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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爭地無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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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際在於春。

暮春四月,萬物滋生,人類也從漫長的冬季中甦醒過來。

亂世中的春天和秋天一樣,並不喜歡閒散的人,只適合大大小小的權力擁有者們出兵耀武,征討敵人。

各地的最新消息不斷傳來。

芒碭一線,曹操以曹洪為主將,李典、曹真、蔡陽等為輔,率領兩萬大軍,進駐汝南郡,開始了圍剿劉備軍的行動。另外,曹操遣張遼引三千軍,東入譙郡,為曹洪軍側翼。

西線,夏侯淵帥軍一萬,西出虎牢,增援洛陽守軍,另有馬超一部西涼騎兵配合行動,伺機與黑山黃巾軍決戰。

在東南,廬江孫權軍前鋒凌操、黃蓋一部約五千人,已南下至尋陽一帶(今湖北黃梅西南),距夏口不過三百裡,整軍秣馬,準備攻擊。

“才到尋陽?這麼慢?”我坐在榻上,稀里嘩啦地喝著肉粥。

“柴桑的呂範有什麼動靜?”徐庶盯著地圖,歪過頭詢問來報告的探子。

“回軍師,柴桑方面毫無動靜。”

“哈,這真奇怪了,柴桑離夏口也不過三百多裡,孫權要攻黃祖,不就近從柴桑出發,怎麼大老遠的從廬江過來,卻又停在了尋陽這麼老遠的地方?”

徐庶抬起頭,笑道:“主公,咱們白看戲的,怎麼能苛求人家?”

我也笑了,一口喝完碗裡的稀粥,舔兩下,把剩餘的肉渣也咽到肚子裡,隨手丟下碗,道:“孫權這臭小子,演砸了朱然這一出,現在又開練凌操、黃蓋,這出把戲是演給黃祖看呢,還是演給我們看的?”

徐庶道:“當然是首先讓我們來看了,恐怕還想讓蔡瑁看看呢。南昌有什麼情況?”

探子道:“回軍師,周瑜和朱治每日正常操練軍卒,亦無異常舉止。”

徐庶點點頭,吩咐那探子:“繼續打探,尤其是南昌周瑜軍的情況。”

“是,軍師。”那探子出去了。

“這幫鳥人,倒很沉得住氣。”我悻悻道。

徐庶笑了:“他們再沉得住氣,又怎麼及得上主公你?現在已日上三竿,卻還高臥不起。”

我舒服地往榻上一躺,呻吟道:“我病了,我需要休息……”

徐庶哈哈大笑:“再過幾日,就是主公大喜的好日子,看來主公要帶病娶親了。”

我扭扭身子,皺了皺眉:“別提這事好不好?對了,這幾天見著阿袖麼?”

“哦,這倒沒有,聽桓嘉說,她似乎哭過一場,然後就再沒有別的什麼舉止了。”

我心裡哼了一聲,知道徐庶軍務繁忙之極,現在根本就沒時間去關心那小丫頭。

“主公,有貴客求見。”部曲司馬張南一步邁了進來。

“誰啊?”

“他自稱南陽張機。”

“張機?……啊,張仲景?”我忽然醒悟過來,急忙從榻上跳了起來,衝將出去。

那是當今天下第一號的神醫啊!

府門外站著一個老人,面色紅潤,精神內斂,果然是在襄陽見過的神醫張機張仲景。

當日相會,張仲景是去找王粲複診,並沒有注意到我,所以只能算是有半面之緣,我見過他,他沒見過我。

我大聲道:“張神醫,歡迎來到長沙!”

張機道:“閣下是……”

徐庶從後面跟出來,忙介紹道:“這便是我主飛帥。”

張機一愣,施禮:“失敬!飛帥威名,老朽聞之久矣!”

我上前握住他手,道:“張神醫太客氣了,不知道什麼風把您給吹到長沙來了,真是長沙之福啊!”

張機直起身,上下看我一眼,笑了:“聞得飛帥有恙,老朽特來醫治。”

我臉上一紅,靠,穿幫了!就他這雙神眼,如此鋒利,一針過去,還不把我穿個透?再說,我這麼歡蹦亂跳地跑出來,再糊塗的人也知道我肯定沒病。

四下瞅瞅,就他身後站著倆,這官邸大路上,還真沒有別的行人。

張機鬆開手,退後兩步,又把我仔細看了幾眼,搖頭道:“飛帥這病,很嚴重,很嚴重啊!”

“啊,很嚴重?”老師,別嚇唬我。

“醫分六經,曰太陽、少陽、陽明、太陰、少陰、厥陰。飛帥之疾,部分循經由太陽傳入少陽,這尚不難調治;難在另一支已隔經傳入陽明,若不及時用針下藥,一旦進入厥陰,再醫就難了。”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懷疑地看著他,要不是知道他流傳千古的大名,我真要喝令左右,把他當江湖騙子趕出長沙城了。

徐庶比我緊張多了,忙問道:“那張先生,您看我主這病……”

張機道:“飛帥之疾,還在三陽,所以病勢亢奮,卻難自覺;再過數日,便會轉入三陰,漸至虛弱,那時飛帥頭暈眼花,上下不適,就有些麻煩了。我開一個方子,飛帥依方敷服,大約有月餘時間,即可康復。”

我橫了張機一眼,心想:“說我病勢亢奮?我這是學人家曹操尊敬賢士的作法。鄉下人,沒見識。”

徐庶笑道:“張神醫遠來辛苦,快請入內看座。”

張南現在是我的部曲司馬,也就是我的衛士長,他看看我,只穿著內衣內褲,還光著腳丫,心想:“果然是神醫。跟主公這兩個多月以來,從來沒見主公這麼激動過,今天似乎是有點亢奮。”

張機道:“哦,別忙,我還有兩位同伴,要先介紹給飛帥。”

我和徐庶都是一愣,不是你徒弟?

張機回過頭:“二位,別老站我背後啊,請到前面來。”

身後那兩個人應身走上前來,拱手為禮:“見過飛帥。”

他倆一邁步,我就知道剛才確是看錯了,單是這份穩健紮實的武學功底,就不是張仲景這不諳武道的醫生教得出來的。

這二人都是一身灰衣,個頭也都差不多,看上去都很年輕,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前面那人略瘦,亮著一雙眼,定定地打量我。後面那人身材還算勻稱,但長著一個大頭,臉頰很胖,一眼看過去,不是太協調。

請問兩位賢士姓名,那瘦的叫陸子雲,胖的叫蘇君宇。

張機道:“這二位小兄弟是蒯子柔先生的朋友,都是精通軍機的將才,蒯先生說飛帥正是用人之際,知道我要南下,請我專門帶他們來見飛帥,相薦給飛帥。”

我一怔,道:“子柔先生還好麼?”

