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故淵微微蹙眉，在老酒說完的這一刻，他一手舉起，手中太極圖緩緩轉動，身後，軒轅劍自主懸浮，劍尖直指秀才的眉心。
“合計半天你在耍我玩呢，打著天帝寶庫的噱頭讓我救下你們，結果還想恩將仇報，你也不想想，我能從崆峒派的手裡搶人，難道我們是軟柿子不成？”羽涅拍了拍褲腿，冷冷說道。
老酒臉色煞白，看著身前人的眼神逐漸冰冷，他舉起一手罷了罷，嘆道“之前是我魯莽在先，也並非是有意想要你們性命，只是老刀性命垂危，連自身天賦都無法開啟，我只能幫他續命，希望以此來渡過難關。”
“我曾遇見一位仙人，他告訴我若是以自己的惡意去揣測他人的善意，這是一種很不明智的選擇，並非我不願意救你朋友，他被傷及本源，註定難逃一劫。”墨故淵淡淡說道。
老酒自是明白其中厲害，他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看了看身後的秀才，眼光漸漸犀利了起來。
“我說的賭其實與你們無關，天帝寶庫的入口我的確知道。”
“知道趕緊說，別磨磨唧唧耽擱我們的時間，此番南境一帶山海兩界來了不少人，若能取得先機，你我芥蒂可以既往不咎。”羽涅催促道。
老酒看了一眼羽涅，凹陷的面容有了那麼一絲漣漪，他沉默了一會，隨即看向墨故淵，這一刻，他忽然多了一絲肅穆。
“若是我告訴你們寶庫的入口所在，你們可願帶上秀才一同前往？”
“老酒！”
老酒朝秀才搖了搖頭，繼而堅定說道“我已經是強弩之末，可你若能找到還魂草，說不定還有活下去的希望，天帝寶庫是洪荒古時府邸，我們給那老東西做牛做馬這麼多年，難道就只是為了貪圖享樂嗎？”
聞言，秀才臉色微微一變，隨即低著頭，沉默不語。
墨故淵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開口說道“那你說的賭是何意，你想賭什麼？”
“我賭秀才可以為我們報仇，我賭秀才可以轉世為人，我賭他一定可以好好活著。”
秀才愴然淚下，仰天喃喃，不知在想些什麼。
羽涅嘴角一撇，將兩人情緒打斷，直言說道“本大俠可沒興趣陪你們在這哭哭啼啼，你這賭的玩意跟我們有什麼關係？趕緊說出寶庫位置所在。”
老酒充耳不聞，只是深深看著墨故淵，道“你即是道家弟子，想必你早就看出秀才的真身，他是食法鬼，我們四人當中，他的年紀最小，自然也就成長的最慢，若是秀才願意以鬼靈相贈，你可願助他一臂之力？”
魚清潺和落葵皆是一愣，不知這人說的鬼靈是什麼東西，羽涅更是氣急敗壞，敢情自己說話他還當成耳邊風了，正欲怒罵他兩句時，墨故淵一手將其攔下，口中緩緩說道“食法鬼是世間惡鬼，若能給他足夠的時間去成長修行，未來成就不可估量，放眼整個山海歷史看去，食法鬼的數量寥寥無幾。”
羽涅下意識問道“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剁了為民除害，省得以後禍害一方。”
墨故淵沒有理會羽涅，而是耐著性子繼續說道“我在山海異志上看過記載，古今往來也只有三隻食法鬼成就至上，一隻死於天雷，只差一步便可合道六道輪迴中的餓鬼道，可惜沒捱住被
雷給劈死了。第二只很幸運，合道成功，在千年修行裡為了更上一層，在蠻荒一帶屠殺八萬生靈，想藉此引得十二祖巫感應陰氣，從而修煉十二都天神煞大陣，邁入天鬼神境，可惜自作孽不可活，被三皇聯合誅殺，死無葬身。”
幾人聽得是匪夷所思，想不到食法鬼的成就如此之高，莫說能問鼎合道境，甚至還能觸碰到神境，若是真給他們機會成長，後果可想而知。
墨故淵看出幾人心思，隨即解釋說道“食法鬼以口證道，以話修行，世間任何功法都是有跡可循，更有言出法隨的箴言痕跡，這些金玉良言都能為食法鬼所用，包括天下百家，其中以儒釋道三家的本事最高，古往今來在山海五經中傳承淵源，可想而知這三大家包含的至理名言是何等風光和龐大，若是食法鬼旁聽儒釋道三家聖言，又有機會坐觀論道，不論好與壞，輸和敗，對他本身而言就是一種修行。”
落葵聽得入神，喃喃說道“食法鬼以說話，說法，說理為食，甚至還能透過別人的道理名言和感悟心得助漲自身修為，這也太逆天了吧。”
墨故淵點了點頭，道“是這麼個理，所以你們覺得世人會放任食法鬼自由長大麼，這也是為什麼從天地初開至今，也只有這三只食法鬼所向披靡。”
魚清潺眨了眨眼，追問道“那還剩下一隻呢？”
墨故淵深吸一口氣，目光撇向底下的秀才，語氣多了幾分慎重，道“最後一隻食法鬼三千年前為了力挽狂瀾，一己之力誅殺十三頭化外天魔，最後魂飛天外。”
在場幾人聽得一陣詫異，想不到那場天劫裡居然還有食法鬼的影子，還殺了十三頭化外天魔！
秀才和老酒亦是驚訝滿面，對於墨故淵說的他們自然不曾知曉，從做人到做鬼也不過百餘年，哪裡知曉那些山海秘聞。
片刻，老酒自知時間不多，開口說道“食法鬼的能力你既然一清二楚，若是他能以鬼靈相贈，此後唯你是從，只要你不死，他一定護你周全。”
