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宿雙星吉凶相間
使團遭遇數百頭之狼群,被驅進麥田,陷於奇陣。陣主魚又玄自稱史家正統,道班超為角宿兇星,欲誅之而匡復天道。
51.狼來了
在莎車也盤桓了二十餘日,剛開始的衝突也得讓不少人養傷。莎車王雖然脫離了攝魂術,但四個月的控制頗讓心神受損,靜養了些時日,才和班超等人詳談歸服漢廷的細目。而那世子開始逐漸接掌了更多的莎車治理大任。
這日,班超使團在盛大的送別儀式中,離開了莎車。莎車世子隨行送出了二十裡。
“上使此行救了莎車!”世子最後竟行跪拜大禮,情真意切。
班超在馬上還禮,撥馬而走。一路尋思,在那於闐王眼裡,我們是不是也救了於闐呢?在神權籠罩下,世俗好惡變得不可推算,邦國利益變得不可計算,如今神權萎落,倒是一切變得明朗了。
幾乎大部分的人都換上了莎車王所贈的神駿寶馬,只有羽林虎賁幾個軍家子,實在捨不得自己常年的坐騎,沒有更換,而是讓寶馬做了使團的備騎。
莎車王迷失的四個月,竟然能幹出舉國投降于闐的荒唐事,那其他的外交政策也必是一塌糊塗。所以這次需重新派使臣跟鄰國締約,便派了一個熟悉疏勒情況的臣子與班超使團隨行,順便充當嚮導。
一路向西,奇崛的風蝕怪石逐漸稀疏,最後是廣闊的戈壁灘。灘上常見到早已乾涸的遠古河道,裡面堆滿了鵝卵石,浩浩蕩蕩,好似從天邊來,延綿無盡,又拐個彎,到天邊去。
如此走了好幾日,周邊隆起了不高的山樑,像幾條龍的脊背,湧動不已。坡地上雜草開始增多,只是草色暗綠發灰,不注意,還以為是荒土石灘的一部分。
耿恭就是捨不得換馬的,他的“踏雲青”雖然被莎車馬追得差點屁滾尿流,但是畢竟從羽林營到現在跟他三四年了。他的馬好像在與新馬們鬥氣,總在隊伍最前面走著,耿恭只好撫著馬脖子唸叨:“老兄弟,悠著點。”
風廉在隊伍後面,跟在仙奴的身後,突然提了馬速來到班超的身邊:“風裡有股血腥氣,還有腐臭味。”
班超高舉右拳,示意全隊停步。
整個隊伍飛快地變成了戰鬥隊形,幾個高手聚在前面。“怎麼了?”耿恭問。
“風廉說前面危險。”班超道。
“我沒說危險,是風有味道。”風廉很認真地糾正。
耿恭伏在地上細聽了一會兒:“沒什麼異動啊。”
“風廉不會錯的,小心前行。”班超讓隊伍保持陣形慢走,派玄英做斥候,疾奔到前面探路。
不過小半個時辰,玄英就去而復返,面色凝重:“全都死了。”
“誰死了?”耿恭問。
“七八裡外,好像是一支商隊,看起來都死了兩三天了。”玄英搖頭嘆氣,“很慘。”
雖然有玄英的報告,但是當使團眾人看見那場面時,還是很震撼。到處是撕碎的殘肢,散落的貨物,橫七豎八的人或馬的屍體上停駐著百十只烏鴉,看見有人趨近,才轟然而飛,卻並未飛遠,有的落在十幾丈外,從容踱步;有的就在頭上盤旋,發出啊啊的叫聲。
主要是所有屍體都腸穿肚爛,咽喉撕裂,眼窩只留下兩個乾涸的空洞,內臟散得到處都是。
班昭看得幾欲嘔吐,男人們也覺得氣氛凝固,無言以對。
嚮導在屍堆裡看了一圈,還抓起了一些動物糞便聞了聞,面色慘白:“是狼。”
“只是狼?”班超問。
“貨物並沒有被搶,說明不是馬賊。看他們屍體
殘破,是先被狼咬死,撕出了內臟吞食,再被烏鴉啄空了眼窩和股肉。”
“要是狼就不可怕了。”耿恭噔的一聲,箭已出弦,一隻烏鴉從空中跌落下來。
“可怕。”嚮導緩緩地搖頭,“一般商隊遇到狼群攻擊,必會四散奔逃,就算一個個全被咬死,只怕屍體也得散落個幾里地。可是你們看,這二十多具人、三十多匹馬的屍體卻集中在這一片,說明他們被狼群圍住了。你們可能不瞭解,這戈壁上的狼群,一支也就二三十頭,但要圍住一個商隊,起碼要三支狼群。但狼群之間地盤各異,絕不會合作狩獵,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這是一支超大的狼群,可能有近百頭之多。”
“狼肉好吃嗎?”耿恭忽然問。
那嚮導一愣:“不好吃,據說肉又酸又柴。”
“可惜了。”耿恭把弓收了,早有羽林衛把那烏鴉身上的箭拔了遞給他,“你說這麼大的狼群,應該會有白狼吧?”
