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劉備所料。
當聽到請華佗入川建立醫院，廣收門徒、傳播醫道的內容時，眾臣們還在頻頻點頭，誇讚世子想得周到，雄才偉略。
他們雖然也知道蜀中醫道不昌，但是作為位高權重的大老們，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等小事如何解決，而世子如今卻為救治蜀人找到一條捷徑。
不得不令他們讚歎。
然而，接下來的一條建議，卻讓他們大皺眉頭。
那就是讓漢中王下令統一在荊州試行攤丁入畝的稅收方式！
能夠位列朝堂之上的諸位文臣武將，很少有窮人出身，即便小時候家境貧窮，現如今也個個是家有良田千百頃，那些在蜀中根基深厚者甚至上萬傾良田。
此外還有種槡、養蠶、織錦等生意，個個都是被稅改的大戶。
攤丁入畝感觸最深的便是這群人，還好，世子只是建議在荊州試行。
“微臣覺得攤丁入畝此策雖好，但應區別對待。”護軍吳懿出班奏道，“對長沙、桂陽此等從東吳奪回來的郡縣，以及那些心懷不軌的家族，可以施行攤丁入畝，以示懲戒，至於心向漢室，忠於漢中王的郡縣和家族，則當以恩惠為主，不可加重稅賦。”
“臣附議。”譙周出班稟道，“荊州、益州連年征戰，各家積蓄幾近掏空，若再加重賦稅，怕引起望族不滿，激起民變，望大王三思。”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董和、許靖、彭羕、李恢、楊洪等人紛紛出班，贊成吳懿和譙周的說法。
劉備臉上的喜悅之色慢慢斂去，轉頭看向諸葛亮，道：“軍師以為如何？”
“諸公所言對也不對。”諸葛亮輕搖羽扇，緩緩道，“連年征戰，百家積蓄幾近掏空也是屬實，但是庶民空士家不空、豪強不空，討伐國賊、匡扶漢室，那是天下大計，然，各大家族、鄉紳不明大義，不願捐資助軍。”
“既是捐助，便是自願，不好用強，全看個人德馨。”諸葛亮繼續道，“若是攤丁入畝，那麼各家按照新規本來就應多交稅賦，誰也不好推託，若有拒交者，自有律法懲戒，如此可解國庫空虛、軍糧不濟之急。”
“故而，以臣之見，攤丁入畝不但要在荊州全面鋪開，而且也應在蜀中實施！如此也可減輕普通百姓負擔，乃是仁德之事，望大王明鑑！”
諸葛亮一席話說得堂中眾人無不愕然，面面相覷，然後——
“嗡！”
彷佛夏天的露天茅廁裡扔進一塊石頭一般，驚起黑壓壓一片蒼蠅。
朝堂之上議論紛紛。
雖然迫於劉備和諸葛亮的權勢，他們不敢直接唾罵二人，但是也藉著議論表達不滿。
他們擔心什麼就來什麼，本來還想把實行的範圍控制在荊州，而且是針對荊州的一小部分人，免得波及到西川來。
沒想到諸葛亮這麼直接，乾脆就建議漢中王在蜀中也一併推行。
看來，最近一段時間他徵調兵馬和籌積糧草遇到的諸多不順，讓他動怒了，正好藉著攤丁入畝收拾一下蜀中各大家族。
而根據諸葛亮修訂的蜀科，用法嚴厲，這個政策一旦實行，他們誰也跑不了，每年收入將大幅縮水。
“蜀中初定不久，正是安撫民心之時，如何能加重賦稅？”
“自古仁政都是輕徭薄賦，哪聽說把加重稅收當仁政的？”
“若各大士家人心浮動，治下又能如何安寧？治下不穩又如何匡扶漢室？”
……
一道道質疑之聲不斷傳出。
“肅靜！”當值宦官大聲喝道。
但是眾人依舊議論紛紛，爭搶著表達自己的不滿，似乎生怕說得慢了，就失去機會一般。
“肅靜！”劉備面沉似水，拍了拍身前的幾桉，眾人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雲長討伐曹賊，捷報連連，世子迎戰東吳，也是捷報頻傳。”劉備沉聲道，“若能此刻從漢中出兵，定然可以打曹賊一個首尾難顧、措手不及。此天賜良機，若是失去，誠為可惜。”
“孤深知攤丁入畝會讓各家多交稅賦，但是當此天下興亡之大事面前，朝堂諸公還應以大局為重、以江山社稷為重。此時若不推行此策，轉而讓各家自願捐獻糧資，豈不是阻力更大？誰願意帶頭捐資？”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言語了。
割肉的事情，誰也不願意挑頭。關鍵是，在這之前，各大家族已經捐助過多次了，現在再這麼幹，明顯阻力重重。
而相比起來，交稅還有個統一的規則，大家要交一起交，似乎吃虧就少了些。
要讓他們站出來反對北伐曹賊，他們更沒有這個膽量，誰都知道當今是出兵伐曹的好時機，唯一不足的就是財力的支撐比較緊張。
“既然眾愛卿沒有異議，那便這麼定了。”劉備欣然說道。
眾人面如土色。
剛剛生出的對劉禪的好感，也跟著打折了不少。
他們不知道世子這個小腦袋瓜裡一天盡想些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個餿主意，把這心思用在攻打東吳身上不好嗎？
……
長安，龐府。
龐德的妻子李氏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一臉詫異，許久之後才回過神來，“聽聞大伯（古代女子對丈夫的兄長的稱呼）在蜀中作官，怎麼突然到了寒舍？”
李氏是清楚龐德和他哥哥龐柔的矛盾的，因為龐德殺了嫂嫂，基本上和哥哥斷絕了兄弟之情，多年不曾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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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當初同在馬超手下，也儘量不相往來。
後來一個隨著馬超投了劉備，另一個投了曹操，彼此就更不可能有什麼交集了。
可是現在，龐柔卻突然出現在了他們家。而且身後還跟著馬超的兒子，這讓李氏有點摸不清頭腦。
但是她知道，這肯定和龐德有關！
龐德的兒子龐會也愣愣地看著馬承，想說點啥，又不知道該說啥。
他們本來認識，但是分開這麼多年，現在突然出現，摸不清來歷的情況下，張了張嘴，竟然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