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又靜了片刻, 末案處的孫英取來繃帶,太靈接過, 朝畢紹說:“梁王,包紮一下罷。”
“自己來。”畢紹答,以滿是鮮血的手接過繃帶。
太靈嘆了口氣,說:“正如等所言,姜太史與聶將軍此來,乃是助等走出困境。”
“困境, 是他們一手造成的。”又一個聲音冷冷。
姜恆看了他一眼,認出那來歲的文臣,當年他寄居東宮時, 名文臣就在朝中為官,名叫諸令解, 如今看服飾,已是鄭國右相了。
此時諸令解朝眾人:“若非姜恆助雍國變法,襲玉璧,大鄭便不至於有此大敗, 今日汁琮出, 酷政慘無人, 他才是罪魁禍首!”
“說!”太靈顯然動了真怒, “往事已成定局!右相!你是鐵了心要算舊賬?再算下去, 於事何補?”
“不是想算舊賬, ”諸令解冷冷,“教如何相信面前二人?”
“各為其主而已。”姜恆答, “就不懂了,很難理解?右相,若身為雍臣, 食雍國俸祿,卻掉幫著鄭人對付雍人,你覺得就能相信?不怕如今再一轉身,將你們全賣了?”
諸令解登時啞口無言,姜恆又:“正因投身鄭時,對鄭國絕對忠誠;到了雍國,更是毫無餘為雍國考量,如今再來了鄭,想必各位當可相信。”
太靈說:“不錯,姜先生昔日為咱們去刺殺汁琮的義舉,大家總是有目共睹的,雖然最後天不如願,至少相信姜先生。”
“朝暮,”諸令解又,“恕不能信他們,你們就是雍國的走狗!”
“你認錯麼?”左相邊均時出來打了個圓場,說,“汁琮猶如虎狼,你二人成了虎狼爪牙,出啟戰,是赤|裸裸的侵略!”
姜恆只覺分笑,耿曙卻聲音沉穩,擲有聲。
“你認錯麼?”耿曙反而,“你鄭人挾持天不成,屠殺洛陽百姓,逼死天與趙將軍!當初的賬,正想找你們算一算!”
霎時所有人再次大譁,太靈清了清嗓,眼前局面已演變得無法收拾,事上他考慮過最壞的況,卻依舊輕視了仇恨的力量。
“你認錯麼?”耿曙的聲音再一次壓住呵斥與謾罵,朝太靈喝,“你輕啟戰事,強攻落雁!”
“坐視汁琮不管,”諸令解怒吼,“他就不會出?!汁琮就是個狗娘養的!”
剎那朝廷中群洶湧,姜恆正想口說句,梁王畢紹已包裹了傷口,聲音輕輕的,再次傳來。
“認錯,”只聽畢紹認真說,“當初洛陽之變,是之錯。”
春陵老淚未乾,聽得梁王此言,剎那驚慌:“王萬不可麼說!何錯之有?當年您只有五歲!”
姜恆再次與畢紹對視,殿內靜了下來,只聽畢紹又:“逼死天,攻陷洛陽,乃是之大錯。亦是五國之過,汁雍亦然。”
是姜恆第一次聽到,在洛陽事變之後,五國之中第一次有國君出來直面當年之過,並承擔了責任。
姜恆點了點,望向太靈。
太靈釋然一笑,說:“也認錯,當年之舉,乃之過。”
孫英咳了聲,進攻洛陽時,老鄭王仍在,也是朝中的一致決定,必須搶到天,絕不能讓姬珣落入汁琮手中,太靈又有多大能耐,去左右天下的必然之勢?
