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之內除了王掌櫃外還有三人，俱都衣著華貴一臉富態。
因著人不多，又是小宴，四人便團團坐了，作為主人的王掌櫃居於北側主位。
坐在西側主客位的是鉅鹿商人趙政，坐在左側次客位的是中山商人曹芝，於南首敬陪末座的是鉅鹿廮陶商人吳頌。
雖然王掌櫃是洨水酒肆的主人，又親自設宴，不過他的姿態卻放得極低，親自為三人酌酒勸飲。
而三人也坦然受之，尤其是左右首的趙政和曹芝更是態度矜持，不似普通商人。
二人如此作態倒也不是沒有緣由，趙政是顏良母親趙氏的親戚，與趙氏頗為親近。
顏良顯達後，正需要一些商人為自己做事，便把趙政從鉅鹿家中叫了來。
雖然趙政對外並不提自己與顏良的關係，不過這一年來有心人還是能窺看出端倪。
商人們都想要抱上顏良的粗大腿，只是苦無門路，當察覺到有趙政這條路子的時候，許多人便刻意結交。
趙政原本在老家下曲陽，只是個普通商人，因著顏良的緣由才大肆發展，不僅在常山錢莊參了股，還與郝尚、宋鎮、蘇雙一起拿下了不少專營權。
身份地位地陡然提升，讓趙政很是得意，待人接物也高傲了不少。
好在顏母趙氏與顏良都曾反覆提醒，讓他莫要仗著顏良的名頭胡作非為，趙政倒也沒有鬧出過什麼大紕漏，只是偶爾接受些小的請託幫忙遞遞話疏通疏通關係。
而一些知情的郡縣吏員也願意在小事上賣趙政一點面子，讓他過得如魚得水。
左首的中山人曹芝，乃是冀州乃至於整個河北最著名的酒商之一。
曹氏釀造的中山冬釀馳名宇內，乃天下名酒之一。
曹家就靠著這門絕活把酒行銷到了各地，雖然各地酒稅不低，仍有可觀的利潤。
就比如洨水酒肆中除了賣王掌櫃自家釀的酒外，還會兼帶著賣中山冬釀，且價格要比自家釀的酒貴上不少。
這就好比後世白酒的地方普通品牌與茅臺、五糧液的比較，總是需要些高階產品來應對高階顧客。
去年年底常山、中山、趙國三地的酒類專營權唱賣中，曹氏商號奇跡般地接連拿下三地的全境酒類專營權，這份豪氣令人歎為觀止。
在鹽鐵酒三個商品品類裡，鹽的利潤最高，酒次之，鐵再次之。
拿下三郡專營權的曹氏商號一口氣付出兩千多萬錢專營許可費用，還不包括在三地開設店鋪，供應貨物的費用。
很多人都以為曹氏商號瘋了，把攤子鋪開得那麼大，還不知道如何收場。
不過近一年下來，曹氏商號的生意卻做得紅紅火火，並沒有難以為繼。
由於要大量往常山和趙國供貨，曹氏除開中山本地的釀酒作坊外，已經在常山和趙國分別建了釀酒作坊，以應對供貨壓力。
敬陪末座的廮陶人吳頌也算是鉅鹿郡內一個比較有實力的商人，只不過他做的生意比較駁雜，什麼都做。
在去年的三地鹽鐵酒經營權唱賣時，吳頌東一榔頭西一鍬地競標下一些縣的經營權，鹽鐵酒都有。
吳頌覺著這麼做既繁雜且累，總是想著如何商業轉型。
他與洨水酒肆的王掌櫃關係不錯，便拉著王掌櫃一起走動關係，今天這才約了個局，邀趙政與曹芝一起前來。
酒過三巡，王掌櫃道：“諸位都是大忙人，能齊聚此地不容易，容我敬諸位一杯。”
眾人喝了酒後，趙政道：“酒也喝了，樂也聽了，舞也看了，王掌櫃設宴相邀，可是有什麼事情？”
王掌櫃賠笑道：“趙掌櫃能賞臉前來便好，還能有什麼事情？”
趙政卻道：“呵呵！王掌櫃倒是抬舉了，若是真無事，那我等就繼續喝，可說好了啊！今兒只論歌舞，論足球論彩票，論耍樂，不論其他。曹掌櫃，你說可好？”
曹芝也是會心一笑到：“趙掌櫃說得甚是！”
見趙政裝傻充愣，王掌櫃和吳頌都是一呆。
半晌，吳頌訕訕地道：“這個，在下倒是想向趙掌櫃打聽些事情，不知……不知……”
趙政把酒杯一放，說道：“吳掌櫃但問無妨，不過我可事先說清楚了，你只管問，我能答就答，不能答便不答。”
吳頌笑道：“自當如此，自當如此，在下想要問的是，去年唱賣的一年經營權已經快要到期，今年是否還會如去年一般繼續唱賣？”
