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的部曲不但日常每天訓練，而且他們也跟著何苗平過幾次叛亂，雖說對手都是黃巾餘孽，戰力比較弱，但好歹也是見過屍山血海大場面的人物。
可今天這場仗，卻打得讓他們無比憋屈。
明明那些亂賊都是普通村民，明明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弱瓜菜鳥，明明看到官軍衝上來就嚇得瑟瑟發抖，結果卻與他們的預期大相徑庭。
還沒等官軍的兵器觸到對方，就見上百根枝繁葉茂的長竹竿已經懟了過來，在眼前亂晃。
就在官軍一滯之時，竹竿間隙的長矛兵衝了上來，那矛的長度也遠超普通兵器尺寸，對著官軍就是一通沒頭沒腦的亂捅。
甫一接戰，車騎將軍府的這些部曲們一下子傷亡就上來了，慘叫聲盈野。
再看趙家堡秋訓隊的村民們……特喵的一看就是一群菜雞，可以說是菜氣沖天、菜形畢露，短兵相接之後，傷亡也在迅速提升。
他們畢竟訓練時間太短，首次真正參與生死之戰，即便他們的隊長都是劉家莊護村隊的老兵，也參加過昨天進攻趙家堡的血戰，但一拖十一，帶起來還是相當吃力。
有些隊員長矛都抵在敵人胸口了，手卻抖得厲害不敢刺進去。戰場之上，哪容他如此猶豫，很快被對手乘隙而入反殺了。
所以剛接戰，就異常慘烈，兩方都有明顯傷亡，何府部曲吃虧在對付鴛鴦陣比較吃力，秋訓隊這邊則吃虧在實戰經驗不足。
都說老實人不好惹，把老實人惹毛了造成的反噬往往是正常人難以承受的。
而這些世代種田的村民，無疑就是老實人中的代表。
他們或許緊張、或許害怕，但是當有人流血甚至有人死亡時，頓時便激發出了他們的血性。
這些生活在趙家堡周圍的鄉人們，幾代下來，很多都是非親即故，一看血肉相連的親人們死了，便拋卻所有顧慮，吶喊著甚至是哭喊著衝上前去拼命，狀若瘋虎。
“兄弟，哥先走了，麻煩你找少東家求求情，我們家的地租還能繼續減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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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不行了，一定要擋住他們，不能讓官軍進村！”
“老子和你拼了！”
“殺！”
“殺！”
……
喊殺聲響徹雲霄，在同仇敵愾之中，鴛鴦陣的作用發揮出五六成，但只是這五六成，就把何府的官軍們殺得節節敗退。
“殺啊，殺光這些狗官！”那些在堡牆邊保護村民們的四百多秋訓隊，此刻也紅了眼，不知是誰帶了頭，大夥發一聲喊，紛紛衝了過來。
這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官軍節節後退，死亡持續攀升。
而此時，何苗已經無心戀戰，連續兩名騎將擋在身前護主，都被劉延砍死。
何苗奪過一杆長槍，但沒幾個回合便被劉延將木質槍桿砍成兩段。
猛聽得左側一陣慘呼，混亂之中就見一名持雙刀的壯士帶著兩隊村民已經殺透官軍，正從側後方兜上來。
何苗本來就被劉延殺得膽寒，一見此戰況，心知已經無力回天，撥馬就向後方跑去。
主將一跑，本來就節節敗退的官軍頓時潰散。
正所謂潮起潮落，此消彼漲，官軍一退，村民們頓時氣勢高漲，吶喊著撒丫子便追。
“勝了！我們勝了！”
“好啊，衝啊！”
牆根下那些無比緊張的村民們一看官軍被秋訓隊員追著打，頓時激動得大聲歡呼。
“延兒贏了，延兒安全了！”從望遠鏡裡觀看了整個戰況的董太後激動得熱淚盈眶，差點跳了起來。
“我看看，我看看！”劉宏雖然也能看到整個戰況，但是卻看不太清楚劉延的具體情況，急忙從太后手中接過望遠鏡觀察起來。
“幹得好，幹得好，真是我的好延兒！”劉宏激動得聲音顫抖。
旁邊的張遼無語至極，心說陛下你到底是哪頭的？你可是皇帝啊，官軍就是你們家的兵，現在被村民們殺得到處亂竄，你卻幫著村民叫好……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太不合常理了，然而他就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何苗怎麼樣了？”董太後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不急不躁道，“來得有多兇跑得就有多兇，哼，丟人！”
“何苗單騎落荒而逃，延兒正在追趕。”劉宏一邊用望遠鏡觀察一邊說道，“不過延兒的馬似乎劣了些，距離拉得越來越大。”
“窮寇莫追啊，別中了何苗這小子的圈套。”董太後又擔心起來，站起身手搭涼篷往遠處看，但看不太清楚。
“何苗跑了也好，真要是被抓住，兒臣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他。”劉宏道。
真要是把何苗押到他面前，還真就不好辦，是該褒獎還是懲處？同時劉宏也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他和太后在這裡的事。
然而，他擔心什麼就來什麼。
劉延拍馬緊追，但是眼瞅著自己和敵將的距離越拉越大。
“絕不能讓他跑了！欺負到老子頭上，就一定要讓你付出代價——血的代價。”劉延咬牙，直接把環首刀擲了出去。
何苗聽得身後不對勁，急忙伏在戰馬身上，頭頂金風響處，“當”的一聲響，頭盔被打掉。
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起身，只是一下接一下抽打著戰馬，恨不得給戰馬插上兩隻翅膀來。
這少年怕是瘋了，這都追出好幾裡地了，還在追！
他卻不知道，此刻身後的劉延端著一張弩已經瞄了他半天了。
“嗖！”弩箭飛出，正中何苗後臀。
何苗一哆嗦，從馬上摔了下去。
這個時代，戰馬通常沒有馬鞍、沒有馬鐙。極個別馬術不高之人，才有可能會裝個單邊馬鐙，但也僅僅是方便上下馬用的。
正因為沒有馬鐙，騎兵們才會經常“飛身上馬”，就是抱著馬脖子跑兩步，然後躍到馬背上，馭馬全靠兩條腿緊緊夾住馬腹。
至於那些有地位的人，更不會安裝馬鐙，他們上下馬之時都有奴僕跪伏在地供他們踩踏。
所以騎兵對沖之時，墜馬率很高。
何苗結結實實摔到地上，因為屁股上有箭，所以不敢翻滾，在朝下摔得直翻白眼，差點背過氣去。
等再抬頭時，一柄短刀已經伸到他的面前，寒光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