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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 郭圖含酸進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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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這道詔令,說實話,出乎了袁紹的預料。

袁紹約略猜料到了,李傕、郭汜敗亡以後,不管繼掌朝政的人會是誰,可能都會少不了籠絡他,但一則,朝廷才遷到許縣多久?而朝廷給他升官的詔令就已下到;二者,還居然是以大將軍此職授任與他,這兩點,袁紹卻是完全沒有預料到的。

沒有預料到的緣故有二。

其一,袁紹現任的右將軍此職是今年年初,正月時,朝廷才授給他的,距今只大半年罷了;其二,大將軍與右將軍兩個職位,儘管同為重號將軍,然論地位之尊卑,可謂雲泥之別,一下從右將軍升遷到大將軍,只以“超遷”二字,且不足形容,用後世的話說,簡直就是坐火箭。大將軍位在三公上,那是比太尉還要尊榮的!說是人臣之極,半點也不誇大。

本朝以來,凡能出任大將軍者,基本上都是秉政朝中的外戚,如靈帝時的何進。

想那何進,屠戶出身,卻一任此職,滿朝公卿在其面前,皆俱為下流,再是右姓、冠族出身的士人,就像袁紹,也無不都得在其門下俯首聽命從事。大將軍之榮貴,由此可見。

當年在何進門下聽用的時候,袁紹也曾有想過,有朝一日,他若能出任辭職,那肯定是要比何進做得更好,更威風的,卻不算長的五六年過去,大將軍這個職務,在他完全沒有預期的時候,就忽然落到了他的頭上!袁紹此際的心情,當真是驚喜交加,愉快十分。

只是略有美中不足,現下他不在朝中,而是遠在冀州,且只得了“大將軍”,沒有同時得拜“錄尚書事”。若是他現在身在朝中,又若是同時得了“錄尚書事”,那就可算完美了,才是真正的可以比與何進,才是真正的軍政一把抓,權傾朝野。

不過世上之事,本沒有十全十美,一邊接受著僚屬們的祝賀,袁紹一邊矜持地坐在主位上,撫須舉杯,盡力掩住內心的喜悅。

淳於瓊、郭圖、辛毗、辛評、沮授、審配、田豐、許攸等等,袁紹帳下的這些大吏,都出席了今晚的這次慶賀酒宴。諸士一一上前,向袁紹祝酒,袁紹來者不拒。

淳於瓊等人也個個都是歡喜,吹捧贊譽之辭,不絕於袁紹之耳。

堂上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

一吏大約是喝醉了,大聲說道:“聖上雖然移駕到了許縣,荀貞之雖然得了車騎將軍、錄尚書事,又如何?這大將軍之職還不得拜給明公?我想,荀貞之他倒是想任此職,只是他不敢!”

旁邊一人湊趣,問道:“為何不敢?”

這飲醉之吏,搖搖晃晃地站著,拿出睥睨的姿態,說道:“因為有明公在!所以他不敢。論名望、論地位、論出身、論能力,他哪一點能與明公比?要非不是明公不屑去迎那……”

話到此處,坐在他旁邊的人慌忙拽住他的袖子,制止了他再往下說。

但是這醉酒之吏的話雖沒有說完,聽見他說話的人,卻都已知他下邊想說什麼,他想說的自然是:要非袁紹不屑去迎劉協,那麼現在秉政朝中的,又哪裡會有荀貞的份,必然是袁紹。

瞧不起荀貞的話,當眾說或亦無妨,可劉協說到底是今之天子,這種輕慢君上的話,卻是萬萬不可公開來講,故而這醉酒之吏被及時阻止。

然此話聽入到袁紹耳中,袁紹卻覺得他說的甚有道理,很合自己的心意,慢慢地品著玉碗中的葡萄美酒,想道:“可不是麼?如果勤王迎駕的是我,哪裡還有他荀貞之什麼事兒?不但大將軍,錄尚書事也將是我的囊中之物!現而今,執政朝廷,為海內矚目的,也將會是我!”

沮授等,包括曹操建議袁紹迎劉協的時候,袁紹不願意迎,現在劉協被荀貞迎到了許縣,遙聞到荀貞現已執政朝中,他卻又不免泛起失落之情。

但世上沒有後悔藥,事情已經演變成了這個樣子,劉協已然到了許縣,除非他發兵去攻,把劉協搶到鄴縣來,否則他就得接受眼下的此個既定之現實,——而發兵去攻,明顯又是不可能的。儘管失落不免,好在大將軍此職,朝廷授給了他,也算是讓袁紹的失落得到了些消減。

