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剛下完雨。蒸騰的霧氣在林間逐漸瀰漫，熱得讓人煩躁——尤其是這種籠罩全身的熱。林子裡除了蟬鳴聲外一片寂靜，透露出神秘、祥和的感覺。
一般人的話估計會呆不下去，除非是那種修為極高的高僧一類的人，然而在如今的瑟諾卡亞大陸上，沒有一處安寧的淨土——這場反抗性質的戰爭牽涉到了所有人。因此對於被訓練出平靜心境的人來說，這樣的環境反而是絕佳的獵殺點。
來了……
埃玟在心中暗暗想著，靜靜地望著遠方——在濃霧中，隱隱約約好像有東西在逼近。
八個人，沒有熱兵器，輕型武裝，領頭的人有弓箭。
埃玟蹲在樹枝上，在心中一一數道——古老的職業本能已經讓他對這類事情十分敏感了，這是暗殺物件時的必須技能。埃玟摸了摸腰間的手裡，還剩下十幾個，再加上一把武士刀，足夠了。這類的任務對他來說太過平常，太過簡單了——雖然只是他臨時決定的。
說時遲那時快，在人影剛出現在埃玟面前的那一刻，一陣微弱的響聲，瞬間倒地，其餘的人也都紛紛中招，軀體靠近心臟的位置各深深插入了一支手裡劍。
“啊，真是掃興，這樣就完了嗎……”
埃玟望著地上的屍體嘆了口氣——這些倒下的屍體全都是巨魔。埃玟是決不會允許自己傷害善良的人的——這些巨魔死了手中還緊緊握著被啃食掉的人類軀體，異常血腥可怕的場面。
“真是令人作嘔……那個笨蛋要去面對的居然是這種東西嗎……”
不，不對。
埃玟瞬間反應過來——地上只有七具屍體！難道說——
“嘖……”
憑藉本能地，埃玟瞬間側身，一支箭剛好擦過他的衣服。如果他再晚幾秒的話，那箭就會直接命中心臟。
“還是，小瞧了你們啊……”
埃玟以十分靈敏的動作翻身下樹，徑直朝一朵草叢衝去。突然又有箭襲來，埃玟立馬側過身，然而那箭還是割了他的衣服一條裂痕。
“什……？！”
埃玟彷彿瞬間變了個人一般，在一瞬間消失。當他再次出現的時候，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劍響，已經穿過草叢近十米。
只見草叢被從中間一分為二，切面異常光滑，被切開的部分砸在了一隻胸膛被切開的巨魔身上，它僵硬的手還握著一把弓弩。
“暴行者竟然也敢……對在下也太無禮了！”
埃玟站直身子，將還沾著血的刀收回刀鞘內，左手死死捂著衣服被割開的裂口。本來長期在野外生存的男人的皮膚應該十分粗糙才對，透過裂口能窺探到埃玟的皮膚卻是截然不同的——怎麼說呢，水嫩。
“唔……”
埃玟咬咬牙，從腰間的小包裡掏出針線開始縫補裂口。怎麼說呢，裡面裝著埃玟認為可能會用到的一切工具，卻是驚人的小巧。
“是啊，沒有必要在意的……我早就把自己的身份都捨棄了。”埃玟一邊補著衣服一邊自言自語。
“但是，朋友嗎，本來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是啊，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喂……要成為在下的夥伴，可是要做好死的覺悟啊——雖然是這麼想的，但是……
一不小心，埃玟扎破了手指，他將流血的手指放到嘴唇處吮吸。對於忍者來說，這就是最簡單的消毒了。
“呵，本來在下沒想要介入到這場糾紛中的……該說你什麼啊，艾諾斯……”
半晌，埃玟站起來，朝前方離去。
……
隨著一聲劍響，“艾諾斯”和諾艾爾的武器碰撞在一起。顯然“艾諾斯”的力氣提升了很多，諾艾爾在拼劍上沒有佔到半點優勢。
“這才像點樣子，不過現在的你是被殺戮衝昏頭腦的。仗著所謂的虛假正義，其實也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而已。”諾艾爾說道，“你這窩囊的樣子，我怎麼可能會把繆亞交給你！”
“我不在乎。”
“呵，少嘴硬，這樣對你——”
“我不在乎。”“艾諾斯”再一次強調了自己的話。
“我不在乎你們，你們都是龍，都是我的敵人。把你料理掉以後，我會把她虐待致死。”
“什——？！”
出乎自己的意料，諾艾爾被激怒了，他握劍的手背上暴起青筋。