張機道:“飛帥放心,蒯先生並無大礙。”

我心中不由大喜:“這張仲景剛從蒯良處來,想來蒯良的身體也該無恙了。”

蒯良的身體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前些日子他舊疾發作,一臥不起,蒯家答應的許多援助隨之停運,令我府中的謀士們大感不滿。

我也非常憂慮,雖然用心也不太純正,但原因和他們卻完全不一樣。

我更看重的,是蒯家的影響力、社會關系等各種無形資源。

相比之下,蒯家本身的財富,反而並不放在我心上。

因為我很清楚,要單論財勢,淳于家可能要遠遠超過蒯氏。

我看著陸、蘇二人,心道:“這應該才只是剛剛開始。”

我暗暗感激著這位神醫,向那兩個少年人道:“無任歡迎!失禮之處,請二位勿怪。”

陸子雲笑道:“久聞飛帥英名,以後我們就是飛帥帳下之將,飛帥千萬別折殺我等。”

那大頭蘇君宇忽道:“目下江陵空虛,飛帥為何不急速進兵,卻還停在長沙靜養?”

我呆了一呆:“蘇兄何出此言?”

徐庶道:“主公,門外非是待客之處,請幾位進去再談吧。”

我道:“正是,張先生,二位賢士,我們進去說話。”

張機還在謙讓,蘇君宇道:“也好,軍機大事,還是秘議比較好。”也不客氣,大步就往裡走。

我和徐庶愕然互視一眼,這小孩子,可真夠狂的!

一人陪一個,把張機和陸子雲都讓了進去。

在官邸大廳裡細細一談,方才知道,就這幾日,形勢復又大變,在江東重兵雲集的情況下,蔡瑁受到劉表壓力,不得不再令蔡和、文聘率精兵兩萬,大小戰船三百只,急援江夏。加上此前第一批已出發的蔡中的一萬人,二百只戰船,江陵守軍的精銳已十去五六,大顯虛弱。

蘇君宇搖晃著大頭,道:“為了防備川中劉璋順流而下的偷襲,江陵一直在秭歸(治今湖北秭歸縣)、夷道(治今湖北夷都縣)、巫縣(治今四川巫山縣北)、夷陵(治今湖北宜昌市東南)四縣駐有重兵,不許輕動,目下是蔡勳、向朗總督四縣軍事。經過這兩次分兵而出,現在的江陵城中,軍尚剩二萬餘眾,戰船還有八百多艘,大將卻只蔡瑁、王威二人,這二將一庸一粗,若飛帥此時遣一能將統軍兩萬,徑往伐之,不難於數日內擊破之。”

我沒好氣地翻他一眼,心想:“你這不胡人胡說麼,我要有兩萬精兵,我現在還睡在這裡啊?再說,你說蔡瑁昏庸,那可真是太不瞭解他了,那人一點不昏,半分不庸,精明厲害著哪!”

陸子雲搖頭道:“非也!長沙距江陵有六百裡,溝汊河道,甚是難走,大軍就算是星夜兼程,也需要二十餘日,很難保密;其二,江陵城池險固,我軍軍力便是數倍於敵,強行攻擊也絕非什麼良策,何況我軍未必多過蔡瑁軍多少。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輕軍而動,夜行曉宿,潛蹤匿影,偷襲敵城。”

蘇君宇哼了一聲,道:“如你所言,我們一個月也到不了江陵城下,更難保密。何況如果是數千輕軍前往,就算能夠偷襲得手,江陵又如何佔領?就算擊敗守軍,佔據全城,一旦敵軍反擊,我們又如何防禦?哼,思前忘後,掛一漏萬,不足一駁。”

陸子雲臉色泛紅,道:“如何進軍,當然需要仔細商議。但若佔據敵城,則敵之物自為我所有,敵之人自為我所用,防禦有何困難?再完善的計劃,無法適應戰場的即時變化,也只是廢策。”

我和徐庶都點點頭,這話上路了。

“照你那麼幹,保證全軍覆沒。”

“如兄一般想,只能折將損兵。”

這時,張機在偏室開完藥方,交給張南。張南命人速速去買,自己則陪同張神醫到了這邊大廳裡。

我叮囑張南,要他在官邸周圍增設暗樁,阻止閒雜人員過於靠近。張南應命而去。

張機還沒坐穩,聽蘇、陸二人越吵越烈,不禁搖頭,責備道:“兩位小兄弟這一路上晚晚爭執,到了飛帥這裡還是如此,卻又何必?傷肝損肺,搖動根本髒氣,非是強身保健之術。”

練武先煉氣,氣不均,勁未順,則任何武功都很難學好,強行修煉,只會傷身。

陸、蘇二人習武經年,這種淺顯的煉氣道理,如何不明?

蘇君宇和陸子雲互相怒視一眼,一齊低頭受教,不再大放厥詞。

我暗暗點頭,瞧不出這張仲景,還頗有教化之能。

古代的良醫,就是不一樣。

先別說學問高低,單是這份和睦慈愛的心腸,就不是池早那種尖酸刻薄、見財眼開的缺德鬼能比的。

徐庶看看蘇、陸二人,心想:“原來你們是一路吵過來的,難怪說話這麼流利純熟。這倆人倒有趣,還沒加入阿飛軍,便我軍如何如何,敵人如何如何了。不過這種爭論,對我們日後各種措施的實施倒是很有好處的。”

他心中一直不太滿意的一件事,就是目前鎮軍府裡的幕僚們平均年紀太大。

這些人雖然經驗能力都是很優秀的,但由於閱歷豐富,見多識廣,反而往往礙於各種原因,無法暢所欲言。

他心想:“也許現在是一個改變幕府風氣的時機。”笑道:“二位所言,都有道理。我和我主都是受益匪淺,如不嫌棄,我便代主公相邀,請兩位先在鎮軍大將軍府中擔任從事,暫時棲身,一旦有功,主公自然不會委屈大才。”

蘇君宇道:“我們既然來投飛帥,自然要憑本事升官發財,不會為難徐軍師。”

徐庶微笑:“蘇兄果然有志氣。”

陸子雲道:“什麼職位倒沒什麼,不過,我想參加這次江陵的行動,未知飛帥……不,主公可能允許?”

我道:“難得陸兄恰逢其會,敢不從命。”

陸子雲大喜:“能為主公效力,幸何如之。”挺起身來,恭敬下拜。

蘇君宇也急忙俯身參拜,道:“君宇也欲一同前往江陵,請主公允准。”爬在地上斜了陸子雲一眼,心想:“倒被你佔了先。”

我笑道:“兩位快快起來,咱們一起去。”看看徐庶,詢問他的意思。

徐庶心想:“我軍現在正缺將領,蘇、陸雖然年輕氣衝了一些,但頭腦明白,思維靈活,軍事基礎很好,倒都是可造之才。隨主公一段時間,也許就能慢慢獨當一面了。”點一點頭。

這算正式收了這倆人入夥。

看著他們重新坐好,我心裡也很高興,向張機道:“張先生可知道,我們是曾見過面的?”

張機一愣:“是麼,飛帥,我們在何地會過?”

我把當日在襄陽城中左興酒家的事一說,張機恍然大悟:“原來是飛帥和軍師啊,我那日聽仲宣他們說了,很是稱讚二位的才識和良苦用心。對了,據說還有一位出了大力的小朋友,他現在也在長沙麼?”