直到此刻，眾人方才明白為何老酒願意再賭上一把，這是用食法鬼的前途來以小博大，賭對了，前程無憂，登高望遠啊。
墨故淵沉思不語，倒是羽涅幾人迫不及待，在和墨故淵確定得到食法鬼的鬼靈後，墨故淵將會成為主導，一個念頭就能輕而易舉殺死食法鬼，既然可以杜絕隱患，幾人紛紛勸其接納鬼靈。
墨故淵有苦難言，如今自己身懷軒轅劍本就煞氣傍身，要是再和鬼道一途牽扯不清以後到了霧影宗怕是有愧當年神仙爺爺的教導，陰煞結合，自己哪怕無所謂，也不願神仙爺爺遭人詬病，落得個揹負罵名的下場。
墨故淵打小學會察言觀色，尤其是來到這個山海世界，幾番衝動下吃了不少虧，所以行事之前顧慮頗多。
倒在地上的秀才看著老酒對自己投來勸慰的目光，他本欲是想拒絕，可到嘴的話終是咽了回去，身不由己，或許就是如此。
許久，墨故淵轉身朝秀才說道“我可以不殺你，但鬼靈必須交由我看管，至於跟著我修行大可不必，我有我的路要走，帶著你始終不方便，只要你潛心修道，不為非作歹，我可保證你一生平安無事。”
秀才一愣，他本就對世人不屑，尤其是生前被人迫
害，成為陰魂之後更是嚐盡世態炎涼，要他跟著活人修行還要保護他，以他的脾性自然是十分不願。
“當真？”
墨故淵笑道“我從不騙人。”
秀才狐疑看了一眼墨故淵，後者才反應過來這句話有些古怪，不過他沒有多說什麼。
老酒朝秀才點了點頭，這樣的局面已經是最好的。
“我答應你，不過我身負血海深仇，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墨故淵點了點頭，是非對錯，恩恩怨怨他有他的想法，自己自然不願參合其中，只要知道以後這只食法鬼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和觸碰自己道德原則的事情，自己都可以放任不管。
秀才低沉著頭顱，口中唸唸有詞，不大一會，一顆翠綠色的鬼靈從他後腦飄出，在兩人敞開心神的溝通下，鬼靈直接沒入墨故淵的眉心處，瞬間，墨故淵感同身受，察覺到秀才此刻傷勢極重，全身氣息更是弱得可憐。
墨故淵一腳橫劈跨開，腳下八卦圖再次閃亮，不等秀才反應，他大喝坦言道“玄黃八卦，乾兌出秋，旺而不衰。”
語畢，一道金光至墨故淵腳下飛流而上，將秀才整個人包裹其中，老酒看不出其中端倪，還以為墨故淵出爾反爾，正欲拼著自己的鬼靈自爆時，卻見秀才面容愜意舒適，整個人的氣機也在逐漸恢復。
“八卦能殺鬼也能救鬼，眼下是秋天，在八卦對應的奇門遁甲裡，乾位和兌位正是旺於秋季，藉此天地陰氣反哺食法鬼，恰好能治好他體內的傷勢。”墨故淵處理一切完畢後，緩緩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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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感受一身的氣機更勝從前，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墨故淵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幾分明亮。
“好了，現在你總該可以告訴我們天帝寶庫的入口了吧？”
老酒氣息萎靡，似乎已經到了盡頭，他強迫自己努力睜開雙眼，張口緩緩說道“在西山經和南山經的交界處有兩條大川，一為赤水，二為汶河，天帝寶庫的入口就在兩條大川的匯入口，那裡有座島，島上有座山神廟，那座廟就是天帝寶庫的入口。”
幾人聽得一陣匪夷所思，就連秀才都帶有幾分錯愕，看上去連他自己也不知情。
“真假我尚不得知，只是去年年關有次我偷偷潛入老東西的房內，本想盜取他瓷瓶裡的千年陰氣，不曾想有一灰袍之人憑空出現在屋內，我當時躲在床底下不敢露出馬腳，直至老東西回來才聽到他們的對話。”
“天劫降至，這座廟就是天帝寶庫的入口，明年秋末，你開啟九重塔後便可離開，此事不得和任何人說起。這是我當時聽見的原話，說話的就是那灰袍之人，所以我才說我知道入口在哪。”
不知為何，當墨故淵聽到灰袍二字，下意識就想到輪迴，只是不知他們口中的老東西和輪迴又是什麼關係。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秀才啊，小時候你就會唸叨這幾句，當了鬼可就要好好唸書啊，我們村就你一個秀才，你不僅要報仇，還要光宗耀祖咧。”老酒說完，骨架散落，頃刻間化為一攤粉末。
秀才恍惚，唇角一抹悲涼，自嘲說道“苟不教，性乃遷......教五子，名俱揚，二爺，其實那會我就背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