姜恆說:“如此……”
耿曙聽到兩人表態,說:“那麼,也認錯,所託非人,是之錯。如今,與弟弟,正是前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
氣氛終於緩和下來了,與席者俱是飽讀詩書之人,恢復理智之後,誰都清楚,如今天下困局,又怎麼能怪在姜恆與耿曙身上?哪怕當初琴鳴天下的那場殺戮,亦不該讓他們來揹負血仇,歸根到底,俱是一場悲劇,所有人身不由己,被捲入其中的悲劇。
“那麼們現在,”姜恆走到耿曙身邊坐下,說,“總算可以談談將來了。”
“誰的將來?”畢紹又說。
“梁的將來、鄭的將來,五國的將來,以及天下的將來。”姜恆說。
耿曙於是不再發,只沉默注視著手中之劍。
“你們放出了一無所不食的饕餮,”諸令解說,“如今當可看下,它會做什麼了。”
太靈朝姜恆說:“你們點燃了一場大火,若不及時阻止,它將燒光天下。姜先生,如今仍然相信,場火只要傾盡全力,仍可以被撲滅,只是們將付出更多的代價。”
姜恆想了想,說:“還是按老規矩,咱們先聽聽,汁琮做了什麼罷。相信鄭王不可能沒有任何報。”
太靈便示左相邊均回報況,姜恆確秉承了他一貫以來的思路,沒有上來便高談闊論,他們需要瞭解報,所有的、於雍國的報。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本該如此。
只聽邊均咳了兩聲,慢條斯理:“汁琮如今已佔據了大半個中原,洛陽、安陽、漢中、捷南、嵩縣琴川一帶,盡在他掌握之中。日前,曾宇率軍南下,始攻打照水城……”
與姜恆想象中的速度差不多,也是他尚在落雁時,所商討的南征大計。
接下來,長江會阻住汁琮的腳步,江州易守難攻,汁琮缺水軍,不會去啃硬骨,最的路就是沿潯水城,取潯東、潯北、潯陽,入侵越,再順長江掉往東北,繞過崤,進入鄭國。
一城失,城城失,南方國僵持百年後,只要一首先告破,便會迎來連環崩塌。
龍於的軍隊駐守崤,此時若抽調軍隊回援,汁綾便可輕而易舉攻破崤,屆時濟州將更危險。
比起戰事推進,姜恆更在乎的,反而是已被納入雍國版圖後的城池,百姓現狀如何。邊均的報簡直讓他覺得,事不能再糟了。
雍國始遷都,目標卻非洛陽,而是安陽。落雁城派出了浩大的遷徙隊伍,趁夏季進入中原腹,安陽成為了的王宮,雍國百姓也紛紛遷進了梁國境內。遷都議程在任一國,俱曠日持久,難以落。但對汁琮來說,一聲令下,傾舉國之力遷徙與安頓百姓,卻在輕而易舉不過。
截至半個月前,雍人已有萬遷進玉璧內,在安陽以太瀧為首,東宮的門客為基礎,組建起了的國都,並推行制,亦是姜恆當年在落雁城中所規劃的。
只有一點不同,汁琮將統治範圍內的百姓,分為等,一等為雍民;二等為風戎、林胡、氐族隨同雍人遷入內的外族,喚為“外民”;等為嵩縣、洛陽等天遺民,稱“中原民”;等則是連年征戰後的戰俘,有鄭、郢、梁人,也有少量代人,乃是“賤民”。
“挺有。”姜恆冷冷。
眾人聽出姜恆在嘲諷,卻無人接。
“一等民內又有公卿、士等貴族,”邊均慢條斯理,“大多為官。二等習武較多,等等,就隨他們擺佈了,賤民不得務農、經商、做工,只能服苦役,或是當兵,自然,些兵的待遇,不可與雍正規軍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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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均等人倒不如何在乎汁琮的等人制,畢竟各國雖不似雍般等級森嚴,貴族與平民之卻也涇渭分,回報此議,不過是為了證汁琮的朝廷正在按部就班,進一步消化領土。