“哦,那孩子叫阿西,現下還在襄陽。”

張機點點頭:“飛帥仁義,小老兒早已久聞,不然這次荊南大疫將至,我也不會先來見飛帥。”

“大疫?什麼大疫?”原來你來長沙,不是專門找我的。

我和徐庶互相看了一眼,原本以為他是受蒯良之託,專門來長沙配合我們演這麼一出給人看的戲,想不到他是另有安排。

“目前襄陽之南已有疫氣流傳,我聽長沙的朋友說,這裡新近大戰方歇,人畜傷亡甚多,春暖花開之時,百毒重生,驕陽暴曬之下,極易引發大範圍的瘟疫,所以兼程趕來。”

“啊?”我和徐庶都是大驚失色。強敵在前還不要緊,總有方法儘量抵禦,猶能險中求活,起碼還有一線生機;這瘟疫要一旦流行起來,以目前的醫療水準,剩下給人的就只有死亡了。

去年許都也曾瘟疫肆虐,全靠了公孫謹和池早的幫忙,才壓制下去。就那還死了許多人,關鍵的是,鬧得全城都是人心惶惶,難以安枕,嚴重影響了社會治安。

“還請張神醫救救四郡的百姓。”

“飛帥果然愛民。呵呵,兩位放心,還好,長沙疫情尚未發作,當無大礙。我適才讓張南拿去的,便是預防瘟疫的配方。”

哦,我松了口氣。

確實還好,這回幸好有你。

古代的神醫,真可稱得上是國寶啊!

忽然醒悟,難怪他在門外頭的時候,說我什麼大病有恙,而且很嚴重,原來是說這個。

這時,阿杰匆匆跑了進來,叫道:“師父,師父。”

徐庶皺起眉,直起身道:“阿杰,什麼事?”

阿杰遞交上一個蠟封的密信,氣喘吁吁道:“這是江,江陵的訊息。”

徐庶正要取過,蘇君宇忽道:“你這孩子好不曉事,軍機要務,為何不先呈主公過目?”

徐庶一凜,伸出去的手就停在半空,沒有接。

阿杰怒道:“關你屁事啊?”

我道:“蘇兄剛來,未知我軍慣例。這各方情報,向由徐軍師、桓參軍他們總理,然後再向我報告。”

蘇君宇搖頭道:“我主創業之際,萬事都當親力親為,瞭如指掌,方能運籌帷幄,胸有成竹。這種重要軍情,更是不可輕忽放縱。”

我心中不快,忖道:“你這少年人,說話未免太自以為是了。”想了一想,道:“蘇兄所言甚是,此等詳細制度,需要儘快制訂,就煩勞蘇兄起草,如何?”

蘇君宇應諾一聲:“君宇願意效勞。”

我看一眼徐庶:“這一次,還是請軍師先看。”

蘇君宇還待再諫,陸子雲拉拉他腰絛,道:“是啊是啊,我們也極想得知最新的前線軍情,便請軍師快快告知。”

徐庶點一點頭,笑道:“那徐某就再僭越一次。”灑灑取過阿杰的情報,捏開蠟殼,展開內裡的紙卷細讀。

阿杰怒視蘇君宇一眼,轉頭而去。

看完那封密信,徐庶環視一眼大家,臉色凝重起來:“主公,諸位,這情報中有兩點重要訊息。”把那信遞給我。

我接在手裡,看過一遍,不覺笑了:“啊,蔡瑁返回襄陽,怎麼會這樣?”

徐庶道:“主公,這是我們的一個好機會。是不是請伯緒、子緒、陽士他們一起來計議?”

我道:“正是。”

徐庶站起身,便往廳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處,門外忽然撞進一個人,差點撲進他懷裡。

好在徐庶自幼練劍,身手敏捷,急忙扶住對方,仔細一看,訝道:“伯緒,什麼事?”

原來是桓階。

難怪徐庶吃驚,桓階在我們這幫人裡,算得最沉穩的一個了,從來沒見過他像今天這麼踉踉蹌蹌,走路都不看道。

我心裡也嘀咕:“是啊,什麼事啊?”

桓階長嘆一聲,忽然見廳裡有許多外人,繃得緊緊的身體忽然放鬆下來,低聲在徐庶耳邊說了一句什麼。

徐庶臉色一白:“啊?”

我耳朵尖,又加上用心運功,聽得明明白白。

“阿袖她……她留下書信,私自出走了。”

“什麼,蔡瑁重病,返回襄陽?”

廬江大營裡,孫權正與大將程普、韓當閒聊,聽到這訊息,不禁愕然。

“阿飛病重,請來神醫;蔡瑁病重,返回襄陽。這倆人怎麼突然都病了?搞什麼鬼?”

韓當摸摸滿臉的黑胡,道:“真是古怪,難道真如公瑾所料,阿飛與蔡瑁早有勾結?”

程普淡淡一笑,道:“義公休得聽公瑾胡言。”

韓當翻起眼看他:“怎麼,難道你不覺得這事很蹊蹺麼?江陵和長沙的兩位主將同時病了。”

程普道:“義公啊,你不想想,荊州軍自去年六月起,圍困長沙半年有餘,直到今年正月末才解圍而去。久戰之下,必生患疾。依我看近來荊中、荊南一帶瘟疫漸行,與此不無關系。這種瘟疫流傳極快,阿飛和蔡瑁一起染上,又有什麼可奇怪的呢?”

韓當搖搖頭,雖然程普說得也有道理,但沒把他給說服。

“這未免也太湊巧了。”

孫權看看他們倆一眼,站起身,走出帳去。

他登上大營前的一個箭臺,手扶箭垛,向西方看去,浩瀚長江滾滾而來,裹攜著絲絲潤滑的春風,帶來了春天特有的清新。

那邊,就是荊襄八郡!

劉表,我來了。

他左手忽然握緊了腰間佩劍的劍柄。

這口劍長四尺二寸,重四斤二兩,是他新近所鑄,取名為“復仇”。

復仇,是的。

殺父血仇,不共戴天。

為了這一天,他和兄長足足等了十年!

劉表、黃祖,我要用這口復仇之劍,將你們一個一個碎屍萬段,以解我心頭之恨。

“可是,當真會被公瑾料中?蔡瑁早與阿飛暗中達成某種協議,有意將江陵送給長沙軍?”他微微皺了皺眉頭。

大仇固然要報,但經略荊揚,一統江南,伺機北圖中原,成就霸業,是兄長,也是自己一直藏於胸中的夙願。

要達成這願望,就要先剿滅劉表,攻佔荊州。

但在召集大軍出發之前,中護軍周瑜就對這次戰役的整體戰術提出了異議。

“主公如此安排,當然最善。但長沙現為原曹氏將領阿飛佔據,此人能謀善戰,頗有軍事素養,而且帳下有水鏡先生的高足徐庶等智士輔佐,非比張羨等輩,不易相圖。一旦他察覺我軍真實意圖,惱怒之下,定然會與劉表聯手,那對我軍非常不利。尤其臣觀察蔡瑁此人,居心難測,聽聞他與阿飛頗有默契,萬一我軍重壓之下,被他順水推舟,反而把江陵送給了阿飛,讓我軍和阿飛軍先行火併,則大計休矣!”

當時,包括張昭、朱治、呂範在內的眾多重臣謀士對周瑜的警告都嗤之以鼻,難於苟同。

呂範的話最為典型:“公瑾賢弟,我對你的文韜武略一向極為欽服,但你這番言語未免過於聳人聽聞。且不說阿飛如何,單那蔡瑁,在劉表帳下已有十年之久,受盡重用,是荊州軍排名第一位的大將,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出賣主人,把荊州的軍事重地送給一個外人呢?”