趙政答道：“按說此事我也知之不詳，不過我沒聽聞要另改他法的音訊，想必還會如期舉行。”
王掌櫃問道：“那唱賣規則還是如去年一般麼？”
趙政道：“這卻不知，或有改易但並不會太多吧！”
吳頌問道：“這個……我聽說趙掌櫃知道些唱賣的底價，不知屆時是否可以透露一二……”
吳頌話還沒說完，就被趙政截斷道：“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以亂說，什麼底價的我可不知道，這唱賣最是公正，當場叫價，吳掌櫃大可憑本事去，想要投機取巧怕是不行。”
吳頌也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道歉道：“在下一時失言，一時失言，趙掌櫃莫怪，莫怪！”
就在場面有些尷尬的時候，王掌櫃出面緩和道：“吳君也是一時好奇，故而失言，我這兒倒是有一事想要請教曹掌櫃。”
曹芝道：“還請指教。”
王掌櫃道：“聽聞曹掌櫃在常山的釀酒作坊又要擴大規模，且還允許人參股，不知在下是否有份參與。”
曹芝道：“王掌櫃自家不是也有釀酒作坊麼？為何還要參股在下的作坊？”
王掌櫃舉起酒杓搖了搖道：“還不是因為貴家的酒太醇美，遠勝我家釀的酒麼？”
幾人如今正在喝的正是中山冬釀，王掌櫃拿自己開涮，倒是引得眾人呵呵嬉笑了幾聲。
笑過之後，曹芝道：“王掌櫃想要參股倒也不是不可，不過事先說好，我曹氏作坊只收份子錢，相應分給利錢，但參股者不能參與經營，也不能窺探釀酒技術。”
聽了曹芝的話後，王掌櫃雖然心裡因為不能得到技術而略略失望，不過仍是說道：“無妨，那今後我從曹氏酒坊進的中山冬釀，不就可以賺回一部分錢了麼？”
曹芝笑道：“是這個道理。”
這時候趙政插嘴道：“曹掌櫃，我聽聞郝掌櫃、蘇掌櫃已經與你商談過入股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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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芝答道：“確有此事，趙掌櫃倒是消息靈通。”
雖然郝尚、趙政、蘇雙、宋鎮四個商人形成了商業聯盟，但這個聯盟對外並不公開，有心人只能猜測到一切，但卻不能觀其全貌。
趙政當然也不會與外人解釋，說道：“若是可以，我也可以參一份。”
曹芝聞言道：“趙掌櫃若是願意參股，在下自是歡迎之至。”
其實曹芝想要把作坊股份賣出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因為他去年末連續拿下三地的酒類專營權花費了大量錢財，又要開店僱人，又要鋪貨，開支巨大。
在常山錢莊提供借貸業務後，曹芝已經是貸款的大客戶之一。
但隨著產品越來越暢銷，他的成本支出也越來越高，流動資金有所不足。
值此窘境，曹芝可以減少生產規模來避免大幅開支。
不過曹芝卻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想要把中山冬釀行銷中州大地，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酒，不願停下擴張的步伐。
作為常山錢莊總掌櫃的郝尚便第一時間被曹芝引入進來，以部分債券轉換成了股權，形成了大漢版本的債轉股操作。
曹芝與蘇雙同是中山大商，一個主營畜牧貿易，一個主營酒類貿易，彼此並沒有大範圍競爭，所以關係不錯。
蘇雙知道了此事後，也主動投了一筆錢，買下了一些股份。
不過曹芝仍不覺得滿足，今天他也是聽說趙政會參加，才前來赴宴，為的便是想透過趙政攀上顏良的關係。
趙政笑道：“好說，好說，這釀酒嘛我也不懂，我就投些錢試試。”