“你……再說一遍……”
“我在把你料理掉以後，我會把她虐待致死。”“艾諾斯”無情地重複道，“對待不能控制自己力量的龍種本應如此。它存在的意義就是被我們踐踏而已。”
“……”
諾艾爾沉默著，死死咬著牙，突然爆發出來：
“宙爾卡斯……回答我！！你身為龍的榮譽呢？你的善良呢？曾經的那個為了保護繆亞可以付出生命的你到哪裡去了——！！”
諾艾爾咆哮著，一刀將艾諾斯手中的能量斬斷。
“這……這是？！”
“艾諾斯”往後一躍，躲開了諾艾爾順勢揮下的劍。
“諾……諾艾爾，這是——”
一旁的繆亞想上前，卻被諾艾爾攔住了。
“死心吧，那個人已經死了。現在的他想要殺了你——我不會容許對你造成威脅的東西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也真是疏忽大意，沒有注意到那個時候普路頓已經汙染了他作為龍的靈魂——這麼一想澪的做法就非常有道理了。”
“可，可是——”
“繆亞……”透過面具，諾艾爾彷彿在流淚。
“我從來沒有恨過他……他是我的哥哥，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哥哥……我不想失去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繆亞！”
諾艾爾正想安慰自己的妹妹，卻突然被偷襲——
“唔呃——？！”
諾艾爾搖晃著後退幾步，他的胸膛上的鎧甲被割裂，裡面的傷痕在淌血。雖然這點小傷對他來說沒什麼大礙，但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喂喂……不要把我給忘了啊……”
“艾諾斯”冷笑著，轉身望向繆亞。
“宙……宙爾卡斯哥哥……”繆亞沒有後退，居然鼓起勇氣也望著對方。
“請你回來吧……諾艾爾哥哥也很擔心你……”
“那用你的命來交換如何啊？小姐……”艾諾斯的語氣十分詭異，“就像那時虐待劍靈一樣，雖然被那小子中途打斷了，但這次我可以肯定已經把他的意志完全封印住了……虐待像你這麼可愛的龍種，一定會很愉快……”
“嘔——！！這就是所謂魔族王普路頓的嗜好嗎，你的魔格比起姬瞑來可差遠了！”
諾艾爾站起來，一刀朝“艾諾斯”揮出去，但被後者躲開。
“啊呀，還有力氣啊……”“閉嘴！”
諾艾爾抬起頭，用可怕的目光望著“艾諾斯”。
“偷襲，虐待……你可真是會做些下三濫的事情。我改主意了。本來是打算給宙爾卡斯那家夥一點教訓的，但是發展到現在這種事態……”
“那就只有，把這骯髒的靈魂從這身體裡揪出來了啊！”
諾艾爾咆哮著，雙手握劍：
“高貴的龍啊，化為吾刃吧！”
劍被光芒籠罩，諾艾爾一個箭步上前，重重地將劍朝“艾諾斯”砍去。
“唔……”
“艾諾斯”的胸膛被砍出一道傷痕，鮮血狂濺。然而奇異的是他的傷口很快就復原了，而“艾諾斯”也好像沒事人一樣再次舉起了能量匯成的劍。
“龍之心臟……該死的，我怎麼忘了這一點……”
諾艾爾往後退一步，擋在繆亞的前面。
“撓夠了沒有，我可以把你幹掉了嗎？”
“艾諾斯”舉著劍，緩緩地朝諾艾爾靠近。
“可惡……”
諾艾爾站定了腳。他不可以後退一步。
都是我的失策……至少，讓繆亞——
就在諾艾爾剛想喊出來時，只見某處突然飛出一樣物體，直直地朝“艾諾斯”飛去，將其擊飛。
“什——？！”
艾諾斯還沒反應過來，左手就被釘在了牆上——那是一支劍。
然後還有，從某處傳來的神秘聲音：
“怎麼了，諾艾爾，這樣就不行了嗎？”
只見從洞穴的入口處緩緩走進來一個人——渾身著黑色的鎧甲。
“普羅米修斯……”
諾艾爾松了口氣：“你是去送快遞了嗎，來得可真遲……”
“對對對，在下這個快遞小哥很抱歉讓你的小公主受驚了……”普羅米修斯無奈地嘆了口氣。
“然後呢？'快遞'怎麼樣了？”
“完好無損。不過看來，憑他一個人就解決了狀況。那麼，現在又是什麼特殊情況？”
諾艾爾咬咬牙：“普路頓……之前那家夥就把他作為龍的靈魂汙染了。”
“普路頓嗎，是那個缺德的纂位者啊……那就不奇怪他會做出這種事情。”