孫權是非常認同這個道理的,他的所有安排,都是建立在阿飛取江陵不下的基礎之上。

事實上現在的阿飛也確實沒有半分攻佔江陵的實力。

以智取勝,那也得是交戰雙方實力相當,有可比性的時候才能採用的手段。

目前阿飛軍和江陵軍的實力對比,只能說是“相差懸殊”。

可是,自己的安排,為什麼屢屢受挫?

前些時候,石陽傳來訊息說,長沙方面新近任命了一位名叫鄧芝的酃縣縣長,到任不到三日,就將三年來積壓的所有案件全部公正處理,誅殺了當地最強橫霸道的七個豪強,震懾全縣。接著他播發良種,開倉賑濟,極受全縣百姓擁戴,自願助他修葺城池,收拾防務。現在,經過他整頓之後的酃縣,已成為長沙郡中少有的全心支援阿飛的縣城。據朱然的看法,此人年紀雖然不大,但精明幹練,手腕高強,阿飛選擇這個時機令其赴任,其意頗為不善。

對朱然函中對鄧芝隱藏的欣賞口氣,孫權是了然於胸的。

惺惺相惜,畢竟,朱然也是以文治武功名傳江東的少年父母官出身。

江東也很缺人,他和朱然的想法一樣,也極想招攬這種少年英俊。

所以他立刻指示朱然,和對方多所接觸,探明他的底細,黃金美玉,田地奴隸,只要對方提出的條件,都可以解決,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把他拉攏過來,為我江東所用。

信發出去了,這件事卻哽在孫權心裡,難以釋懷。

雖然不是件很大的事,但他已意識到,阿飛很有可能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計劃。

這感覺實在讓他很不爽。

難道真被公瑾一言說中?

自己經過許多日子策劃的這項得意謀略,就這麼讓阿飛輕易化解?

前些日子公瑾一日三信,竭力勸阻這個計劃的繼續實施,尤令他不快。

為什麼你就不多替我想想如何繼續實施這計劃的辦法,卻非要強行勸阻我?

只是想證明你比我強麼?

其後不久,阿飛裝病,長沙郡全面增強了戒備。

朱然再度發來秘信,說鄧芝不但忠心不二,難以說服,而且在給自己的答函中暗示,長沙已做好完全準備,隨時“歡迎”不速之客。詢問孫權,是否改變原來的作戰方案?

孫權心裡非常明白,暗渡陳倉之計已然不靈,若不儘快改弦更張,必然為敵所趁。事到如今,他終於無法再視而不見,坐待不理了,思量再三,又和二張、呂範等書信交流了意見,決定停止奪取長沙四郡的計劃,全軍合力,專攻江夏。

這是無奈而明智的選擇。

但對孫權滿滿於胸的自信心,卻是一次不小的打擊。

兄長臨終前的囑咐又迴響在耳中:“張公持重,政務通達,乃我之師,汝當父事之,內事不決,可盡問之;公瑾奮發,臨陣多謀,乃我之友,汝當兄事之,外事有疑,可盡委之。”

孫權瞪著西方茫茫的江水,一雙碧目中射出銳利的光芒。

難道帶兵打仗,使間用謀,我就真的不如周瑜?

他忽然抬起右掌,在石垛上擊了一掌。

兄長,對不起!

“主公。”

張紘不知何時也上了箭臺,聲音從身後傳過來。

孫權一愣,疾忙轉回身,道:“東部,有什麼新的軍情麼?”

張紘道:“南昌君理遣使急報,公瑾前日暗率本部三千親軍,乘三十餘艘艦船,揚帆西行而去。”

孫權大驚:“什麼?”他聲音忽轉嚴厲:“使者何在?”

張紘道:“那使者一日趕了數百裡路,精疲力竭,我已命人扶他下去休息了。”

孫權哦了一聲,濃眉緊皺,他對自己說:“鎮定,鎮定。”

想了一想,他沉聲問道:“東部,公瑾他到底要做什麼?”

張紘道:“公瑾臨行前留下一信,命君理轉呈主公。我已帶來。”從袖中取出一函,呈給孫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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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權瞪了他一眼,心想:“為什麼不首先把信給我?”

張紘低下頭,心想:“一上來就給你這封信,你看完還不得立刻就跳起來?”

孫權展開那捲絲帛制的信函,迅快掃看了一遍,看到末尾,他雙目一睜,雙手忍不住輕微顫抖起來。

“他……他居然輕軍去襲江夏?”

張紘抬起頭,道:“主公……”

孫權雙手一合,跺足道:“南昌離江夏八百裡之遙,中途要過贛水和修水,逆流而行,至少要二十餘日才能到達。夏口南城守將蘇飛也是久經戰陣的將領,非是懦弱之輩,他如何保持隱秘,又如何能一戰成功?公瑾啊,公瑾,你怎麼這麼糊塗!”

張紘道:“主公,公瑾在信中已然提到,要請主公配合,令凌操、黃蓋軍開始攻擊行動。是否……”

孫權沉吟一下,點點頭:“不僅如此,柴桑的呂範軍也必須開始行動。”

張紘心中松了口氣,應道:“是。”正要下去辦理,孫權又道:“還有,令朱然連夜趕回南昌,協助君理率軍援助公瑾,不得遲誤。”

張紘一愣,道:“那朱然的石陽軍怎麼辦?”

孫權道:“讓他暫時交給廬陵太守孫輔。”

張紘恭身答應,心想:“主公對公瑾,真是愛護備至。”

孫權目送張紘下去,心裡卻在想著:“現在,公瑾應該已經渡過贛水了吧?”

又把那封信看了一遍,緩緩收入懷中。

他忽然抬起右掌,又在石垛上狠狠擊了一掌。

兄長,我錯了!

譁,譁,譁。

划水的聲音細微而有節奏。

“前方已到何地?”有人四下張望一下,又抬頭看看明月如鏡的天空,悶悶發問道。

“啟稟功曹大人,再有三十裡,即可到達虎渡。”回話的人不敢抬頭。

“哦,總算快過了洞庭。悶死了,赫赫。”問話的人轉身欲去。

回話的人悄悄喘了口氣。

“周善,為什麼不敢看我?”問話的人忽然一扭頭,淡淡問了一句。

“……”回話的人頭低得更低了。

“哼,世人啊,真是俗不可耐!”問話的人聳了聳鼻子,傲慢地揚起頭,走了。

回話的人慢慢直起身體,長出了一口氣。

“大哥,嘻嘻,你也嚇得不敢抬頭啊?”船舷輕輕一晃,忽然冒出個頭來,接著一個人悄無聲息地遊上船,全身一抖,抖落水靠上的水溼。

“靠,原來一直遠遠的看著,還不覺得什麼,這一到近前,可真******醜,實在是想吐,沒辦法抬頭。”

對方又一陣嘻嘻的鬼笑。

“不知道護軍大人為什麼那麼器重他?”

是啊!那倆人差別如此之大,怎麼會如此投緣呢?

