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第背
孤五叛
獨幕者
者呻
使吟
命
Ⅵ
六月二十三日。
茉莉奈家族領域,地點未知。
凌晨。
當銀再一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他已經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
這是一間看起來相當破敗的屋子,斑駁的牆壁營造著陰森,昏黃的煤油燈點綴著淒涼。
房間裡沒有窗戶,在燈光下依稀可見濃重的灰塵在人們的吐息間搖曳。
從房間的佈局來看,銀發現自己正坐在屋子的正中央,在他的面前則擺著一張桌子。
房間裡朦朧朧的,勉強可以看清在桌前好像圍了一圈人。
不過因為銀剛剛甦醒的緣故,他並不能清楚地知曉那些人的樣貌。
「看來主教大人下手不輕呢,連潑了他三桶水結果還是這幅鳥樣。」
「既然如此,就多潑幾桶唄,你看他穿這身女僕裝多合身呀?溼漉漉的不是很媚人嗎?嘻嘻嘻嘻,就像魅精靈一樣。」
「別瞎說,他是異端,是私通魔鬼的異端。」
忽然,就在銀意識模糊,還沒有反應過來該疑惑這裡是哪兒之時。
「叫那邊的人麻利點,實在叫不醒就用烙鐵。我就不信他還能這樣裝下去。」
有一道他聽起來十分耳熟的聲音遊蕩在耳畔,刺激著銀的甦醒。
“主教?水……好奇怪,我剛才不是還和黑若斯在一起的嗎?”
「這裡是……你是?」
這樣想著,銀抬起沉重的腦袋向面前那人詢問道。
他的腦子裡亂哄哄的,好像被人拿鐵錘敲過一樣。
可是。
「嘩啦。」
「唔啊——!」
不待銀睜大眼睛試圖分辨,突然有人冷不防地在他頭頂潑下一桶冰水,嚇得他從頭到腳打了個不小的冷戰。
「嚯?你終於能開口說話了啊,好了好了,那邊拿烙鐵的你可以退下了。」
桌子後面,一個看起來像是領導的人釋出著指令。
「既然犯人已經醒過來了,就不要再去嚇他了。」
與周圍全身穿著深黑色風衣的人們不同,他身著一件淡灰色的帶帽長袍。
他的臉上則戴著一副沒有眼孔的面具,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見外界事物的。
「唔,這裡……蓮普!你怎麼會在這裡。」
終於,被冰水刺激得恢復了知覺,銀在看清眼前那人的樣子後罵罵咧咧地喊道。
「黑若斯呢,香格拉蒂呢?你把她們怎麼樣了,她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回憶起自己和黑若斯被赫斯德斯伏擊,銀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少女的安危。
「還有赫斯德斯,我,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蓮普嘿嘿一笑,十指互動著握在一起發出了期待的聲音:
「喲,你竟然還記得我啊?我還以為主教大人把你送過來的時候,已經清空了你的記憶。」
「嘛,這樣也好。起碼在接下來的審訊之中,你不會覺得自己是冤枉的。」
「那麼事不宜遲,就趕緊進行今天的重頭戲‘審判’吧,大家可都是迫不及待了呢。」
蓮普指著桌子上擺放的物件歪了歪頭,只見那裡擺放著銀的懷錶,和其他模樣奇怪的金屬部件。
「而至於那兩個女人,她們是被主教親自‘接待’的,罪名則和銀先生你一樣哦。」
「這些便是從你身上搜出來的‘罪證’,從現在開始,你只能回答是和不是。」
「如果你沒有說話的力氣,那麼就用點頭和搖頭來表示。」
「請不要露出那種好像要殺我全家的表情好嗎?」
「逮捕你們只是我身為十亞教徒的工作而已,除此之外我還是蠻欣賞您和那個女僕的勇氣。」
從他的語氣中,銀可以肯定蓮普面具下的嘴臉正在微笑。
不過銀可不會管他是在傻笑還是在苦笑,他瞪著那張面具上的綠色閃電就開始了咆哮:
