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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章 士之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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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顏益一行從上黨返回常山有兩條路可選擇。

其一是向北走襄垣、涅縣、沾縣到上艾,然後穿過井陘直達常山。

另一條路是從潞縣往東,走滏口陘往魏郡、趙國繞一下路。

若以距離論,當然是走井陘最近,但途中要經過黑山張燕的控制區域,相比之下,走滏口陘要稍許穩妥一些。

不過眼下黑山喪敗,張燕授首,沒有大股的黑山賊為亂,小股流賊他們遇上也不虛,便決定走井陘。

當他們的隊伍將將來到襄垣、銅鞮、涅縣三縣交界處時,正好遇上有一支車馬從銅鞮方向而來。

乍一看對面隊伍裡有女眷,還帶著不少貨物,人數也不太多,便也就放下心來。

待到兩邊隊伍靠近後,顏益一下子就認出了對方來。

“竟然如此之巧,道中遇上玄澄,不知玄澄要往哪裡去啊?”

來人正是銅鞮侯家庶子劉胤,他見顏益更是高興得很,答道:“我正要往常山去拜賀討逆將軍,公利你是方從南邊回來嗎?”

“正是正是,既然順路那不妨同行,我亦許久沒見玄澄兄,帶休歇之時自當好好敘談一番。”

“當得當的!”

兩支隊伍這邊合作一處,一前一後繼續上艾行去。

拜顏良清剿黑山賊的原因,他們一路上並未遇到大股賊人,反倒是零星十餘人,數十人的小股流賊倒是遇上好幾撥,一看便是灰頭土臉的喪家之犬。

有一些不長眼的蟊賊還想要勒索些錢糧,但往往剛剛跳出來吆喝上幾句,就被魏延帶著落難仨兄弟上去一頓暴揍。

沒錯,跟著魏延的正是在風陵渡北遇上的三個倒黴蛋。

他們被隊伍稍待上之後日子過得美滋滋,好衣好鞋還能頓頓吃飽飯,前幾次遇到張晟招待的時候還跟著混了幾口酒肉,簡直不要太美。

魏延閒來無事,就主動領起了管教此三人的任務,也就是收了三個小弟。

仨兄弟對魏延是既敬且畏,一路上被魏延指揮著操練身手。

能吃飽飯之後,仨人再也不會衝上去就是一波送,雖說武藝依舊稀鬆,但跟在魏延身後狐假虎威狗仗人勢還是沒有問題。

這一日,他們過了沾縣,將將要來到上黨郡與常山國的邊界上時,卻發現道路前方一座橋樑之前,正有一大群人候在那邊。

顏益尚且在疑惑,怎麼一路無事,快要到上艾地界了卻遇上有人攔道。

不過很快,他就轉憂為喜,因為親自走在前方探路的李三快馬馳回,一邊打馬一邊興奮地喊道:“是將軍!是將軍親自來迎我等啦!”

顏益聞言心頭一喜,亦是一陣輕鬆,好似感覺一塊千斤大石從身上移開。

說實話這一路行來,雖說看上去舉重若輕,但只有顏益自家知道揹負了多大的壓力。

在去時如此,在荊州如此,回程的時候亦是如此。

眼下見兄長親自來迎,他便再也毋須揹負重擔,只覺得渾身自在。

顏益也是一臉欣喜地打馬上前道:“走!我等快去拜謁府君!”

二人的對話自然落入所有人的耳中,他們原以為會在元氏城中,或是在六山學院見到顏良,沒想到顏良竟然在此荒郊野嶺等候他們。

雖說未必是來迎接他們,多半是來接族弟顏益,但也足以讓他們與有榮焉。

眾人下意識地跟著加快腳步,來到了那處橋前。

眾士人來到橋前,只見一員頂盔摜甲的威猛將軍站在中間,顏益、李三以及扈從們全都神情激動地拜伏在地。

顏益說道:“下吏幸不辱命,稍稍完成了明府交代的任務,特來回稟!”

顏良笑著說道:“平安歸來便好,平安歸來便好!”

說著上前一個個托起顏益與眾扈從,各自溫言嘉勉了一番。

然後,顏良拉著顏益來到士人們面前。

此時士人們也都下了車馬,站在道前,齊聲道:“見過常山府君!”

由於方才顏益的謙辭,顏良此時還不知曉自家族弟給他帶回了多大的驚喜,只是見面前站著二三十人,光是數量就令他十分滿意,說道:“承蒙諸君青眼,不遠千里來到常山,暫且不論諸君是來遊歷,遊學或是求仕進,僕盡皆誠心歡迎。”

“若諸君有何困難之處,均可向我與公利言說,常山當傾力為諸君排憂解難。顏某別無他願,但願諸君能賓至如歸,視常山為第二鄉!”