“少在那評價了。快點，你有什麼對策嗎？”諾艾爾有點著急。
“安心。這種情況只有他自己可以阻止自己，我們所要做的只是把他的靈魂喚醒，然後——”
普羅米修斯將釘著“艾諾斯”的劍收回，“艾諾斯”跪倒在地上，彷彿被什麼東西限制住了行動。
“把他作為'勇者的驕傲'的那兩把武器還給他就是了。”
只見普羅米修斯舉起了手中的雙劍，將它們分別安置在兩側。
“吶，回答我……”普羅米修斯開始“自言自語”。
“琴，你在吧？”
“嗯……普羅米修斯，怎麼了嗎？”
這是只有普羅米修斯能夠聽到的聲音。他點了點頭：
“琴，我需要你跟他們溝通，然後透過陣法強行突入到宙爾卡斯的意識中。我的結界撐不了多久。”
“這……可是如果要讓他們見面的話，恐怕會變得更糟。畢竟這麼突然——”
“就這麼做吧，琴。”普羅米修斯堅定地說道。
“畢竟，我也很好奇——能同時擁有兩位劍靈，同時贏得她們的好感與信賴，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你關心的是這裡啊……”
琴表現出無奈，但很快地上前——她是一位精靈，因此是懸浮在半空中。
“要這樣做嗎，他或許會無法打贏自己的心魔……”
“他的話絕對可以。”普羅米修斯點了點頭。
“畢竟，那家夥是我們的希望。”
“……”
琴沉默著舉起了雙手，從中放出紫色的光芒。
“這，這是——？！”
“艾諾斯”用盡全力掙脫著結界，然而卻還是被普羅米修斯撐住了。
“拜託了，琴。”
……
“你是……？”
“我是你們的同類。我是來喚醒你們的。”
“……少來這一套，又是那個傢伙想奪得殘月劍和殘陽劍的主權？你讓他快點打消主意吧，有資格揮動我們的始終只有一個人。”
“不，不是這樣！呃……我是託其他的勇者的命令來的，目的是想讓你們重新解放力量而已。”
“很有誘惑性，但是這也不會對我們有用。這不是我個人的意見，我的一切言論都代表著這兩把劍的共同意志。”
“可是！只有你們能夠做到了……那個人，我們需要你們去把他的意識拉回來。如果是你們的話一定可以辦到。”
“……我們能夠做什麼？不過是被拋棄的劍靈而已……不，應該說不久前我還是精靈。”
“沒有的事！我相信他絕對不會輕易拋棄你們！普羅米修斯能把你們毫髮無損地帶回來，不就是多虧了他嗎？”
“……少來了，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他……那家夥也是，我們從來沒有厭惡過這個人，只是現在的確是難以面對——”
“那麼，親自去解釋如何？”
“誒？”
“去彼此交流心聲吧，那樣子就一定可以理解彼此——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
……
那是，大概一個月之前。
漆黑一片，彷彿一切都靜止了一般。
“塞娜……在那之後發生了些什麼？”
“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們與外界的聯絡被切斷了。”
“切斷嗎……又是哪個傢伙撿走了劍，這可真是對神劍的大不敬了啊……”
“先不要說話了，塞拉……你受了重傷，這樣子下去的話——”
“什麼，我可是好的很！倒是你……還要一直死撐著嗎？你的精神，**都受到這樣的負擔，就不用為我擔心——”
“不，因為……你是我的姐姐啊……”
“塞娜！？”
一陣沉默。
“還好，只是暫時昏過去了，畢竟你可是脆弱的很啊……”塞拉嘆了口氣。
“不過怎麼說，現在與外面都是隔絕的狀態，這種狀況看起來還會持續好一陣子。”
突然，塞拉的軀體一陣。
“不，不對……這股氣息是……艾諾斯的，還有——魔族的？！”
“搞什麼，應該是我的錯覺吧，畢竟還是有所不同的。”
塞拉咬了咬牙：“不過這麼看來，除了我們之外，還存在著別的精靈。看來同伴又增加了……”
不，她真正擔心的是——那個獨自闖入魔界的男人的安危，以及……她為何會聽到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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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說讓她成為殘陽劍的劍靈。
