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安感覺到空前的無力和卑微，一時間他好像失去了自我，行在路上，腦中卻是離開秦淮鄉時，那滿目的瘡痍。他為秦淮鄉做了那麼多事情，結果是什麼？秦淮鄉毀於一旦，龍昌鏢局的滅門並沒有得到伸張，他查清楚了滅門的事實，卻還是被暗諜司歸咎到了沉沙門的頭上。
他此行只是害了本不該死的百姓在一場由他親手設計的暴亂中死亡——雖然那些貪婪愚昧的人死有餘辜，但、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一個發展趨勢啊。
兩輛馬車不急不緩地行駛在離開秦淮鄉、前往武林大會舉辦地跑馬上的路上。
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最近的落腳地是一個小鎮，約莫還有六七裡地的距離。離開秦淮鄉的他們感覺到了自由，好像終於掙脫了某樣東西的束縛，但每個人的心理都不輕鬆，仍各自壓著一塊無法言說的大石，拖著一副疲倦不堪的身體在馬車裡面歇息。
一行五人，白城安和唐天明趕車。
白城安的車裡坐著林笑何跟長歌，兩個丫頭說了一大晌的話，這時候都說累了坐在車子裡休息。唐天明車裡只坐著邢雲義，三個男人的狀態還保持著不錯，兩輛馬車並駕行駛，沉默的唐天明打了個呵欠，望著迷離的夕陽，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我跟著你來做什麼。”
白城安瞥了他一眼，“那你回去啊！”
“回不去了。跟著我的那十幾個人死得只剩幾個人，我不能再禍害他們，這次不告而別興許能讓他們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吧！”唐天明唏噓地問：“對了，我們此行去哪兒？”
聽到對話的邢雲義也從車裡鑽了出來，情緒激動地說：“肯定是去找暗諜司，毀了他們，拯救天下黎民啊！”
白城安挑了挑眉毛，“我看你是想為你師傅報仇吧！”
“只是其一，我師傅的仇要管，天下人我也要管！”邢雲義目光堅韌道。
“此行去跑馬山，參加武林大會。”
白城安正在等影的訊息，但他已經猜到了皇帝的想法，既然暗諜司要派人參加武林大會，那皇帝也一定會派他去調查暗諜司的陰謀，“我聽到了訊息，秦淮鄉的暗諜司太監大多沒有回京城，而是去了跑馬山。無論他們此行要去做什麼，我都不會讓他們得逞。”
邢雲義滿意地回到車裡繼續休息，唐天明臉上露出了一絲奇怪的微笑，也陷入沉默不再言語。
馬車繼續平穩地向前行去，一個時辰過去，天色昏黑，他們到達一個名叫大山呼的小鎮。奇怪的是小鎮四面都是大路，並沒有山。
小鎮裡面有三個客棧，如他們所料，三個客棧都已經住滿了從秦淮鄉離開、前往跑馬山的江湖人。白城安花了大價錢才從一家客棧掌櫃手裡，買了他們一家人居住的兩間房子。五個人分配起來也很簡單，三個男人住一間房，兩個姑娘住一間房。
一路奔波，唐天明和邢雲義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個床上，早早地睡了。
白城安獨自一人離開房間，坐在客棧後院的石井上吹風。這夜的天色很好，月朗星稀，微風和煦，只是空氣中處處都瀰漫著一股無法言說的惆悵。白城安眯著眼，不住地嘆氣。他努力地要搞清楚一些事情，可腦中毫無頭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思考什麼。
“白哥，精力不錯呀，一路奔波不停，竟然還有情趣坐在這裡賞月。”
長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白城安猛的回身，抬頭看起，有幾分驚訝，“你也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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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還不是很困，林妹妹已經睡下了，我嫌屋裡悶得慌，出來走走。”