曹芝到：“在下聽聞，度遼將軍此次去幽州平亂，順手拿下了兩個牧苑，皆是靠近邊郡，可以與胡人貿易，可有此事？”
這種事情也不是秘密，趙政隨口答道：“或有此事，難道曹掌櫃想與胡人貿易麼？”
曹芝道：“我素聞胡人嗜酒，正有此意。”
趙政道：“從中山販運到上谷，走的都是山路，這轉運成本極高，曹掌櫃也願意做？”
曹芝笑道：“這轉運成本雖高，不過我可以去幽州建作坊啊！”
趙政一愣道：“對啊！我怎沒想到，既然可以在常山，在趙國建作坊，自然也可以去幽州建作坊。”
曹芝道：“在下在幽州人生地不熟，不知趙掌櫃可否代為引見？”
趙政捋須道：“這個嘛……其實我也不熟，不過度遼司馬夏侯伯權與石邑營督關係莫逆，我或可幫你遞遞話。”
曹芝道：“如此最好，不過在下以為，要在彼處建作坊賣酒，是不是要經過將軍首肯，畢竟在幽州可是沒有酒類專營之說。”
趙政點頭道：“曹掌櫃言之有理，容我思量思量。”
曹芝又道：“還有，在下聽聞將軍在攻克泉州後，花費頗大的力氣在彼處建海港，名曰天津港，或是要組織海貿？”
趙政笑道：“曹掌櫃倒是耳目靈通，難道也想做海貿？”
曹芝道：“海貿之利，遠甚陸地貿易，在下當然願意嘗試一二，只是苦無門路，沒有頭緒。”
趙政是聽聞過天津港計劃的，他知道顏良對天津港看得極重，當下就答應道：“曹掌櫃不妨派人去泉州看看，此刻港口應該已經建得差不多了，造船事宜也在進行之中，今年且不提，明年定會組織到青州、遼東乃至於徐州、樂浪等地的貿易。”
曹芝欣喜道：“若是海貿可行，在下倒是想在泉州再建一釀酒作坊，專門為海貿供貨。”
趙政也意動道：“我以為，此事大有可為，若是真個建坊，當算我一份。”
曹芝從趙政口中聽出他對幽州牧苑和泉州的熟悉，愈發相信他與顏良之前的關係匪淺，便滿口答應道：“那就說定了！”
一旁的王掌櫃與吳頌四目對視一眼後齊聲道：“我等也願意參上一份。”
曹芝笑道：“好好好！願與諸君一起發達！”
趙政自以為談下了一門不錯的生意，也得意地舉杯到：“對，一起發達！”
參加完了洨水酒肆的飲宴後，趙政回去琢磨，以為若光是幽州牧苑釀酒一事，還只要說動夏侯衡，但若是把釀酒作坊開去泉州經營海貿，一定要獲得顏良的同意。
既然如此，趙政便好好洗了把澡，醒了醒酒，更衣後前往白石山下的聆風居求見顏良。
他到聆風居的時候顏良也剛剛回來，正在用晚飯，便召他一起用飯。
席間顏良問道：“表兄此來有何事情？”
趙政笑道：“我聽聞此次從常山遷徙了不少流民去了幽州牧苑，可有此事？”
顏良道：“有之。”
趙政道：“彼輩遠離故土，或有思鄉之念，怕是人心不定。”
顏良笑道：“表兄有何事，不妨說來，毋須拐彎抹角。”
趙政道：“我欲與人合股，在幽州牧苑開設酒坊釀酒，也讓移民們嘗一嘗家鄉的味道，或可寬慰移民的思鄉之情。”
顏良道：“哦？那是好事啊，與誰人合股？”
趙政道：“中山酒商曹芝？”
顏良道：“曹芝？中山冬釀？”
趙政道：“然也，正是曹氏酒坊。”
顏良道：“呵呵呵！我可是聽說，曹芝把生意鋪開得極大，在常山錢莊借了不少錢，如今仍是缺錢，怎還有精力去幽州開酒坊？”
趙政道：“這我卻不知，只知曉他不止有意在幽州牧苑開酒坊，還有意到泉州開酒坊，以供輸海貿之用。”
顏良道：“那可是好事啊！這曹芝倒是有幾分眼力。”
他想了一想後說道：“你與曹芝說，這些事情我都允了，不過我要他曹氏商號的股份，不是單個酒坊，而是整個曹氏商號。不過我也不白要他的，我會教他釀兩種新的酒，保管與現下的酒都不相同，且風靡於世。”
趙政道：“還有如此好的酒？我可以去與曹芝說和說和。”
顏良道：“嗯，去吧！我等你的訊息。”
待趙政走後，顏良心道：“這中山冬釀雖好，但還是沒後世的啤酒、白酒好喝啊！看來，是得讓人鑽研下啤酒、白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