「你想得美,香格拉蒂只是在盡她身為女僕的職責而已,你們憑什麼把她抓走?」
「還有黑……阿麗兒也是,她是我的姐姐。難道姐姐保護弟弟,這種事情也不是不被原諒的嗎。」
銀雖然還不知道他的處境如何,但現在最讓他擔心的可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黑若斯和香格拉蒂的安全。
「你們是信奉神的宗教團體吧,有什麼權力拆散我的家庭,把我關押在這裡。」
「嘿,夥計們,你們聽見了沒有,哈哈哈,這個小子竟然說是我們拆散了他的家庭。」
但讓銀感到無力的是。
蓮普在聽完他的吶喊後,不但沒有和他進行爭辯,反而很是輕蔑地吹了聲口哨:
「女僕的職責?哼哈哈哈哈哈,這真的是一個好理由啊。」
「難道說女僕為了保護主人的惡行,哪怕出手打傷了正義的使者,也可以用貫徹責任這一藉口推脫自己的罪孽嗎?」
「才沒有這種事,香格拉蒂她明明沒有你傷得重!你打斷了她的腿,還試圖猥褻她!」
銀被蓮普不屑的語氣給激怒,接著瘋狂地怒吼道:
「你們不僅派出聖騎士毀了我的家,還曾經有侮辱我我家女僕的汙穢想法。」
「這就是正義的使者會做出的舉動嗎,這就是你們口口聲聲讚揚的正義嗎?」
「怎麼了,難道我說的有錯嗎?」
一時間,屋子裡的人被銀的一番話給激起了波瀾。
那些一襲黑衣的十亞教廷紛紛開始了小聲的議論,場間的氣氛也不再安靜。
但讓銀沒有想到的是,黑衣人們談論的話語卻不是在指責蓮普的劣行,而更加類似於“八卦”的閒談。
“猥褻麼?倒真的挺符合蓮普導師的風格呢,記得上一次他還把罪人丟去深淵喂了怪物,連骨頭都不剩呢。”
“真的假的?我看導師他平常一副衣冠楚楚的樣子,想不到執行任務會這麼雷厲風行啊?”
“你不知道麼?蓮普導師他的身體是深淵種,他以前的身體被‘惡人’毀掉了。所以為了救贖以及防止有更多的人遭遇這種事情,導師他才會這樣不擇手段。”
銀凌亂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會……」
“無動於衷。”
憑藉隱精靈優秀的五感,銀就算不刻意去聆聽也清晰地捕捉到了周圍人們的話語。
可是那些話聽在銀的耳朵裡,卻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明明,明明受傷的是香格拉蒂啊。她的腿斷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幫他包紮,可是蓮普卻好端端地坐在這裡。”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對香格拉蒂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呢?”
「你們真的是博愛眾生的聖徒嗎!明明,明明香格拉蒂和黑若斯,她們都只是想要幫我而已。」
銀攥緊了拳頭想要用力錘下,卻發現自己渾身被沉重的鎖鏈捆綁,整個人都被栓在了椅子上。
「為什麼她們也得揹負和我一樣的罪行!」
明白自己沒有辦法反抗,銀用盡了力量吶喊著。
然而。
「哼哈哈哈哈哈,銀先生,你現在一定很困惑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蓮普翹起了二郎腿,接著道:
「想知道嗎?這一切罪孽的源頭。其實很簡單啊,就讓我告訴你聽吧?」
蓮普嬉笑著,似乎覺得萬念俱焚的銀值得由他來進行開導:
“人類行走於大地,死者將歸於塵土。”
“而魔人和暗裔則驅逐出帕爾高原,這就是正義啊,銀先生。”
蒼白,殘酷,但卻顯得那麼有力的正義。
一千年前,魔人和惡魔試圖滅絕人類,於是世間誕生了安德亞教廷。
兩百年前,魔人和惡魔捲土重來,妄想著推翻安德亞教廷重新成為世界的霸主。
所以他們輸掉了碎片戰爭,自己的子嗣也永生不得再越過帕爾高原一步。
什麼是正義?