在雍國如此高效的運轉之下,軍隊得到補員,後勤補給充足,攻破鄭國,指日可待。
“眼下,”邊均說,“汁琮的軍隊再一次擴容,編入中原流民與戰俘之後,已有二六萬之數,個數字,在他們打下照水之後,將進一步增加。”
姜恆在心裡默默計算了一下以中原的土,外加雍國的效率,能拉起一支多少人的軍隊。
邊均說:“根據們的推測……”
“五萬。”姜恆已提前回答了個問題,“徵用嵩縣糧庫後,最大限度壓縮軍餉支,徵集百姓上戰場,再給汁琮個月,他能召集起五萬人為他打仗。其中萬為主力軍,也即風戎與雍的中堅戰力,外加五萬氐人。”
“餘下的五萬人,則是兵,”姜恆朝眾人解釋,“只要餵飽他們,就可派到前線。至於最後會死多少人,對汁琮而言,並不重要。”
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一支五萬人的軍隊,哪怕聯合代、鄭、郢國,也只能召集起不到二萬,尚不及一半之數。
“鄭國有多少能呼叫的軍隊?”耿曙在那沉默中口問。
“萬,”太靈說,“必須留一萬人駐守崤。”
諸令解說:“汁琮的軍乃倉促募來,上戰場力不行……”
“鄭軍的戰力亦不到哪兒去,”耿曙不留面嘲諷,“半斤八兩。”
諸令解又要發怒,被太靈的眼神制止了,耿曙只不過說了。
畢紹說:“有八千御林軍,可一併交給聶將軍,是最後追隨的勇士了,還請聶將軍善待他們。”
耿曙:“說了要出戰?”
姜恆哭笑不得,想了想,朝太靈:“朝熊耒送一封信罷,那父倆雖然設計殺們,但種時候……”
“郢王薨了,”太靈說,“郢太也沒了,你不知?”
“什麼?!”姜恆震驚了,他一路上根本未曾打聽到多少報,畢竟大多數時候也都在鄭國的國土上。
“怎麼死的?”耿曙也是一怔,“父倆都死了?”
太靈說:“一夜暴斃,死因不。羋清以公主身份輔政,如今羋家掌握了大權,萬一羋清有了身孕,未來只能扶持羋家後人為國君了。”
太靈也不太清楚江州的劇變,畢竟出事時幾乎無人在場,只能根據報,大致解釋了下郢王與太應該是同時被毒死了。
除此之外,萬郢軍在安陽全軍覆沒,如今江州只剩兩萬兵馬駐守,郢南方大城猶如空城。
“代國若出,”太靈說,“可為國提供萬兵馬的援助,但據說汁瀧即將與姬霜成婚,麼看來……”
還是姜恆當初定下的計策,現在想來,他的計謀簡直被汁琮發揮了個淋漓盡致,如今要想辦法破解,無異於左右互搏,根本贏不了。
該說的都說完了,太靈讓人展圖,一片觸目驚心的漆黑。汁雍承“水德”立國,水為玄色,如今大半個中原,已全在汁琮掌控之下。
圖攤在殿中,太靈做了個手勢,示有什麼辦法,就請罷。
姜恆沉默片刻,而後徵求般看耿曙,到得此時,耿曙也認真起來了,不再凡事都等姜恆分析,畢竟軍事戰略乃是他的長項。
外來了信報,孫英便起身,先行告退。
耿曙看了一會兒中原圖,而後說:“增兵照水城,無論如何都要守住,才能逼停汁琮。”
照水一失,雍軍便將以此為據點,轉向東南方,始攻打潯水城,進入越,而潯水一帶根本沒有多少駐軍。
姜恆說:“讓江州配合出兵,兩路馳援照水,一定要守,否則照水一旦淪陷,郢國的國都也有危險……”
就在此時,孫英再次快步走進。
“壞消息來了,”孫英說,“照水被攻破,汁琮水淹全城,淹死了七萬百姓。一萬駐守的郢軍折損過半,逃回了江州。”
耿曙聽到時,把木棋扔在圖上,滿殿肅靜。
“仗不用打了,”耿曙,“要麼投降,要麼逃亡,自己選一條路罷。”
姜恆追了出去,太靈一手按著眉心,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