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奪魄
“咱們就以邪克邪!”花寡婦從懷裡掏出一個銀哨,尖銳地吹起來。
哨聲很怪,像銳勁的風聲,毫不婉轉,一聲急於一聲,傳了出去。
花寡婦又掏出一支更短的竹哨,哨聲更怪,像極深的呼吸聲,猶如哮喘者胸腔裡的扯紙聲。
接著花寡婦將兩個哨子都放入嘴裡,同時吹響。
大巫再次舉起了她的玉杖。
頭上的烏雲以可見的速度翻滾、旋轉,聚在神臺的上方,越來越重。
大巫閉上眼,高高揚起臉,腦後的銀髮,無風自動,慢慢散開,飄浮,像一個巨大的光圈。
頭上的黑雲氣旋,慢慢地向下旋出一個尖來。
神臺下的信眾抬眼看見這種異象,皆雙手交叉貼胸,伏拜得更頻繁了。但好像有人聽見四周有一種不易察覺的沙沙聲。
越來越多的人有所知覺,留意起來,才發現,草叢下爬著許多活物。細看,竟然都是蠍子。蠍子開始越來越多,有人回頭看那蠍子的來處,才看到那沙漠裡的沙子好像在流動,慢慢流向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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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反應過來,那不是流沙,是蠍群。蠍群像水一樣,瞬間填滿了跪伏的人之間的空隙,大批人驚叫起來,開始奔逃。也有人不敢稍動,眼看著“流水”流過身邊,卻並沒有攻擊自己。沙漠裡的蠍子是淡黃透明的,所以整個蠍群像一條琥珀色的河流,閃著光,湧上了神臺。一時間,整個神臺的一層外圍,全被蠍子包裹,熠熠生輝。
有人高喊,不要怕!不要動!這是神蹟!人群才慢慢平靜下來。
神殿的戰鬥還在繼續,除了吹哨的花寡婦,三十四人全都在戰鬥。
那巨型昆侖奴,身上已插了七八支箭,十幾個綻開的口子,但兩斧掄開,到處都是飛出去的人。真正有些困住巨人的是仙奴的鞭子,鞭子雖不在仙奴手上,卻在仙奴的呼哨下,猶如活物,在巨人身上漫爬,有一次成功地拴住雙腳,讓巨人摔倒。還有一次纏住了臉,擋住了巨人的眼睛。每次巨人將鞭子從身上抓下,但鞭子像蛇一樣,繼續纏身而上。如此幾回,讓巨人身上填滿了傷口,有的深刻見骨。但好像只微微傷損了這怪物的戰鬥力。
班超有點絕望,己方戰力弱些的羽林衛和虎賁衛,已經有不少受傷了,再耗下去,肯定耗不倒這個邪物。
“虎頭!”班超馬上有了計策,“你帶著羽林和虎賁,從外面爬上去,挨層去搜!這邊我們頂著!”
