然連一絲白鹿幼崽的氣息都沒有留下。要不是這樣，我們墨陽城早就被那頭白鹿踏平了！
不過，這也不算是什麼好消息，因為那人的氣息卻很清晰地顯示出，他是穿過我天南州去了帝國中心。按照人族和獸族高層的約定，雙方築基修為以上者不能輕易踏足另一方腹地，否則後果自負。但若是那頭白鹿找不到自己的孩子或者那個小偷，就很有可能拿我們墨陽城出氣！用我們墨陽城給他的孩子陪葬，天殺的小偷！”
凌淵侯如此的修養，竟然也爆了粗口，由此可見他心中的氣憤到了各種程度。
“連白鹿大人親自尋找都沒有結果，這麼說來，那頭白鹿的幼崽是果真不在我墨陽城了，麻煩的是我們連幫著尋找他的孩子，修復關係的機會都沒有了！”
“唉，豈止啊！為父連白鹿幼崽被偷一事都不敢透露，上次說漏嘴了一次，這次便又儘快補救了一番。讓城內的豪門世家只以為是百年難遇的獸潮，若真讓他們知道了真相，恐怕都想著舉家外逃，誰還願意死守城防！若真的一敗塗地，到了州主大人那裡，為父只有以死謝罪了！”
“義父，孩兒聽說前不久穆家和秦家都曾暗中和一個神秘高手接觸過，秦家還和那人做了一些什麼交易，孩兒建議和秦雄家主小敘一番，萬一真是那人，萬一真找回了白鹿幼崽，一切問題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嗎？”
凌淵侯聽後，沉默片刻，隨即又搖了搖頭暗歎一聲。
“唉，那白鹿在城中搜尋了一遍，都沒有半點發現，秦家的可能性也不大了。罷了，這都已經不重要了，就算現在把那只幼崽找回來，對於眼下的滅城之危也於事無補！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那位白鹿大人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墨陽城還是要承受獸潮大軍的怒火，與其如此把秦家上下鬧得人心惶惶，還不如精誠團結拼死一戰！”
凌峰臉露凝重神色，顯然是沒想到事情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便也打消了尋找白鹿幼崽的想法，按照他對義父大人的瞭解，就算找到了白鹿幼崽，義父也會痛下殺手，以免數十年後墨陽城近鄰的十萬大山中又多出一位獸族強者。
“孩兒受教了，義父放心，不管何時，峰兒誓死追隨義父左右！”
凌峰大禮跪拜，凌淵侯連忙攙起。父子二人一同憑欄遠望。
秋風掃落葉，滿城盡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