“對了,阿良,前面有什麼異常情況?”周善忽然想起自己的職責。

“回大哥,我去了虎渡,那裡倒比較安靜,沒有什麼。可是我剛探聽到一個重大訊息,須得立刻稟報護軍大人。”阿良也正經起來。

“哦,護軍大人兩天沒閤眼,剛剛才睡著一會兒,你就先不要驚擾大人了。”

“可是大哥,軍情緊迫,江陵那邊……”

“周良,江陵怎麼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問道。

剛才那閃去的問話者忽然又閃了出來。

周善、周良兄弟嚇一大跳,一齊恭身低頭:“功曹大人。”

“行了行了,做人別這麼假,你們那點小心腸,我可太清楚了。快說正事。”

周良抬起頭,看了對方一眼,急忙又低下頭,道:“是,功曹大人。我在虎渡,聽渡口的守衛們閒聊,說江陵已正式樹起旗號,反叛劉表,歸降了長沙的阿飛。”

“喔?”問話的人不置可否,冷冷哼了一聲。

周善悄悄翻起渾濁無光的眼睛,斜了功曹大人一下。

那人盯著不知道什麼方向,似乎正在凝神思索。

這麼看上去,功曹大人也不是很醜啊!

剛閃過這個念頭,那功曹大人雙目忽然閃爍起一道精光,向他瞪視過來。

周善渾身一凜,急忙垂下眼皮,遮住雙睛,不敢再偷看,心想:“這位功曹大人的眼光好怕人。”

船上一片靜寂,沒了半點聲息,隱約中傳來的“嘩嘩”漿擊流水聲。

二週等了半晌,不見動靜,忍耐不住,周良大著膽子抬起頭,卻發現眼前已空無一人。

“咦,人呢?喂,大哥,大哥。”

周善聞聲抬頭:“怎麼?”

周良道:“你知道功曹大人什麼時候離開的麼?”

周善困惑地搖搖頭。

周良吸了一口涼氣:“大哥,我說我在水底呆久了,耳朵可能不靈,你怎麼也沒聽到?”

周善點點頭:“我一點都沒聽到。”

周良難以置信地眨眨眼:“居然有人能在我們兄弟面前無聲無息地遁掉……鬼呀!”

周善四下看看,正色道:“阿良,功曹大人不是等閒人,咱們以後千萬不要在他背後說長道短。”

周良吐吐舌頭:“是,大哥,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周善道:“我看功曹大人已經去和護軍大人商議去了,這裡是阿飛的地盤,我們也要做好應付意外的準備。你去後面的船隊,通知各船首領。我在這裡等候護軍大人的命令。”

周良點點頭,一轉身,已遊至船邊,滑溜地一躍,潛水而去。

周善想了想,決定還是再去見見功曹大人,詢問下一步該如何行動。畢竟,護軍吩咐過,自他之下,凡事須先問過功曹。

前艙忽然快步走來一名旗語卒,趨至周善身前施禮,低聲道:“前鋒隊發來旗語,說發現一條西行的商船,是去往汨羅的(今湖南省汨羅市),問中軍該如何行事。”

大軍這次的行程非常隱秘,一路都是晝伏夜行,遇上商船倒是第一次。周善想了一想,道:“算了,這裡離長沙很近,不可驚動阿飛,讓他們過去吧。”

那旗語卒應了,轉身而去。

周善心中忽然想到,萬一那艘商船與長沙有關聯,發現自己的艦隊有異,豈非誤事?

急忙揮手,要招那士卒回來。

“周司馬,護軍大人叫你立刻前去。”中艙裡忽然奔出一名傳令官,向周善急急叫道。

周善愣了一下,嘴裡的呼喚聲變成了應諾:“是,末將立刻就到。”

隨那傳令官走到中軍艙外,正要報告,裡面已有人道:“是周司馬麼?”

周善一愣,忙道:“回將軍,正是小人周善。”

裡面那將軍道:“你立刻傳下令去,各船揚起長沙軍的旗幟,我們這條船,升飛字大旗。注意,各船艙面上的將士衣著不可露出半分破綻。”

周善大聲道:“是。”

那將軍道:“快去辦吧,若遇有人訊問,告訴他們,我們是飛帥的大軍,前往江陵公幹。”

周善又大聲應了,急忙下去傳達命令。

艙中,二人對坐,那將軍舉起酒樽,悠悠看了對面功曹大人一眼,道:“士元,來,嚐嚐,這是我家拙荊自釀米酒,你是天下知名的酒中大家,當有中肯評價。”

士元冷著臉橫了他一眼,慢慢舉起酒樽:“公瑾如此從容,龐統自愧不如。”

這二人便是天下聞名的絕頂智慧之士,江南周瑜周公瑾,襄陽龐統龐士元。

周瑜微笑,喝了一口酒,道:“此行看似驚險萬分,絕無絲毫成功可能。但在士元你運籌之下,眼見諸事都在掌握,現在江陵已在你我囊中,士元尚有何慮?”

龐統放下酒樽,冷笑一聲,伸出食中二指,點點對方俊偉的面龐,道:“可笑,可笑!公瑾你巨禍將至,尚不自覺,卻還執迷不悟,大言無慮。”

周瑜看著眼前的兩根指頭,微笑著。

“倒要請士元繼續不吝賜教。”

龐統拿回手來,道:“這次爭奪江陵,你和阿飛各競其智,無所不用其極。阿飛深謀遠慮,動手在前,居然能策反江陵城的重要守將王威,嘖嘖,令人刮目相看,小子夠狠。不過這主意肯定不是徐老大出的,所以事先我沒想到,怪不了我。”

周瑜笑道:“我又何嘗怪過士元?士元能在王威剛剛倒戈的幾天內便獲取這一重要機密,實在令我驚嘆不已。我若無士元,絕不敢冒此風險。”

龐統哈哈一笑:“這就是所謂地主之利了,我有幾個朋友在江陵的官場,素日甚是相得。當然了,關鍵是公瑾你有錢。這次我能勝過徐庶一籌,主要原因便在於此。徐庶再厲害,可是他主子不如我主子有錢。”

周瑜不自覺地微皺了一下眉,隨即微笑道:“哦,這個麼,我倒不敢居功,一是軍中有專門的間作費用;二來拙荊處頗有小補。”

龐統嘿嘿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雖然家資殷富,大半卻早已捐助給了孫伯符。多虧******嫁妝不少,人又極其賢惠,公瑾你才能以私濟公,貼補軍用。”心想:“你軍中的專門款項,夠買幾套荊州軍的軍服就不錯了。”

周瑜苦笑一聲,道:“士元不必這麼刻薄罷。”

龐統道:“哼,就因為是你,我才肯刻薄一下下。”

周瑜道:“好,好,士元接著說。”

龐統道:“我深知我師兄徐庶其人,他流落江湖多年,行事以‘義’為先,所以雖然智慧極深,很有主意,但對拉攏腐蝕這種陰損細磨的功夫,他是不大屑於一為的。所以也可見阿飛手下頗有人才,定是另有高士指點,才會在王威身上用心。”

周瑜點頭,對“王威叛變案”這件事,他內心是非常震動的。由此而使他對阿飛的看法發生了巨大變化。

能出此等奇計詭謀之人,絕對不僅僅是一個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名將。

周瑜放下酒樽,嘆道:“阿飛能得到令師兄等智士傾心之助,真乃人傑。”

龐統的眼睛在他臉上轉來轉去,道:“其實公瑾又何嘗弱於他半分?”

