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蘅也找了一面玻璃去看, 果然看到外面那一層已經變薄了,能夠看到被腐蝕的玻璃殘渣掛在中間的填充物上, 像火山熔岩一樣厚重地、慢慢地往下滑。
“怎麼辦!!”
“你們他媽xx不是說這裡很安全嗎?就這種豆腐渣工程,才幾天就要壞了, 貪錢也不能貪到這種地步吧!”
有人憤怒地拉著保安的衣領大罵:“你們要害死我了!”
不知道怎麼了,明明是關乎生死的事情,明明應該先想辦法補救,卻被某些情緒激動的人帶偏,開始抓著保安、車站工作人員質問尋釁起來。
保安們雖然綜合素質強一些,可是他們並不願意跟乘客動手,加上情緒激動的乘客人數太多, 一時之間掙脫不開。
“夠了, 都放手!”
俞蘅趕過去將揮拳的男人抓住:“放手!”他無比厭惡這種人,將人推開後說:“有本事耍橫,到外頭去耍!”他的力氣跟他的身形並不匹配,出手也狠, 很快就將幾個鬧得最兇的人扯開了。
“再鬧我就把你們都丟出去!”
之後他朝著已經蒙圈的保安隊隊長說:“郝隊長, 車站方面對這種情況,有什麼應對措施嗎?”
郝隊長回過神來,連連點頭:“有有有!我們有備用的玻璃可以替換!”
“那就趕緊拿出來替換啊!”
“磨磨蹭蹭什麼啊!”
群眾又喧鬧起來,俞蘅看郝隊長臉皮抽搐了幾下,很明顯有難言之隱。於是悄悄問他:“郝隊長,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郝隊長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出了實情:“雖然有備用的玻璃, 但是遠遠不夠將所有的玻璃替換一遍。如果替換掉那些現在損壞的玻璃之後,又有別的玻璃破損,就沒有可以替換的了。”
只要有一個缺口,那些毒霧就會像狼一樣撲進來,到時候就真的沒有容身之地了。
“那怎麼辦?”
“大家先不要激動!我們正在緊急開會,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七成的玻璃外層被腐蝕嚴重,其中有的甚至已經腐蝕掉中間填充物,正在撕咬內層。
最後得出的辦法是利用備用的玻璃,直接構築一個新的避難場所,最終地點被確定在火車站內的員工食堂和員工休息室和領導辦公室。
緊趕慢趕地,將窗戶玻璃改裝成雙層鋼化玻璃,候車廳的一百五十七個乘客被分散著安置到其中。
“地方小,空氣比較稀薄,大家都鎮定一點,情緒不要太激動,防止氧氣消耗太大,空氣過濾器應付不過來。”
俞蘅被安排在員工休息室,跟其他人一起擠在一起。
木門被拆掉,安上了玻璃——木質材料是比較容易被侵蝕的一種。通風口就是身後的窗戶,留下了恰恰好的縫隙,特地用好幾層沾溼的布料包住,旁邊還安著過濾裝置。
滴答滴答——
酸蝕水不停地往下滴,裡頭的工作人員不停地蒙上新的一層布料。
第二天,厚重的毒霧不知道從哪個地方鑽了進來,迅速擴散,俞蘅他們所在的休息室也能看到毒霧在玻璃牆外飄蕩,很快就填充滿外頭的候車大廳。
“嗚嗚嗚……”有年輕的女孩子哭起來:“我不要毀容,不要毀容嗚嗚嗚……”
“不要哭了,浪費氧氣。”有人低聲地勸她:“不要哭了。”
可是即使再理智的人,在眼睜睜地看著毒霧腐蝕眼前的玻璃牆時,也無法無動於衷——一把刀就擱在頭頂上,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掉下來。
甚至因為空間狹小,空氣沉悶,連嚎啕大哭都不被允許,只能一個人悄悄地咀嚼著心頭的恐懼,慢慢地,也將理智、樂觀、希望全部啃掉了。
他們在裡面呆了十二天,在這期間,已經又補換了一塊玻璃,原本的內層變成外層。但是就算這樣,幾天後玻璃又腐蝕到內層。照這樣的速度,最多再撐兩天,就要徹底被毒霧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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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裡,不知道是哪裡有人尖叫,然後是一聲巨響。
隔離休息室裡,一個情緒失控的男人掄起椅子,狠狠地砸在被腐蝕到內層的玻璃上。
因為缺氧,大家都昏昏欲睡,到了晚上,更是睡得昏沉,完全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男人在做什麼可怕的舉動。
沒有人發現,沒有人阻止,男人猩紅著眼,就這麼輪著椅子,連續十幾下,就將玻璃牆砸出一圈圈蛛網裂痕。
“你瘋了!!!”
“快抓住他快!”
男人瘋癲地大笑,將缺胳膊少腿的椅子用力丟在玻璃牆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起死吧,一起死吧!!”
等到男人被匆匆制伏,工作人員開啟手電筒去檢視玻璃牆,絕望地說:“牆毀了!”
“趕緊搶修啊!”
他們還有一片玻璃可以補救,但是沒時間!完全沒有時間!
滋滋滋——
“毒霧進來了!!”
“啊好痛!”
“救命啊!”
毒霧如附骨之疽,咬下人們的血肉。
滋滋滋——
皮膚被腐蝕的聲音,密密麻麻地響起,俞蘅他們這一邊休息室雖然聽不到這種可怕的聲音,卻還是陷入恐慌。
“怎麼了?那邊怎麼了?”
先是幾聲巨響,然後是有人在咆哮,然後又是許多人在叫喊!那邊到底怎麼了?!