……

堂上諸吏中,左首上位有一人,雖是也帶著笑容,他的一雙眼卻時不時地瞟向對面的兩人,不被人注意的時候,其臉上露出嫉妒和狠辣的神色。

這人正是郭圖。

與拜袁紹為大將軍這道令旨一起來

的,還有另外三道令旨。

這三道令旨分別是下給淳於瓊、沮授和審配的。

令旨的內容非為其它,也是授官,給他三人分別授了不同的官職。

拜了淳於瓊為雜號將軍、拜沮授為中郎將、拜審配為騎都尉。

雜號將軍也好、中郎將也好、騎都尉也好,朝廷授任的官職,對淳於瓊、沮授、審配來說,其實並不重要。他們現是袁紹的股肱,與袁紹榮辱與共,袁紹又待他們甚厚,他們既不缺錢,也不缺權,則朝廷任給他們的官職,最多只是讓他們在名義上有了朝中的品秩,實際上並無任何用處,他們又不會因此就到朝中去做官,所以淳於瓊三人對此,並沒有特別的喜悅。

可是落在郭圖眼裡就不一樣了。

為何朝廷只給他們三個任官,不給他郭圖任官?卻就引起了郭圖深深的嫉妒。

畢竟天使楊琦還在鄴縣,袁紹需要顧忌影響,因此今晚的慶賀酒宴,沒有持續太久,——如果痛飲到天亮,搞的時間太長,那麼楊琦回到許縣後,說不得也許就會將這件事說與朝中公卿知曉,那有可能朝中的公卿大臣們就會議論袁紹,說他渴慕名祿、沒見過世面、沉不住氣等等之類,袁紹是個要臉面的,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故是未到三更,酒宴便就散了。

郭圖回到家,一晚上沒睡好覺。

次日一大早,他就起來,略做盥洗,即奔袁紹府,求見袁紹。

昨晚酒宴散後,袁紹沒有立刻就睡,而是與他的妻妾、諸子又弄了個家宴,再做慶賀,直喝到雞鳴才罷,這會兒剛剛睡下。

因此郭圖到後,只能在堂中等待,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

袁紹睡醒,起來吃了些飯,聽得郭圖在堂中等候,遂來堂上與他相見。

見袁紹進來,郭圖慌忙起身,下揖行禮。

袁紹按了按手叫他坐下,邁步往主位上去,順便問郭圖,說道:“公則,我怎麼聽說你一大早就來了?”

郭圖恭恭敬敬地答道:“圖有要事進稟明公,故此一早便來了。”

袁紹到主位坐下,端起俏婢奉上的熱湯,抿了口,問郭圖,說道:“是什麼要緊的事?”

郭圖說道:“稟此事前,圖敢再賀明公得朝廷大將軍之拜。”

袁紹嘴角露出笑容,卻是故作不在意,說道:“昨晚不是已經慶賀過了麼?何須再賀!”

郭圖說道:“明公,此前監軍等建議明公迎天子,當時圖反對監軍的提議,於今觀之,到底還是圖對了,監軍錯了。”

袁紹“哦”了一聲,說道:“怎麼說是監軍錯了,卿對了?”

郭圖說道:“明公雖未迎天子,可這大將軍之職,荀貞不敢妄居,卻最終還是只能拜給明公,由此可見,明公儘管人在鄴縣,威望卻是已遠震朝廷,想來此時朝中的公卿大臣們,必是悉願以明公馬首是瞻!此乃雖未迎天子,而已得其利。明公,如按監軍等的建議,迎天子,則明公至多也不過是如現下,得一個大將軍的封拜,然卻有天子在側,難免就會萬事不能如意,事事都要請示,則是雖得大將軍,亦得其弊矣。兩者較之,豈不就是監軍錯了,圖對了?”

袁紹撫須而笑,說道:“公則,你這麼一說,確實如此。”

剛才郭圖再次祝賀袁紹的時候,從席上起了身,袁紹叫他坐回席上,問他說道:“你說有要緊事情稟我,是何事也。”

郭圖謝恩坐下,說道:“明公,昨晚酒宴散後,圖聞審配回到家後,又在家中痛飲達旦!”

袁紹不知道郭圖說這件事情是為什麼,昨天晚上酒席散後,他也又喝了挺長時間的酒,這有什麼可以值得奇怪?便問郭圖,說道:“徵南或許也是因為我得拜大將軍此任而感到高興,因是到家之後不能就寢,遂便又多飲幾杯,亦無可厚非也。”

郭圖說道:“明公,若他是因明公得拜大將軍感到高興而痛飲達旦,也就罷了,可是明公,圖擔心他不是因為此故!”

袁紹不解郭圖之意,說道:“不是因為此故?公則,你想說什麼?”