周瑜低下頭,慢慢玩弄手中的酒樽。在知人善任,慧眼識才這方面,他倒是一向不敢妄自菲薄的。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道:“令師兄大才,屈從阿飛,實在是明珠暗投,士元能否勸說與他,來我江東呢?”

龐統笑了:“公瑾真以為徐庶是明珠暗投麼?”

周瑜的手停了下來。

龐統道:“嘿嘿,我師兄這人,一輩子幹錯過許多事,惟獨效忠阿飛,在我看來,實在是他做對的唯一一件事情。”

周瑜抬起頭,看向龐統。

龐統道:“他在阿飛軍中,是說一不二的軍師,你讓他來投江東,他能做什麼?你,公瑾,孫伯符的連襟知己,江東軍第一謀主,第一智將,也不過是官拜中護軍,領江夏太守的虛職,我,則是你的江夏太守功曹。哈哈,這可真是可笑,論才幹,論資歷,論貢獻,江東六郡,那個郡的太守能強過你去?孫仲謀偏偏讓你去當什麼江夏太守。江夏,那是人劉表的地盤。哼,現在他聲勢浩大,搞這麼多花梢,有個屁用,能動黃祖半根毫毛?沒有你我的這次奇襲,他會輸得連紈絝都沒得穿。”

周瑜緊皺眉頭,想說什麼,終於忍住,身子下面,雙手卻已緊緊握緊。

忽聽艙外一陣喧譁,剛轉過頭,就見自己的傳令官周營撞了進來。

“啟稟將軍,周善司馬發現長沙細作商船,現已扣押該船,抓獲船上所有奸細。”

周瑜一愣:“那些細作何在?”

“為首二人已押上主艦,請將軍發落。”

周瑜站起:“我去看看。”看龐統一眼,龐統沒有一點要動地方的樣子。

“士元且坐,我去去就回。”

龐統端起酒樽,品了一唇,道:“便是如此。”

周營撐起一個小小燈籠,當先引路,出到艙外。

燈火下,果見兩個商人打扮、赤手空拳的青年人,後面是周善等十餘名士卒。

就聽周善大聲嚷嚷著:“臭小子,裝得倒很像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幸好我老周腦子快,就知道你們不是好人。”

前面那個年輕人相貌清秀,氣質文弱,邊走邊連連作揖:“我們都是正經商人,情願交出所有財物,還望諸位大爺……軍爺……”左看右看,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些兵不兵,匪不匪的壯漢。

周瑜仔細打量一下這二人,道:“兩位貴姓,從何而來,往何處去?”

那二人疑惑地看看周瑜,周善喝道:“還不過去見過我家主人。”

那清秀少年對俊美的周瑜似乎有明顯好感,走上一步,一揖到地:“兄臺,夏略有禮。我們是江陵的商人,前去汨羅生意……”

周瑜淡淡一笑,問他身後那人:“這位兄弟貴姓?”

清秀少年急忙拉過身後少年:“這是我的朋友黃敘,他並非商人,只是隨我去汨羅遊玩。”

那少年施了一揖,卻不說話。

周瑜深深看他一眼,點一點頭:“果然形容清奇。”揮揮手,讓周善等把刀劍之物拿開些,道:“我乃江東周瑜,奉我主孫將軍之命前往江陵。你們回去見到飛帥和徐軍師,可向他們致意,廬江周瑜,謹向他二位問好。”

對面那兩個少年都是一驚,原來這帥哥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江東小周郎。

周瑜對周善道:“放他們離開,財物人等,都不得有絲毫損害。”

周善張大了嘴,滿肚皮不解。

周瑜看他一眼,忽然改了主意:“周營,這事你去辦吧。周善,你隨我來。”

二週應命。

周瑜回到艙中,龐統已將一樽酒絲絲溜溜品得差不多見底了,見他進來,道:“小橋夫人果然多才,這酒色清醇明亮,香味細密悠長,喝了下去,在胸中慢慢擴散,四肢百骸,漸臻輕鬆舒暢。好酒!好酒!”

周瑜哈哈大笑,極是得意,坐了下來,對周善道:“士元果然善酒。周善,來,你也喝一杯。”在旁邊案几上另取一個耳杯,給周善倒了一杯。

周善受寵若驚,手足無措,躬著身,低著頭,慌里慌張接過耳杯,一飲而盡,又恭恭敬敬地把耳杯放至几上。

周瑜反而一呆:“這就喝完了?”

龐統嘿嘿笑道:“莽牛豈能品此美酒乎?”

周善的臉“騰”就全紅了,好在細燭油燈之下,旁人也看不清楚。

周瑜搖搖頭,龐統這張嘴,就是不肯給人留絲毫情面。

“周善,你們兄弟這十餘日也辛苦了,適才更抓獲阿飛軍的奸細,龐功曹的功勞簿上,自會記得。”

周善心中歡喜,沒口謙虛稱謝。

“明日黃昏,我軍就將抵達虎渡篙子港,你們要仔細應付。從現在起,你們二人要輪流值日,保持警惕。”

周善躬身答應。

周瑜道:“我命你釋放奸細,是因為我們要對付的是仇敵劉表,阿飛軍暫時與我軍是友非敵,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

周善恍然大悟:“是,是,小人明白了。”

“嗯,你下去吧。”

龐統在旁看著,待周善出去,才冷笑道:“公瑾,對這等粗人,你又何必那麼面面俱到,解釋清楚?”

周瑜道:“他兄弟是我軍主要頭領,若心有不明之處,如何傳遞給更下面的兄弟?”

龐統冷笑兩聲,不再追問,改口道:“你怎麼輕易就把那些人放了,難道不怕他們回去給阿飛通風報信?”

周瑜道:“不放難道我還能把他們殺了?帶在身邊,更是累贅。呵,等他們回到長沙,我軍早已取江陵多時。唉!”忽然嘆息一聲。

龐統訝然望他:“公瑾為何嘆氣?”心想你這情緒變得可真夠快的,前面還呵呵笑,轉頭就唉唉叫。

周瑜道:“那二人都是龐兄長沙資料裡有名的人物,但他們舉止從容,言談坦蕩,居然敢以真實姓名告我,這種細作風範實令我佩服,阿飛軍真是訓練有素啊!”

龐統嘿地一聲:“這必然是徐老大的訓練手段。他還沒想起我在你這兒,欺劉表無人,才敢如此肆意。不過呢,由此亦可看出,師兄他在阿飛軍中,方是如魚得水,暢意而為。”

周瑜微微搖頭,默然飲下一杯酒。

龐統眼珠轉了轉,道:“說實話,我很為公瑾你擔心。”

周瑜道:“請說。”

“在軍事上,你的戰術可能是非常高明的,但在政治上,卻可能帶來殺身之禍。照我之見,按孫仲謀的計劃,根本無法攻克江夏。他有那麼多人馬,尚無法奈何一小小江夏,卻被你不發一箭輕而易舉奪佔江陵,他會如何去想?”