能維護大多數人利益的道理就是正義。
魔人已經式微,人類已經壯大。
“所以,人類就是正義。”
「這算什麼狗屁正義,香格拉蒂和黑若斯又沒有私通魔人。」
「和魔人有聯絡的是我,就憑她們幫了我,所以就得被冠以相同的罪名嗎?!」
銀對於蓮普口中的正義不屑一顧,神情儼然地反駁道。
「嘛嘛,銀先生就是這樣猴急呢。心裡想的東西永遠表現在臉上,所以你才會一直受到他人的利用啊。」
「關於正義的這一點,我其實還沒有說完呢。」
“正義也好,道德也罷。定義它,並以其作為武器的永遠是多數人的存在。”
“而你們,只不過是試圖反抗正義的少數人而已。所以你們若想逃避正義,那麼……”
“作為罪人的幫兇,他們將被施以鐵錘。”
蓮普端著那張面具,語氣嚴峻地訴說著狂語:
「而銀先生你私通魔人,一切曾經想要掩蓋你罪行,或者幫助你躲避正義制裁的幫兇。」
「他們都得‘死’,於是,拆散銀先生家庭的,其實是閣下您自己啊。」
「啪。」
說著,蓮普打了個響指,示意旁人已經談話結束,真正的審訊將要開始了。
「不,這不對……這不公平!」
銀叫喊著,但是這一次已經沒有人理會他了。
他座下的木椅不知道被什麼人或是什麼裝置推動向前,接著來到了蓮普的桌前。
藉助這一次移動,銀也終於看清了滿是灰塵的空氣後,那張桌子上擺放著什麼。
那裡有阿麗兒留下的懷錶,但更多的,則是諸如“膝蓋分離器”、“貓爪”、“碎頭機”一類的酷刑道具。
盡是些先人玩剩下的醜陋模型。
「那麼,現在就讓我們開始吧,銀先生。」
目睹銀的表情從“負隅頑抗”轉變至“面色蒼白”,蓮普舉起了開花梨不由地偷笑了兩聲。
身為安德亞十字教廷·混亂門羅下的刑審官,蓮普從太多“罪人”的臉上看見過這種表情了。
「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詳細並完整地告知我們,您是如何跨越帕爾高原與魔人進行溝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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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我們可能無法保證您至今為止的人生安全,以及某些部位的初次體驗哦,呵呵呵呵。」
那是,恐懼的表情。
不過。
「……哼,來呀,你當我會害怕嗎!不就是,一些酷刑道具而已嗎。」
銀咽了口唾沫,接著打腫臉充胖子嘴硬道。
「想不到你們十亞的人竟然也會用這種落後的手段進行逼供,這也算是你們神典中的正義嗎?」
「嗯,如您所說,用刑逼供的確是很下等的手段。但是很抱歉,此次前往萊恩之域我們並沒有配備足夠的均衡門羅。」
看著銀猶猶豫豫地眼神,蓮普託著下巴嘲諷道。
「所以銀先生如果不想受皮肉之苦,還是不要這麼逞強為妙哦。」
「又或者說,閣下其實還在期待著有誰會來救您呢?比如,這張名片的主人?」
說著,蓮普從教袍的內建口袋裡拿出了一張卡片,還沾有銀殘留血跡的一面朝向了面前。
「你……你在說什麼?我唯一熟稔的兩個人已經被你們的主教還有聖騎士抓獲了,哪裡會從天而降別的救兵啊?」
銀在心中大道不好,他實在沒想到這張名片還會牽扯到本應與此事無關的墨祾。
在看見名片的那一瞬,銀的第一反應就是和墨祾撇清關係。
因為他不想自己導致更多無辜的人受難。
可是,當他聽見蓮普接下來的話語後,銀反悔了。
同時,他也絕望了。
「是這樣嗎?可是如果我告訴銀先生你。」
看著銀的表情產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轉,蓮普只覺得這次的審訊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其實是這張名片的主人揭發了你們的行徑,你應該就不會這麼懇切地幫他說話了吧?」
「不可能……不對,我什麼都不知道……這張名片是我撿來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主人是誰!」
銀的心裡咯噔一聲,但此時此刻他依然認為這只是蓮普的圈套。
銀認為這是蓮普為了引出更多的“罪人”在故意套他話,所以他還是沒有承認自己和墨祾有關係。
「哈哈哈哈哈哈,閣下您的心理承受能力實在令我刮目相看啊。」
「衝你如此替他人考慮這一點,待會要進行的刑罰我會適當地減輕一些哦。」
蓮普突然拍著桌子笑了起來,就連一旁的黑衣人也不由地掩著嘴開始了偷笑:
「你不是到現在還以為他是真的想幫你吧?哈哈哈,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真是被賣了都還在幫別人數錢呢,這麼單純的傢伙也能和魔人攀上關係?”