長歌說著掩面笑了笑，“其實是從窗戶裡看見白哥兒出來了，怕白哥一個人悶了，特意來陪白哥說說話。”
“……。啊，那敢情好啊！”
長歌生得分外好看，月下笑著，好似仙子一樣。
這等絕色女子跟著他一路奔波，白城安怎麼想都覺得對不起人家，“此行跑馬山，情況興許比在秦淮鄉還要兇險幾分。長歌姑娘國色天香，本可以有更好的去處。萬莊人品如何我不是很清楚，他卻是打心底裡在乎你的。長歌姑娘何不踏實投靠萬莊去呢？他在明知你背叛他的情況下都可以原諒你，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的。”
白城安由衷地說，這對長歌姑娘來說才是好的歸宿。
“白哥怎麼這麼掃興？我若要跟著他，就不會隨你過來了。”長歌沒有繼續爭執這個問題，她行到白城安身旁，也坐在石井上，昂頭望著月亮，面露微微的笑意，“倒是白哥，身手出眾，口才也好，在哪裡都能混得人上人的地位，何必過這種刀尖舔血的日子呢？”
“……既然當初選擇了，湊合走下去唄。”
白城安無奈地笑了笑，想再勸長歌幾句，糾結了一會兒，終究沒有開口。
“說起萬莊呀，他是個很奇怪的人！”
長歌猜到白城安想問的話，想了想，還是主動解釋了起來：“我跟萬莊也相識有些時間了，他身上並沒有紈絝子弟身上那種囂張跋扈的勁兒。相反，他自信、沉默、堅韌而內斂，這等年紀便能從萬莊脫穎而出，一定是很有才能的人。”
白城安不解：“那你為何不願意跟他，他的人品不好？”
“人品也還可以吧，他從不欺負弱小，苛責下人。只是，萬家公子的身份註定他會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奸商，即使他沒有親手殺過人，但他的生意一定會讓他的手中間接沾滿了無數平凡人的鮮血。”
說到這裡，長歌頓了頓，她目光晶瑩地盯著白城安：“你知道的，我永遠不會喜歡這種人。”
“明白了。”白城安若有所思道：“那往後的路，你打算怎麼走？”
長歌果斷地回答：“跟著你走。”
“那我若死在跑馬山上，你何去何從？”
“若你死了，我便埋了你的屍首，回到秦淮鄉，繼續在青樓裡做我的頭牌。待我年老色衰時，若還有人肯要我，我便嫁了。若沒人肯要我，便找個僻靜的地方了卻殘生好了。”長歌冷靜地說，她的表情沒有排斥，也沒有嚮往，有的只是淡淡的麻木。
說罷，長歌強行擠出一絲笑顏，“那若你成功剷除暗諜司，要帶我去康京參加大華會嗎？畢竟，你還有秀使這一層身份嘛！”
長歌玩笑般的語氣讓白城安輕鬆了不少，現在他的秘密身份一點點被揭開之後，原先帶她們去大華會的承諾似乎成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會，我自會遵守諾言帶你們參加大華會。但是大華會比你們想象中的兇險許多，我定會傾盡全力護你們周全。”白城安又對她做了一次承諾，至少現在，這是他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除非，在前往康京之前，我為你們找到了更為合適的去處和歸宿。”
“恩，白哥有心了。”
長歌重新望向了月亮，“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家人沒有遇難，或者我沒有那麼固執該多好。萬莊知道我背叛了他，前來尋我的時候，依然對我關懷備至，沒有一絲恨我或者怪我的意思。這可真叫人感動啊……也不一定吧，若是真的有如果，我大概就遇不到萬莊了，哈哈！”
她對萬莊，還是殘存了幾分喜歡嗎？或者是感動，她也不大清楚，更不願意細想。
說罷長歌起身，“夜已經深了，明天還要繼續趕路。白哥還是先回去歇息吧，不要過於疲勞了。”
“好。”看著長歌離去的背影，白城安默默地鬆散了身子，他嘗試起身回去睡覺，卻沒有再站起來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