“白狼?”嚮導有些錯愕。
“對,我想捉一頭白狼。”
“你捉狼做什麼?”柳盆子奇道。
“養著拉屎。”
一直有點噁心的班昭,聽著忍不住笑出了聲,想起這位恭哥在劫法場時,動用的那顆寶貝似的白狼煙。
使團有意無意地加快了速度,隱隱覺得一個超級狼群正在左近。人或許不怕它們,但是傷了馬匹和駱駝一樣讓人心疼。
一直走到傍晚,耿恭眼尖,在遠處的山壠上,看見一頭狼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山壠被黃昏映得暗紅,那頭獨狼頭上的天空依舊是寶藍色,但有一片巨大的紅色月亮升起來。
使團所有人都停了步,與那頭狼默默對視。
耿恭目測了一下,那狼離自己約八百步的距離,想要射殺,必須在一百五十步以內。當下催馬向那山樑跑去,不過幾十步,那狼動了,在原地轉了個圈,隱到了山壠的背面。
“那可能是狼群的斥候吧?”耿恭跑回來笑。
嚮導面色有些變了:“它們只怕不會遠了,我們連夜走。”
“至於嗎?”耿恭不屑道,“就算整群來了,我包下二十頭。”
“我不及虎頭的一半,就包八頭吧。”玄英跟了一句。
“我包五頭。”
“那我六頭。”
幾個羽林衛紛紛報數。
耿恭算了一下,拍著嚮導的肩說:“就算有一百頭狼,我們幾個不等它們靠近,就對付了六十頭了。”耿恭又指了一下那九劍侍,“你可能不瞭解這幾位爺,四十頭不夠他們拔一次劍的,更別說花柳和齊大師了……”
“狼就喜歡天黑。”嚮導直接打斷了耿恭,“夜裡它們看得見!”
耿恭沉默下來,真的等天黑透了,羽林衛的弓箭就失去了目標,而己方卻完全暴露在狼的眼裡。自己雖然能聽聲射箭,但一個人不可能封住這麼大的狼群衝擊,到時只怕牲口就會有閃失。
齊歡四周看了看,覺得地勢山勢都過於平緩,不易借勢佈陣,沉吟道:“夜裡趕路,也跑不過狼吧?夜裡跟它們相鬥只怕會更危險。我聽說狼都怕火,我可以用火堆佈置一下,再配一些機關獸夾,應該能守住。到天亮就不怕了,那是虎頭的天下。”
“那是。”耿恭深表贊同。
“乘著天沒黑,大家儘量去四邊多收集枯枝乾草,好點火過夜。”齊歡道。
三十幾人一起發力,天黑時,收集的燃料快堆成了小山:沒有像樣的木柴,盡是枯枝敗草,還有砍下的成捆成捆的灌木叢。
齊歡領著四個徒弟在一個河床石灘上點起了七堆火
,將眾人和馬匹都圍攏在裡面。火堆之間又壘了些石堆,佈置了一些在眾人眼裡有些奇怪的東西。然後吩咐大家,見石堆就往左轉,見火堆就往右轉,就不至於中了機關埋伏。
耿恭將每七人編成一組,五組人輪流值夜,負責照顧火堆和監視四周。
班超作為“班頭”,獲得了唯一不需值夜的特權。他也沒有矯情,就著火堆繼續著他的“拼圖”大業。
使團的諸人有條不紊地睡覺和輪值,他們沒有嚮導那麼緊張,畢竟一路什麼陣勢沒有見過?還怕百十頭狼嗎?