“嘿嘿嘿,這世上的奇人異事難道還少麼?說不定魔人就是利用他單純這一點想要挑事呢。”
“也對也對,只是看在他這麼天真的份上,我還真的有點不忍心用開花梨傷害他呢,嘻嘻嘻嘻嘻。”
「……」
銀看著四周“鬼哭神嚎”的黑影無言以對,他想雙手合十卻被鎖鏈給緊緊束縛,只能無助地忍耐著眾人的嘲笑。
一如阿麗兒去世前的童年光景。
「好了,好了。這裡可是刑審室,歡聲笑語是屬於人間的東西,在這裡不應該出現。」
蓮普咳嗽了兩聲,示意手下不要多嘴。
「那麼我們回到正題吧,銀先生。」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吧,其實在第一次參與你的重蓀屋搜查時,你的通緝犯身份就已經被確認了哦。」
「……什麼,既然如此,那你們又為什麼要放我離開!」
銀咬牙喊道,但這一次他倒不是真的生氣。
這因為究其原因,只不過是十亞想要利用他威脅雷諾而已。
「關於理由嗎,我倒是無可奉告。不過對於您為什麼能被我們的執行者快速找到,我倒是很有興趣地想要和您聊聊。」
「……你想說什麼,難道……」
「嗯,雖然不知道您有沒有猜對,但我還是不賣關子直接告訴您好了。」
蓮普放下了二郎腿,接著他提起了那盞煤油燈湊到了銀的面前:
「其實在搜查的時候,我就將一個定位魔法安置在了您姐姐的喉嚨上。」
「怎麼樣,是不是很隱秘呀?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早就偵測到了你們的位置。」
「等到這張名片的主人向我們舉報的時候,恐怕大家都以為是一個幌子呢。」
“不可能……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墨祾他……”
被蓮普的一席話震撼了神經,銀呆若木雞地垂下了腦袋。
「辛普森丶吉姆,似乎就是你們前去避難的莊園主人吧?銀先生,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呢。」
「自己的恩人被一個一個抓去判刑,結果論起原因,卻只是自己和一個魔人說了幾句話而已。」
蓮普的話語就像是鬼魅,飄飄渺渺,飄飄渺渺。
就這樣滲進了銀的心房,把他一切的希望和妄想給捆綁碾碎。
「嘿哈哈哈哈哈,就是這種表情,就是這種氣氛。在刑審室,犯人的哭嚎才是最美妙的聲音。」
銀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但卻阻止不了蓮普的聲音傳遞至他的腦海。
於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蓮普卻並沒有好心的讓銀沉淪下去,他一抬手,不知道觸發了什麼機關。
緊接著,銀的手掌便傳來了一陣鑽心的疼痛,同時一股帶著些許芳香的血腥味也瀰漫在了房間裡。
「刑審內容第一項,請銀先生交待您是如何與魔人進行溝通的。」
蓮普翹起二郎腿躺回了椅子裡。
在他的身後,一行身穿黑衣的十亞聖徒也從煤油燈的陰影下走了出來。
他們都戴著和蓮普一樣制式的面具,有的人手裡拿著十字架,有的人則握著大得嚇人的剃刀。
但最讓害怕的,還是不知何時站在他的旁邊,手裡拿著鉚釘和鐵錘的黑衣人。
「奏樂,開始吧。」
隨著蓮普的一聲吩咐,那個手持重錘的黑衣人便將一枚鉚釘放在了銀的手背上,然後掄起一捶就砸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大的房間裡,一聲聲慘叫連綿不斷地響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