耿恭答應一聲,馬上明白,這場戰鬥,自己手下的軍人反而最弱,騰出手去尋找小昭才是上策。他嘴裡叫著:“玄英!秦厲!帶人跟我走!”就跑向神殿邊緣,跳上欄杆,想翻上神臺第三層去。
“操!”耿恭大叫一聲,又跳了回來。
就見一片琥珀色的大潮,從四邊的欄杆外漫進來。才發現是密密麻麻爬動的蠍子,一下填滿了神殿的地面。三十多人,都沒商量,都攀柱而上,紛紛爬到房梁上。
其實地上一直都躺著一人,就是於闐國的丞相私來比。他被柳盆子點了穴道,一直扔在一邊,現在身上已爬滿了蠍子,只見一條鞭子卷下,纏住腳,將他倒提起來,在空中抖掉了蠍子,被拉到了房梁上。
只有花寡婦留在原地,慢慢走向神殿的中心。
神臺頂端的大巫,白髮白袍猶如浮空,單手抓出玉杖的底端,將玉杖舉到最高處。
烏雲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越降越低,遙遙圍著杖頭旋轉。
大巫不知道,此時她腳下的神殿裡,一
個由蠍子組成的琥珀色的旋渦,也在圍著花寡婦旋轉。
兩個旋渦,天上地下,蔚為壯觀。
花寡婦還在同時吹著兩支哨,眾人雖然聽不出所以然,但是也都明白蠍子是這個平時老被柳盆子欺負的夜郎女子召來的。
蠍群越堆越高,忽然全部向那巨人湧去。
那巨人雙斧舞得跟風車似的,無數的蠍子四處飛濺,打在眾人的身上臉上。但沒有用,巨人被蠍群吞沒了,眾人看見了一個劇烈蠕動的琥珀色的圓堆……那圓堆漸漸平息,扁了下去……
哨聲停了,神殿裡只能聽見花寡婦的喘息聲。
花寡婦歇了幾口氣,又開始吹哨。這回哨聲平和了許多,蠍群開始退卻。
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會兒,樑上的諸君就看見地上露出四具老虎的骨架,和滿地的蠍子屍體。
“真有你的!”柳盆子讚道,“女人,你還有這一手啊!”
花寡婦扶著柱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抬起臉,面色蒼白,卻媚眼如絲。
“男人!”花寡婦對著柳盆子笑,“你的花花,這次給你長臉了吧?”身子慢慢地軟倒。
大巫的玉杖,開始徐徐升入半空。
烏雲完全旋轉成漏斗形,那尖部扭動著,追隨著那玉杖。不停地有閃電接引到玉杖上,那杖頭上的玉玦越來越亮,從碧色變成耀眼的白光。
玉杖越升越高。大巫雙手舉天,咒語越念越急,突然一口血噴出來,頭上的棘冠都散裂了,銀髮披散,像火苗般地向上噴薄,染上了她吐出的血。
那玉杖像失控般地跌落了幾丈,又懸停在那裡。剛形成的天降龍尾又飄蕩起來。
大巫再催法力,維持住局面,但好像一下老了二十歲。她知道,神殿裡的巨人被兵解了,彷彿殺死了她的一半。
玉杖開始重新爬升,但大巫看見一個人從欄杆外面爬上來了,踩著神臺邊緣的那些奇異花朵,遙遙拿著一把劍指著她。
“別傷我妹妹。”那人道。
他倆有感應,所以能這麼快找上來。大巫馬上有所領悟。其實在三、四層設了很多迷陣,可這人直接從外面爬上來了。
“你們的死活,我是不太關心,但我怎麼會捨得傷她?”大巫看著班超愣愣地道。
班超關心則亂,不敢向前。他看見妹妹宛如熟睡,頭上的烏雲大陣,卻正在垂落下來。
“你對我妹妹做了什麼?”
“我這就把她送走。”大巫猛地再催法力,自己身上的血肉枯萎,瞬間變得形銷骨立。那玉杖從空中大放光明,隨即落了下來,眼看就要被大巫抓在手裡。
班超也看出這玉杖是個關鍵,挺劍向那玉杖刺去,但是晚了,隨玉杖落下的還有龍捲風,一下把劍尖帶到一邊,幾乎讓班超長劍撒手,自己也被旋風彈了出去,砸碎了一片長滿花朵的欄杆,摔出臺外。班超手快,單手抓住臺邊,把自己懸在那裡,只一蕩,又上了臺頂。