太異想天開了吧，明明殘陽劍雖然自身意識消失，但是仍然對她有著明顯抗拒。
“我可沒有像塞娜那樣子的慈悲，所以說殘陽劍的本質也是橫衝直撞嗎，總感覺做了件了不得的事呢……真是的，要是我也是被選中之人的話，絕對會嫉妒為什麼神這麼偏愛這個笨蛋啊……”
“……”
“唉……果然還是不行嗎，明明想表現得再堅強一點的。”
“塞娜很渴望你回來啊……當然，我也是一樣。”
……
回憶結束，或者應該說是對外界的感受突然中止了。
彷彿虛無一般，在漆黑中佇立的十字架，艾諾斯被囚禁在那裡，被幾十條鎖鏈禁錮得動彈不得。
一切都結束了嗎……這次的事態甚至都超乎了自己的預料。在與那個不明身份的人的戰鬥中突然就被奪走了控制主權，我的身體裡到底藏著些什麼東西啊……
這個自己不是真正的自己，或許如此。人類是他，魔王是他，暴虐者也是他，艾諾斯……到底哪一個才是本質。
我只想去完成自己的使命罷了，那樣子會失去很多重要的人嗎……我不想這樣的，或許原來的我可以把大家都救下來的。
我，一直在逃避而已……我的所作所為根本不勇敢，我根本就沒有能力去滿足自己的願望……
還是說，我沒有嘗試過，而是一直陷在這名為勇者的束縛裡？
夠了……我真的很累，為什麼我一定要去做這件事？我又不是所謂的救世主——
“艾諾斯……”
是誰……算了，不過是幻覺吧，我其實是個渴望別人拯救的人。
就算我做到了那又怎麼樣？人們之間沒有團結一致，我所做的僅僅是無用功。
“艾諾斯……”
不，那不是幻覺吧，畢竟我是真實的感受到——那令人懷念的美好呼喚。
是啊，那是我渴望在完成一件事情後，所聽到的呼喚。
就好像回家了一般，我對此居然是無比的憧憬。
“該醒來了哦，艾諾斯……”
是誰？塞拉嗎，還是塞娜，或許是曜？還是說是素未謀面的某個人……？
艾諾斯這樣想著，睜開了疲憊的眼睛。依舊是一片漆黑。
遠處傳來腳步聲，有人正朝自己走來。
“你是……”
艾諾斯用力抬起頭，視線之內卻是一片朦朧。
有一個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站在這黑色的十字架下。艾諾斯對他的第一印象便是白色，迷迷糊糊的，就是雪白的純潔的感覺。那個人沒有說話，朝自己伸出了手——
輕輕地，那個人把手貼在艾諾斯臉頰上，一股溫暖傳來，彷彿光明一下子照進了他的內心一般。
“……”
好像叫出那個人的名字……為什麼，明明都湧到嘴邊了，可就是說不出來——
好奇怪，我在流淚嗎……？
“為什麼……哭？”
“我……”
對方放下了手，就這麼面對著艾諾斯。
“請振作起來。”
“……”
本來要是個男子漢就應該爽快地回答“我會的”吧，但是我不想去隨便答應別人自己做不到的事。
“你是誰……？”艾諾斯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然而對方並沒有對此作出回答。
“你的同伴在等著你。”
“是嗎，我知道……”
“艾諾斯……”
對方對於這般頹廢的自己並沒有半點要放棄的跡象。
“要遵守約定哦，無論何時都要為了保護夥伴而挺身而出。”
“約定……”
對方後退了一步，彷彿是把要傳達的話傳達完了。
“不久之後，有人會來這裡……她們將是你改變的契機。”
“契機……？等一下——”
艾諾斯正想挽留，對方就這麼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沒有道別。
“……”
“太任性了吧，你……”
不知為何，很自然地說出了這句話。
艾諾斯笑了一下，突然雙手用力，想把手上的鎖鏈扯斷，終究無果。
“果然就憑現在的自己不行嗎……掙脫所謂的囚籠……”
艾諾斯抬起頭，望著前方，彷彿是沒有邊界的黑暗。
“拯救世界，或是拯救同伴，亦或者——兩者兼顧……該是好好考慮一下的時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