郭圖說道:“明公,圖還聞之,楊琦這回到鄴縣來,除了給明公帶來了朝廷的詔拜和和天子的賞賜以外,並給審配也帶來了不少禮物!這些禮物,是荀貞之託楊琦轉送給審配的。”

袁紹遲疑了下,說道:“正南與車騎是故識,車騎託楊琦給他送來些禮物,這好像……,好像也無可厚非,沒什麼可奇怪的啊。”

郭圖肅容說道:“明公寬任,不疑屬僚,此是圖等之幸也!可是明公,荀貞之透過楊琦給審配送禮此事,恐怕沒有明公想的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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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還能是怎麼回事?”

郭圖說道:“明公,若只是單一送禮,或無可疑,但若把這幾件事放在一處,就非常可疑了!”

“幾件事放在一處,哪幾件事?”

郭圖說道:“明公,便是審配昨晚在家痛飲達旦、荀貞託楊琦給他送來禮物、朝廷拜審配為騎都尉,這三件事若是放在一處看,明公,豈不可疑麼?”

袁紹呆呆地想了片刻,說道:“可疑麼?”

郭圖說道:“明公,這三件事,圖調整一下次序來說,再請明公品味。”

“怎麼調整?”

郭圖就將這三件事換了個次序,再次向袁紹說這三件事,說道:“明公,朝中拜審配為騎都尉、荀貞託楊琦給審配送禮、審配昨晚在家中痛飲達旦。明公可覺出其中的可疑之處了麼?”

這三件事被郭圖這麼一調換次序,再來品味,還的確好像是有些蹊蹺的地方了,好像這三件事就有了因果關係,而且其中好像還包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公則,你的意思是說,朝廷拜審配為騎都尉,此是車騎之意,而車騎託楊琦送禮給正南,是除了任官以外,對正南的進一步拉攏,並且可能還有什麼私下的話,叫楊琦告訴正南,正南因此而昨晚回家之後,又痛飲達旦?”

郭圖說道:“明公英明,圖正是此意!”

袁紹沉吟了會兒,說道:“公則,若按你的這個推斷,你覺得車騎會讓楊琦對正南說什麼話?”不等郭圖回答,猜測說道,“會是叫楊琦勸說正南投奔朝廷麼?”

郭圖說道:“明公,不可不防!是有這種可能。”

袁紹撫須笑道:“公則,你若是有此憂,我覺得完全不必。一則,正南其人,我頗瞭解,他是個剛直的性子,非兩面三刀之小人也;二則,他若是果然想投朝廷,我也不會攔他,他大可投去!”

郭圖又是讚頌不已,頌揚了好幾句袁紹寬仁,繼而說道:“明公,審配如因荀貞之的拉攏,而動了改投荀貞之的心思,往奔朝廷,實際上也還無妨,可問題,如他不奔朝廷,怎麼辦?”

“如他不奔朝廷?”袁紹明白了郭圖的意思,面色微微一變,撫須的手不由停下,說道,“公則,你是懷疑正南他會做荀貞之的奸細,留在鄴縣,而向荀貞之通風報訊,賣我冀州虛實?”

郭圖卻是不肯往下說了,反而他好像只是在就事論事,拿出公正的模樣,說道:“明公,目前為止,這些都只是圖的猜測而已,現尚無有真憑實據,圖也不敢亂言,只是卻究竟會不會有這種可能?一切還得請明公明斷。”

他雖不肯再往下說,可他上邊的那一番話說出來,已經在袁紹心中埋下了懷疑。

袁紹撫摸鬍鬚,思忖不語。

郭圖悄悄窺視袁紹表情,他非常瞭解袁紹,知道袁紹定是已對審配起疑,憋悶了一晚上的嫉妒之氣,總算是出了一些。

——原來郭圖今日求見袁紹,為的正就是宣洩昨晚的嫉妒怒火。卻說了,既然是為了宣洩嫉妒,則得了朝廷官職授任的不僅審配,還有淳於瓊、沮授,那這郭圖今日為何只讒毀審配,不提淳於瓊、沮授?這是因為,淳於瓊是潁川人,與郭圖乃是一黨,他當然不好拿淳於瓊出氣;沮授儘管比審配更為可惡,但透過之前的幾次交手,沮授現在還頗得袁紹的信任,也不好下手,所以,郭圖就選擇了先拿審配做個解氣的。

惡氣既然已經出了小半,再就著此事往下說,也沒什麼可說的了,郭圖且復深知欲擒故縱之理,明白欲速不達,該緩的時候就得緩一下,於是就不露聲色的轉開了話題。

他問袁紹,說道:“明公,麴義為公孫瓚所敗,至今已經多半個月了,他之此敗,對我冀北方面局勢的影響不小,不可輕饒!不知明公打算如何處置於他。”

袁紹回過神來,說道:“麴義……,公則,你是什麼意見?”

郭圖面露狠色,左手拽住右手的袖子,將右手提起,並指為掌,向下狠狠一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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