龍捲風完全落在臺上,抱裹著大巫和玉床上的班昭。
風是透明的,但高速地旋轉,讓空間有些變形。所以讓班超看來,龍捲中心的大巫和班昭顯得飄飄忽忽的,就像在水裡。
班超衝擊了幾次,都被彈了出去,風的“結界”牢不可破。
班超轉頭,看見了那架巨鼓。鼓很沉,被班超飛踹起來,砸向龍捲風,嘭的巨響,沒有彈出來,卻繞著圈越轉越高,被捲上了雲端,不見蹤跡。
眾人在齊歡的帶領下,破了神座下的機關,從密道登上了三
樓。
三樓像是密室,周遭全是關閉的門窗,光從密集的格窗透出來,被切割得七零八落,有眩暈之感。一縷冷風從眾人的脖後拂來,大家都忍不住汗毛倒豎,打了個冷戰。
“陰邪之風!”齊歡低喝。眾人四顧,周圍的光亮驀然暗了下來,恍惚間黑暗裡的一切都在陰風中搖擺、移動。
眾人自覺地圍攏在一起,面朝外,背朝裡,護著傷者。四周影影幢幢,幻化出地獄景象:高柱上用鐵鉤垂掛著剝皮割肉、開膛破肚的胴體,那些殘肢斷臂猶在慢慢地抽動,血腥詭異。
“老齊,好像是奇門遁甲?”柳盆子揹著花寡婦。
“是有些像,但不全是,裡面藏著正反七星。”齊歡道。
“確有十四個人的呼吸聲。正反七星站立,最近的在兩丈外。”柳盆子細看那些被掛的恍惚肢體,謹防他們暴起發難。
“你們說的我聽不懂,”仙奴道,“但這些幻象,不過就是藏了個‘幻影走馬燈’。”說罷,鞭子向上一甩,一道裂帛之聲,頭上的黑幔被撕開了一道裂口,一盞畫得密密麻麻的燈籠顯露出來,照射出四周“曼妙”的地獄圖景。
三樓四樓的迷陣,雖然複雜巧妙,但在齊歡、柳盆子、仙奴這幾個精通機關、解鎖、幻術的高手眼裡,遠不及攝神術和昆侖奴兇險,免不得又殺了些掌陣的神女,眾人也上到了臺頂。
他們看見了一個近乎癲狂的班超,髮髻已亂,披頭散髮,一次次地衝擊“結界”,一次次地彈飛。
耿恭也不說話,對著大巫連射三箭,眼看著箭被龍捲風旋走,上了天際。
透過龍捲風,能看見其中心的天是晴的,一個井口般的藍天在天上飄動。大巫和班昭在風暴的中心反而寧靜無風,衣帶垂落,沒有一絲飄揚。大巫還在作法,將玉杖雙手緊握,眉心貼在杖幹上,只見班昭平躺的身體,開始徐徐升空。
越升越高,大巫仰望著,手上開始掐訣,準備收風,和班昭一起從龍捲風中遁走。龍捲開始變細,而大巫的腳也開始離開地面,突然胸口一疼,看見自己的胸前透出了一個奇異的劍尖——劍很細,不是薄鋒,而是三稜的,像個錐子……
在大家都在嘗試攻破龍捲的“風壁”時,風廉在一側一動不動。
班超一度找到了點竅要,衝擊得深了些,身體進入風壁,反被捲起,旋身而上,仙奴手疾眼快,長鞭卷出,和齊歡一起,把他拉了回來。
班超摔在地上,看著越升越高的妹妹,第一次感到了無力和絕望。
但在風廉眼裡,風是有線條的。
好美的線條。
這次不是長的,也不是短的,而是無限旋轉而上升的弧線……
風廉動了。在別人眼裡,他這一劍不知刺向何處,只是斜斜地刺向風壁裡的地面。
一劍刺出,風廉就撒了劍。
眾人看著那劍飛快地在風壁裡旋轉了兩圈,像甩進了壁內,刺中了空中的大巫。
大巫不敢相信。
“凶煞!”她想。
龍捲風瞬間消散,大巫在落下前,想抓住那杖頭上不再發光的玉玦,卻被一個如蛇芯般的鞭尖卷走了。大巫大急,想叫,卻叫不出聲,脖子上有道血線顯露出來。
大巫眼看著自己的身體先摔了下去,接著天旋地轉。
大巫的頭掉在了荷池裡,枕在藍蓮花邊,死不瞑目。
出劍的是已經激憤的班超。班超扔了劍,迎著天接住空中落下的班昭,緊緊抱住。那一刻,真的想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