顏良這番誠摯的態度,頓時博得了士人們的交口稱讚。

而顏益站在一旁,一一為顏良介紹起了眾士人。

為首的當然是崔鈞,顏益道:“此乃故西河太守博陵安平崔府君,諱鈞,字州平。”

顏良聞言先是一愣,定定看了崔鈞一眼,然後大笑道:“我倒為何看崔府君如此眼熟,還真是與崔孟祖有六七分肖似。”

顏良所提崔孟祖諱虞,也是博陵安平崔氏子弟,與崔鈞還在五服之中,論輩分比崔鈞小了一輩。

崔虞傳承了曾祖崔瑗、祖父崔寔二人的學問,除開經義之學外還頗精農桑之學,便被顏良請來在六山學院中任教,主要教授勸農之學。

時下許多士人不事生產不識五穀不分六畜,顏良在六山學院下設的神農學院開設農課倒並不是要培養許多識字的農夫,而是要讓這些只知聖賢書的年輕人知道他們日常所食所衣所用之物是如何而來。

待學成之時,或主政一方或輔弼長官,也知當如何勸稼穡教農桑。

崔鈞聽顏良提及家中晚輩也是頗為唏噓,說道:“僕離家久矣,當有近二十年沒見過孟祖了,若非顏府君此番相邀,都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重歸故土。”

顏良對崔鈞肯回到冀州也是大為意外,這可是實打實出仕過兩千石的高士,又是故太尉之子,資歷名望均不低,雖還不知其人能力如何,就憑這身份也能起到一番作用。

顏良道:“冀州如今逐漸太平,崔府君自當回鄉看看,也好為冀州家鄉做些實事。”

崔鈞道:“吾棄官久矣,如今一介閒散,怎好以府君相稱,顏府君便以姓字相稱可也。”

顏良答道:“如此,你我便各以姓字相稱,崔君年長於我,我便稱一聲崔兄,何如?”

崔鈞也笑道:“如此甚好。”

顏益第二個介紹的是王粲,畢竟王仲宣家世清貴且又少年成名,有蔡邕等人背書。

“此乃山陽王粲,字仲宣。”

顏良見王粲果然身形矮小,其貌不揚,對劉表這個外貌協會為何不重用他表示瞭然。

然而顏良卻不會以貌取人,擺出更為熱情的笑容道:“仲宣年未及冠而成名西京,吾亦久慕君名,不曾想今日有緣得見,幸甚幸甚!”

這年頭以貌取人的情況十分嚴重,劉表也只是其中之一,王粲不止一次為人所輕,故而十分在意別人對自己的態度。

他見顏良的態度誠摯不似是敷衍,也是心中稍稍寬慰,笑著行禮道:“僕亦久仰討逆將軍大名,一路行來,更是耳濡目染心折不已。”

顏良道:“道聽途說,做不得數,我顏良施政如何,諸君來到常山後,自可親眼目睹。”

王粲道:“那我等可是亟不可待了!”

顏益又依序介紹了士孫萌、裴潛、司馬芝、蔡睦等官二代。

這其中士孫萌的父親士孫瑞也在李傕、郭汜禍亂西京的時候為亂兵所害。

倒是裴潛之父裴茂官運亨通,建安三年時率領段煨等關中諸將討伐李傕、郭汜,以功封陽吉侯。

不過裴潛乃是庶出,素來不受其父待見,父子關系堪憂,故而不願去許都投奔父親。

對這些官二代們,顏良俱都是好言相待,說些前途似錦的場面話。

接下來,顏益帶著顏良來到另幾名年輕人面前。

顏益尚未開口,顏良就察覺這幾人與先前那幾個官二代有明顯不同。

王粲等人雖在旅途中仍是高冠博帶,反正坐在馬車裡也沒什麼妨礙。

但眼前這幾人都是一身便裝,甚至穿著窄袖的胡服,頭上大都只裹著幅巾。

最先一人身著胡服,腰間佩著一柄樸實無華的佩劍,身上頗有任俠之氣。

顏益介紹道:“此乃潁川徐庶,字元直。”

顏良眼睛一亮,心道妙啊,顏益這小子進把徐庶給拉了來,那劉備豈不是沒了狗頭軍師?

顏良笑道:“徐君英姿颯爽,有文質而通武略,一看便是文武雙全之才,幸會幸會。”

徐庶聞言笑道:“府君謬讚,小子少年時任俠好義,沾染了些江湖習氣罷了,實在當不得如此稱讚。”

顏良道:“那定是徐君尚無從施展罷了,日後有的是機會!”

顏益之後又引見了石韜、孟建二人。

“此乃潁川石韜,字廣元;此乃汝南孟建,字公威。”

顏良心道好嘛,孔明四友崔州平、徐元直、石廣元、孟公威居然都被顏益給拉來了,難不成諸葛亮也在此間?