夜裡黑,看東西不仔細,一切恐懼都被無限放大。
“我問問看,問問看!大家別著急!”工作人員拿出對講機,但是隔壁的房間並沒有人回答他,只有急喘息聲和慘叫聲。
大家都臉色發白。有個女人怯怯地問:“難道是……那邊進毒霧了?”
“有、有可能,這都多少天了。”
一片吸氣聲。
工作人員對著對講機喊:“老陳老陳你那邊怎麼了?!”另一個工作人員拿著手電筒對著外頭看,兩間休息室是平行的,他不敢趴在玻璃門上,只能虛虛地靠著,側頭往左邊看。
有人從那間休息室裡跑了出來,邊跑邊叫。
發現這邊有燈光,那幾個人跑過來。
“救命!救命啊!”
那幾個人直接趴到門上,大聲喊:“開門讓我進去啊!!”“快開門!”
幾人邊喊邊拍打著玻璃門,嚇得裡面的人都要心跳驟停,變聲地尖叫:“別拍啊!”
“你們不要激動,我們這玻璃門是嵌住的,開不了的!”將木門拆掉之後,玻璃是牢牢鉗進來的,除了拆卸,根本開不了!可是裝得嚴實,拆卸要花時間,而拆卸後,再裝上就來不及了。這間休息室裡肯定早就湧入毒霧,不能再成為容身之地。
可是那些人因為疼痛驚慌,完全不聽,徑直地砸著門。
手電筒燈光下,那幾個人□□在外的臉部和手部,非常明顯看得到皮肉外翻,鮮血直流,甚至大聲喊的時候,嘴巴裡都是血。
圓睜的眼睛透出強烈的驚懼和求生慾望,工作人員有些害怕這些人的眼神,後退了好幾步,手中的手電筒不自居地掉了下去。
另一個工作人員趕緊說:“去食堂!!那邊的門是活動的!!”
聽了這話,除了一個男人仍然不走,其他人都跑到食堂方向去,而此時,隔壁休息室裡的其他人也早就被工作人員領到食堂那邊去了——都是內部人員,工作思路都是差不多的。
“那他怎麼辦?”
“你看他都不動了。”
那個男人痙攣的身體突然不動了,工作人員蹲下:“這位先生,先生?”
男人猛地抬起頭撞上來,暴突的眼睛是濃濃的恨意。
工作人員一屁股坐了下去。
“滋滋——好的!我們這邊還安全,不過門外滋滋——還有一個乘客,情況不太好。”
對講機接收到食堂那邊的訊息,已經成功收納了那些乘客,那裡面有衛生員,正在給他們處理傷口。
聽到這個訊息,那邊說:“你看看那位乘客能不能自己過來?如果派人去接他,要多開一次門,我這邊的乘客……都不太同意。”
沒辦法,只好繼續動員那位男乘客,“可是他不動了!”
“要不我們把門開啟?”
“這門打不開!除非拆了!”
吵吵鬧鬧到最後,玻璃門還是沒開啟,裡頭的人都不願意。
“食堂那邊是怎麼將人接進去的?門一開啟,毒霧肯定也會進去的吧?”俞蘅問,“你問問那邊是什麼情況。”
“對我問問!”
經過溝通才知道,那邊是在開門的同時,使用幾隻滅火器同時噴灑,製造出幾秒的空擋,才將人一一拽進去。
“就算這樣做,還是有霧氣進去了,不少人都受傷了。”因為這個,那邊的乘客就不太贊成再多開啟兩次門。
“可是我們這邊沒有滅火器啊!”
沒有人再說話,俞蘅坐回人群裡。
工作人員走到衛生間去,關上了門,不知道是不是接到什麼指示,出來後對著屋內心情低迷的人們鼓舞到:“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了,希望就在眼前!希望大家都能調整好心態,不要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不瞞大家說,隔壁休息室這一次的意外,就是有一個乘客情緒失控用椅子砸壞了玻璃門!所以,希望每個乘客都能夠關心關懷自己身邊的人,如果發現有人不對勁,請及時上報給我!”
“再堅持一下,毒霧肯定快散了!”
“可是吃的東西不夠了,明天吃什麼?”
這番激勵的話起到的作用有限,因為他們今天只吃了一餐。
“大家不要太灰心,希望肯定會到來了!如果大家先放棄生存的希望,那就真的離死不遠了!”
夜裡恢復了寂靜,門外的男人還是一動不動,屋裡的人轉過身,讓自己的視線不會落在那團黑影上。
慢慢地有細細的哭聲響起,然後又加入一道哭聲。
休息室裡的空氣混濁,大多數人都昏昏沉沉的。再加上今晚這番變故,停下來之後更加累了。
就算是哭泣的幾個聲音,很快也停了下來。
俞蘅平緩地呼吸,讓自己保持平靜。
他並不怎麼害怕,他有[星際防護罩],總不到山窮水盡之時。
到了第二天早上,有人驚呼:“那個人不見了!”
團團地圍過去看:“真的不見了?難道走了?”
“能走去哪裡?”
工作人員拿著對講機去詢問其他地方的同事,未果。
“早知道昨晚就放他進來了,多慘啊。”
“就是有一些自私的人,看看!將人害死了吧!”
“你他xx說誰自私呢!昨晚你不是也沒吭聲嗎?跟個鵪鶉一樣一句話都沒說,現在來充什麼馬後炮!”
“別吵了,本來就夠難受的了,都沒辦法呼吸了。”
“……”
中午時候,他們這一間用完了最後一面玻璃。
“肯定能撐下去的。”
不過又過了一天,他們這邊就真的斷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