周瑜聽他又轉回這敏感的話題,不禁皺起眉頭,正色道:“士元,你我知己,私下裡說什麼都無妨礙。但此等有謗主之嫌的言詞最好少談,以免傷及我君臣友朋之情。”

龐統哼哼一聲:“我還沒說完呢。好罷,我就擇要而說,聽不聽在你。我先問你,用間使計,乃是軍中第一大事,你為何不敢上報孫仲謀……將軍,要求撥發大量經費?南昌城明明你是主將,但你要行動,朱治為何能處處掣你之肘,逼得你只能率領本部人馬出擊?你要他故布疑兵,如你仍在南昌一般,他為何不肯應命?我軍出發已近二十日,為何現在還沒得到江東進攻江夏的戰報?哼,你明取江夏,暗襲江陵,更是出發十日後才遣使上告,單憑此點,孫仲謀就可以殺你個欺君不恭的大罪名。”

周瑜雙目一凝,神色嚴厲起來。他挺身坐起,正要說話,卻忽然又強行忍住,淡淡道:“士元醉了。”伸了個懶腰,輕輕打個哈欠。

“我兩日未睡,精神睏乏,士元兄可願與我抵足而眠?”

龐統悵然看著周瑜,想道:“難道真是所謂當局者迷麼?江東君臣,自孫權以下,人人對你懷有嫉妒猜疑之心,為何惟有你自己一直不知?”

目前在江東六郡,龐統可以說是唯一理解並支援周瑜的智者。但他也只是拗不過周瑜的誠意,加上存了要與師兄一競其智的好勝念頭,才答應出謀獻策,運籌全域性。

他原來只負責管理周瑜軍中的情報網,搜集整理各地的資訊,為周瑜的決策提供幫助和建議。周瑜下決心實施奇襲計劃的時候,和龐統一夜長談,請他做這次行動的總軍師。龐統開始也沒太在意,一口答應。但他越是深入瞭解,越是心中發寒,在仔細研究、周密思索了眼下局勢之後,他斷定,這個活兒不論對他,還是對周瑜,都是吃力不討好的雞下水。於是他多次向周瑜陳利害,數得失,勸他不要實施這個奇兵遠征的計劃。

唉,你什麼都好,就是這犟脾氣太不好了。你會死在這個執拗性子上的!

心裡重重嘆了三聲,跪起身,道:“也是,你先睡睡再說,我可是剛醒過來,沒一點睡意。”

忽然想起個事:“你這酒實在不錯,倒點給我。”伸手從懷裡摸出個小小的玉葫蘆來。

周瑜隨手一指:“便在那箱,自己去倒。”看看他手裡的玉葫蘆,微微泛出晶瑩澄亮之色,訝道:“士元這葫蘆好精緻!”心想:“你到我這裡的時候,後面還跟著好幾個債主,這樣的好寶貝居然沒被人搶了去,倒也奇了。”

龐統臉上微現尷尬。他當日在襄陽城花天酒地,欠債無數,又不好意思再跟師傅師弟們借貸,他們也都不是多有錢的人,於是往南邊跑。聽說江東有兩個美男子呂範和周郎,為人風雅,乃是同道中人,而且家資都頗為富饒,就想去找他們。可是他一身破破爛爛,臭氣熏天,這樣子怎麼能見人?結果還沒見到呂範,先被呂家的管家僕人一通掃蕩,給打了出來。沒奈何,只好腆著臉去見周瑜。周瑜為人豪爽,喜歡結交道上的朋友,看門的見多了主人奇形怪狀的朋友,所以也沒太多嫌棄他的儀容,居然給他進到內宅,見到了周瑜。周瑜也曾聞過襄陽龐統的名聲,當即應承下來,一問,債還挺多,有點為難。最終還是小橋夫人慨然出手,才把他的債務一筆還清。龐統心想人夫婦如此仗義幫我,我也沒什麼能報答別人的,只能給人做事了,於是就自我推薦,要在周瑜的私人幕僚團裡幫忙,周瑜自然求之不得。錐入囊中,其鋒自顯,沒過三個月,經過幾件小事,周瑜發現龐統這人了不得,任何謀劃思慮,無不精確到位。想自己這裡池塘太淺,長期伏著這等蛟龍,未免太過浪費人才,而且也會啟主公之疑,就想薦他到孫權那裡高就。但龐統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對周瑜的人品才智也極為推重,百般不許,非要為周瑜幹上三年,所以最後就成了周瑜的江夏郡功曹,不過也是遙領,沒法實授。

龐統心想:“我一時心亂失察,竟然把這寶貝露出來,公瑾嘴上不說,心裡必然怪我。”道:“啊,公瑾,這個……葫蘆是我小師妹送給我的……”

周瑜釋然:“原來是定情之物。”

龐統臉紅道:“非也,我小師妹善釀酒,每位學成外遊的師兄,都會得到她饋贈的一種盛裝之具,用以將天下各地的佳釀帶回去給她研究。”

周瑜哦了一聲,看看他,覺得自己的睡意沒了。

他感覺到龐統的異樣。

士元此子雖然才高八斗,智深策遠,卻素來目如劍,口似刀,尖酸刻薄,刺骨三分,是那種眼高於頂,門縫而視的孤傲之士。他居然也會臉紅?嘿嘿,恐怕他對自己的小師妹另有一番情意罷?

一向誠意待人的周公瑾,也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也難怪他會作如此想,實在是龐士元的神色太可疑了。

龐統見周瑜這麼曖mei地看著自己,面上更是掛之不住,大袖一抬,閃躲道:“艙裡真熱……”

周瑜差點憋不住,忙也一揮袍袖,遮掩住雙方的面容,微笑道:“是啊,是啊!”

龐統道:“公瑾你先安睡,我出去透氣。”狼狽不堪地逃了出去。

周瑜咬著牙,直等關上艙門,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脫了外甲,躺在榻上,身體頓時感到沉重了許多。幾天不睡,鐵打的人也會支持不住。

這樣躺著,舒服!

“待佔領江陵,攻克襄陽之後,有機會定要和夫人說說,讓她去見見他那位小師妹,想法玉成士元這段佳緣。士元雖然貌相略有微瑕,但他才學人品,卻都是當世第一流的,理當獲得一個好姻緣。”

忽然胸中一動,心情頓時轉而沉重,近日龐統種種言論,歷歷在耳。

“公瑾,你禮賢下士,智深名大,已動搖主位……”

“這次出擊,你是成則功高震主,更令人讒嫌生疑;敗則身敗名裂,從此江東六郡,再沒有周郎這個人物……”

閉著的眼睛在眼皮下輕微地轉動著。

他智慧高絕,明察秋毫,孫權雖然比孫策更加尊重他,但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和孫權之間,一直隔著一層什麼東西,令君臣二人難以真正親近融洽。他也知道,從孫策時代開始,其他諸位同僚重將,就對自己或多或少地懷有不滿之想,只是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難道這次長途襲擊,真如士元所言,看似絕妙,實則愚蠢?

只要我一心為江東,一心為孫氏,最終大家都會理解我的。

大家真的會理解我麼?主公真的能體諒我麼?

那為什麼……

腦子裡心緒起伏,雜念叢生,過了好大一氣,才微微有點睡意。

正朦朧間,艙門輕輕響了三下,接著被人推開,周營面帶喜色地走了進來。

“事情都辦妥了?”周瑜心中奇怪,立刻坐起,瞪了他一眼。

周營這才醒悟自己太過性急無禮,居然沒有等主將允許就闖進來,急忙低頭施禮:“是,大人!請恕末將無禮。”

“哼,你如此匆忙,定有大事,還有什麼事啊?”