他看了看幾人身後的一名青年,年約十八九歲,氣度不凡,心道諸葛孔明如今也差不多是這個歲數,難不成真的是他?

然而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顏益指著這名青年道:“此乃南陽劉廙,字恭嗣,是為水鏡先生的高足。”

顏益表情一愣,心想沒聽說過嘛,居然不是諸葛亮,哎……白歡喜一場,說好的集齊孔明四友召喚神龍……呃召喚臥龍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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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面前的劉廙也覺得有點尷尬,他見顏良對先前諸人都是一片熱情,怎麼到了自己時就突然冷淡了下來,難道是不待見自己麼?

顏良也彷彿發現了自己的異常,重新掛上標誌性的微笑道:“劉君相貌頗似我一故人,甫見之下竟有些發呆,哈哈哈哈!”

編了個藉口含混過去後,顏良又看向了下一人。

那人二十出頭的樣子,也穿戴著並不浮誇的便袍青幘,神態淡然從容,並不像其他一些人見到威名赫赫的顏良顯得十分激動。

令顏良印象深刻的是,此人眉眼之間的距離分得比較開。

一般人的雙眼之間通常都隔開一隻眼睛的距離,或多些或少些但總不會差太多,然而此人的雙眼比之常人要分得更開,連眉毛也是如此,憑白生出些許木訥遲鈍的感覺。

在顏良的印象中,雙眼分得很開的有兩種人,一種是有機會參加特奧會的,還有一種則是聰明得過了頭的。

一帶武俠小說大師古龍先生就屬於後者,但凡是看過他照片的朋友怕有此印象。

眼前這名青年木訥遲鈍的面容與淡定從容的神態交匯在一起,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一下子就讓顏良提起了興趣。

而顏益接下來的表現也十分詭異,他帶有幾分促狹的笑道:“明府,此為襄陽龐統,字士元。”

顏良心頭大振,想道:“臥槽!龐統?鳳雛?難道集齊孔明四友召喚來的不是臥龍?而是換了個神獸?也好也好!只要不是召來草泥馬就好,反正臥龍鳳雛都是一個等級的,賺大了,賺大發了啊!”

顏良強壓住心頭的震撼,臉上堆起比方才更熱烈的笑容道:“龐君之名聲事蹟我早有耳聞,今日得見榮幸之至啊!”

顏良這是標準的客套話,一般人都會謙虛幾句或是商業互吹,然而龐統的表現卻出人意料。

“在下鄉野鄙夫,不知將軍又從哪裡聽聞過在下的名姓,知道在下什麼事蹟呢?可否見告?”

龐統用木訥的表情說出這看似十分不知所謂甚至有些無理的話,讓身旁之人都暗暗皺眉,心想素有智慧的龐士元這是怎麼了?

有的人甚至在擔心,龐統的表現會否惹得討逆將軍不快。

然而顏良卻絲毫沒有不快的樣子,大笑了數聲後說道:“我曾聽聞,龐君弱冠之齡時前往拜謁水鏡先生,時水鏡採桑於樹上,而龐君坐於樹下,相談自晝至夜,水鏡對龐君之才識大為驚歎,贊龐君當南州士之冠冕,此事有諸?”

龐統聞言內心一驚,他與司馬徽的這番對談正發生在去年開春之時,為了飼養春蠶,司馬徽也被他夫人逼得上桑樹摘桑葉。

司馬徽內心自然是拒絕的,恰好龐統來拜訪他,於是一老一少就在桑樹上下相談竟日。

而因為有外人在,司馬夫人也發作不得,只是以殺人般的眼光時時盯著龐統,更故意不讓僕婢給這一老一少端茶水。

司馬徽對於龐統能頂著火力,渴著嗓子陪他聊一整天也是既敬且佩,便說出了“當南州士之冠冕”這番話。

此事在荊州士人之間早就傳開了,並不足為奇。

然而龐統算了算時間,去年春天正是袁曹大戰之時,這一仗從年初打到年末,堪稱是激烈非常。

而顏良之後又回到常山,修政練兵討伐黑山賊,以常山與襄陽的距離而論,自己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一樁逸聞,怎會傳入日理萬機的討逆將軍耳中?

龐統又想起了顏益曾私下給他看過一眼的名錄,愈發以為,顏良真如顏益所說,乃是生而知之者啊!

龐統內心震驚無比,面上卻也從容答道:“區區薄名,不敢有汙將軍之耳也!”

顏良笑著上前,拉著龐統的手臂道:“哪裡哪裡,水鏡先生素有識人之名,吾亦以為,君不僅當南州士之冠冕,他日或為華夏士之冠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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