子夜正是天色最黑的時候,感覺火堆都照不出五丈之外的地方,光就被黑暗吞噬了。班超還盤坐在火堆邊,不過抱著他的簡睡著了。輪到風廉值夜,就坐在班超身邊給火添草。
風廉的內心有些天然地依賴班超,雖然他不承認這人是他的師兄,但此行等於是師父把自己託付給了班超,這種關係,好像比師兄還權威似的。風廉除了上次被師父拉去太乙山“吃風”,就沒怎麼出過遠門,這一路上見識這位“班頭”運籌帷幄、指手畫腳,還真是好厲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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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廉又回頭看了看那擠在一起的三個女人,心道,仙奴姐姐的傷想必已大好了吧?
少年一個人面對火堆,心緒像火一樣跳蕩不定。以前只想著劍,現在思緒卻跑馬般地東遊西逛,難免跳出一絲煩躁:師父和班頭都說自己劍心純淨,現在是怎麼了?望著已經透白偏西的月亮,少年第一次憂鬱起來。
突然,風廉捅了捅班超,班超驀地睜眼。
風廉道:“來了。”
班超極目四周,全是黑暗,除了火的噼啪聲,再無聲息。
“風裡有股臊腥味,遇見火就更強了。”風廉道。
“有多遠?”
“我怎麼知道?”
班超有點無奈:“那我再眯一會兒。”說罷,閉眼不動。
暗夜裡一聲狼嚎——像淒厲的鬼哭,打破了寂靜。班超和所有人都醒了過來,接著聽見遠遠近近,狼嚎此起彼伏,幽幽如泣,讓人毛骨悚然。
其實大家看不見狼的身影,卻能遠遠看見昏昏慘慘的許多眼睛綠瑩瑩地反光。
馬在驚恐地躁動,打著響鼻。
耿恭向黑暗中射出一箭,聽見一頭狼淒厲的慘叫。“媽的,真的有一百多頭!”
眾人全部執了兵器,護住馬匹駱駝,原本值夜的五人,迅速把火加旺,一時火光熾烈,噼啪作響。
子夜已過,黎明將至,枯枝敗草迅速地燒盡,狼群做了幾次試探,七八頭就在箭矢或機關下殞命。於是遠遠圍著,不再靠近。
使團也不再休息,仗著天色微明,開始拔寨啟程。
走了數里,發現狼群沒有退散,而是在使團右側的山樑上遠遠地跟著。耿恭試圖帶羽林衛去驅散,那狼群不欲衝突,四散奔逃,但見耿恭一組歸隊後,又聚集起來,遠遠地跟著。
天逐漸大亮,晨霧還未散盡,耿恭他們也懶得與狼捉迷藏,不再理會那百十頭鬼鬼祟祟的影子。
但很快有人發現,大家左側的山樑上,無聲地出現了一支數量也在五十左右的狼群,也在默默地跟隨。
使團驅動所有馬匹駱駝,開始奔跑,兩支狼群也躥動起來,起起伏伏地追趕。
不過半個時辰,遠遠近近的山樑,竟出現了五支狼群,無聲地在左右跟隨著。遠遠望去,山樑上,都是狼背的暗灰色。嚮導早已面無人色,這是三四百頭狼在行進中頻頻覬覦著使團,遲遲不發動攻擊。如果有人能把視角提高,就會發現,還有新的狼群,在山樑後向使團這邊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