“回大人,小人回來時,見功曹大人已接到主營使者快報,說凌操、黃蓋二位大人,已經開始攻擊夏口北城。呂範大人的飛月營也正向江夏進軍。”

周瑜一挺身軀,翻榻而起,心中大為激動,想道:“主公果不棄我,主公果不棄我!”

血絲滿布的雙目之中,閃現出隱隱的淚花。

四月十七。

不利於行。

接到黃敘著人加急傳來的訊息,我和徐庶等人在洞庭湖和湘江交界的湘陰地帶迎上了黃敘一行。

雖然事先已經有心理準備,但聽完黃敘的敘述,尤其是聽到最後周瑜讓黃敘給我二人帶回的問候,我和徐庶心中仍然震動不已:“好個周瑜,居然如此氣派!”

徐庶嘆道:“周將軍儒雅瀟灑,名士風範,令人好生敬慕。”

桓階臉色慘白,道:“江陵休矣!”

蘇君宇道:“我軍迅速釋放飛鴿,告誡江陵的將領,如何?”

桓階道:“我接到訊息,便讓阿杰放出了夜飛和日飛的兩組信鴿,但恐怕已經來不及了。周瑜已胸有成竹,全盤在握,亦不懼訊息洩露。”

陸子雲問道:“參軍的意思是……”

桓階心中難受,神色蕭索地坐在那裡,半閉著眼只是搖頭,懶得多言。

蘇君宇翻他一眼,意思怪他傲慢。我卻知道桓階近日比較點背,女兒阿袖剛剛出走,又出這麼檔子意外,難免心浮氣躁,替他解釋道:“參軍的意思是,周瑜攻擊江陵,從他一方來說,他因為有很好的破城手段,比如敵軍中有牢靠高階的內應之類,所以不怕江陵如何戒備;而江陵剛剛歸屬我方,還陷於混亂之中,守軍軍心未穩,士氣低迷,我們又不在現場,這種情況下,以王威的指揮能力,很難隨心所欲地防守,絕對不是身在暗處、詭詐多謀的周瑜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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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階感激地看我一眼,嘆道:“沒想到周瑜竟然會有此一著奇襲。這小周郎果然厲害!臣下自以為遍識江南人物,卻不想一直小覷了周瑜。還是主公明鑑,早料到他有陰謀。唉,‘神目如電,天下八絕’之謂,亦可以休矣!”

所謂“神目如電,天下八絕”,指的是當時八位深通時事,善識人物的八位著名策略之士。黃河以南除了桓階之外,還有荊州的蒯越、襄陽的司馬徽以及吳郡的顧雍,這四人齊名,號稱“神目桓伯緒、法眼蒯異度、琴問司馬徽、弈談顧元嘆”。北方則是穎川荀彧、關西賈詡、汝南許劭、冀州沮授四人並行,人稱“博學篤志沮廣平,切問近思許子將,神閒氣靜賈文和,智深勇沉荀文若”。

桓階是長沙軍的參軍,一向自負才智,這回剛剛施展手段,說反王威,立下大功,卻被一個江東後輩轉手即奪了去,自是痛心疾首,極不甘願,卻也不禁暗暗震驚於小一輩人物的大膽和妙計。

蘇君宇和陸子雲對看一眼,他倆也是很聰明懂兵法的人,早已清楚周瑜這意外的一擊實在致命,令我們這一個多月的所有準備都付諸東流。東扯西拉,只是不願意屋裡的氣氛太過壓抑,聽到現在,不禁沮喪之感大升,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徐庶苦笑道:“孫子說,爭地則無攻。像江陵這種城防堅固,軍需充足的兵家必爭之地,任何有戰略頭腦的人都會不惜代價搶先佔據,而不是去攻打它。周瑜如此心急去搶江陵,都是我們逼的呀!”

我皺了眉,心想:“軍師啊,你可不能洩氣。大家都來什麼休矣完了的,這怎麼打以後的仗?”強笑一下,用孫子的另一句名言安慰大家道:“大家不必如此喪氣。水無常形,兵無常勢。目前形勢混沌,劉表、蔡瑁必然不甘如此重城被仇敵孫氏侵佔,他們在江陵城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絕不會讓周瑜如此輕鬆地奪去根本;周瑜輕兵長襲,攻其無備,但要站穩腳跟,亦非易事。江陵的爭奪,現在才剛剛開始。”

桓階、蘇君宇、陸子雲等都振作起精神,齊道:“主公高見。”

徐庶定了定神,轉頭問了黃敘幾句,忽然一怔:“你說什麼,你是送王將軍的家眷到長沙的?”

阿敘道:“是,軍師。我奉主公之命潛赴襄陽,取回王威將軍家小,王將軍便依約起義。他是第一守將,號令佔了上風。但江陵城中當時還有幾名高級將領,其中也有未服的,便在下面鬧了起來,江陵城中騷亂了好幾日。王將軍全力鎮壓叛亂,殺了十幾名帶頭鬧事的將士。家父覺得江陵極不安全,便要我和師弟夏略攜王將軍家眷退回長沙,一來可安王將軍之心,二來也是防止中途生變。”

“他們可都安好?”

“是,除了王將軍的老父略有微恙之外,其他幾位都很好。”

徐庶又問了幾句,臉上現出一絲喜色,輕輕拍拍他肩道:“你們師兄弟今日立下大功!”對我和其他人道:“主公,諸位,我們還未盡輸呢。”

我忙道:“請軍師一一說來。”

徐庶道:“適才主公提到江陵軍中有可能有周瑜的內應,我忽然想起,目下我師弟龐統正在周公瑾帳下,他熟悉荊襄八郡的情況,此次江東敢如此孤軍深入,當與他有關。”

徐庶一點,桓階率先醒悟:“我一直都沒有想明周瑜如何襲奪江陵,軍師一提,我也想到了。江東軍在江陵城中的內應,斷不出潘睿和董和二人之一。”看看蘇君宇,解釋道:“這二人一是南郡功曹,一是江陵縣丞,都是荊州名吏,江陵重臣。我和軍師一直想邀他們來投我長沙,卻一直未能有所成效,原來他們早和龐士元暗通。”

我點點頭:“龐士元智慧過人,當有此能量。”

徐庶道:“正是如此。他們二人與我龐師弟昔日都在襄陽學堂跟隨宋忠老夫子學經,一師之徒,同學三年,情誼非比尋常,也說不定二人都與師弟私下有約。”

蘇君宇道:“那我們現在就再發信鴿,告訴王威將軍,先把這二人抓起來,如何?”

徐庶搖頭:“現在想到這一點,已經晚了。也許,周瑜已進入江陵城了。”

蘇君宇算算時間,果然確實不夠,問道:“以周郎之能,有龐統為輔,現在又得到潘睿和董和之助,江陵再難易手,軍師為何還說我們尚未盡輸?”

徐庶道:“數日之間,兩次易幟,江陵城中定然大亂,江東一向與荊襄勢成水火,周瑜遠來為主,當地守軍只有更加不服,而劉表的襄陽,不久就會大力反擊。我們且在一側旁觀,機會仍然還有。”接著低聲說出他的計劃。

桓階精神一振,笑道:“軍師好手段!哈哈,想不到周郎一念之差,竟又把江陵送還給我們。”

大家又一起仔細商議了一陣,我道:“好罷,我們先去油口,靜觀江陵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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