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不打算將寒假的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家裡,而是在學校規定的返校日前半個月就回帝都。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為了調查小葒的失蹤。至少他要先查清楚,這件事裡是不是真的有賢者獵人動手的痕跡。
但這個原因沒法和長輩解釋。所以此時就輪到米莉派上用場——只要她出來作證說他們要做兼職,就足以取信了。
三位長輩中,奶奶是最捨不得的。不過爺爺和老媽都一致同意王哲多多接觸社會,長長見識經驗,哪怕是吃點苦頭也好。
於是在大年初六那天,李馨慧便開著車,送他們到了汽車站。同行的人,當然還有爺爺和奶奶。
爺爺坐在前排的副駕駛座上。車一停,他就自顧自地解開安全帶、開車門下去了。
王哲、米莉和奶奶坐在後座。從車上下來之後,王哲便轉到車屁股後面,開啟後備箱去拿行李。
兩人的行李不多。米莉只有一個行李箱,而王哲甚至只有一個雙肩包。但就是這麼點行李,奶奶都想搶過來幫他們拿。
爺爺卻從一旁冒出來拽住了老伴,低聲道:“這麼大的人了,還給他當保姆?你讓他在小姑娘面前怎麼抬起頭來?”
奶奶頓時瞭然,擺了擺手,笑呵呵地打量著王哲和米莉,連聲道:“好好好,你們自己拿、自己背!”
米莉低下臉,默默地避開了長輩們充滿笑意的目光。
王哲也有些不自在——他明明還沒談過戀愛,倒是先體會過了這種帶著女友見家長一般的感受,這算是怎麼回事?可惜,這幾天以來他也解釋過好幾次,然而三位長輩全都不信,只是說著“我們都是過來人了,看得比你清楚”、“哎呀,年輕真好,還能這麼鬧彆扭”之類的話,讓王哲只覺得自己的每一拳都打在了棉花上,軟綿綿的沒法使力。
兩個年輕人還能說什麼呢?無非只有低頭往車站裡走而已。
可是就在此時,爺爺突然又做了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不過考慮到這位老人家一貫的“真性情”,或許出格才算是正常表現——他突然引吭高歌起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周圍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不只是王哲、米莉等人,距離近一些的路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給嚇到了。
王哲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轉過身拉住了爺爺的大衣袖子,連忙勸道:“拜託您別唱了,至少別在這兒……我跪下叫您爺爺行不行?”
老頭的歌喉歇息了一下,道:“你本來就是孫子啊,難道你還想不認?”
大冷天裡,王哲卻連冷汗都快下來了:“認,我當然認,咱不可能不認!但是您能不能換個沒人的地方唱……”
“有人可以當街賣唱討錢,有人可以開個大喇叭搞促銷,老子為什麼不能唱?送一下孫子,開腔唱兩曲,這也不行?礙著誰啦?”爺爺頓時就吹胡子瞪眼了。
王哲的肩膀都垮了下來。他想了想,換了個說法:“主要是您這首將進酒唱得實在太多,我都聽膩了……”
“想聽點別的?那好哇!”老頭清了清嗓子,立馬又高唱起來。
王哲已經沒理由攔著了,只能乖乖聽著——但還沒聽完一整句,他就深感自己不得不再次打斷老人家的興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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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
“爺爺,爺爺!這個真不能唱!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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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車出發了。
老媽、爺爺和奶奶的身影早已在視線中消失,爺爺那慷慨激昂催人尿下的歌聲也聽不到了。到了這時,身邊只剩下王哲,米莉終於願意開口了。
“你爺爺真是精力充沛……”她不禁感嘆道。
王哲看向窗外:“他一貫就是那樣,從我記事起就總愛講究個‘狂士風趣’。自從我爸去世之後,就更是百無禁忌了。”
“你說過。”
“是麼?”王哲笑了笑,“而且他老人家也給我解釋過……”
“解釋什麼?”
“他說,既然他兒子比他年輕二三十歲,也能死得比他早,那他就更是隨時都有可能撒手人寰。既然如此,何必整天把自己拘束在禮教的框框裡?人活在世,不就活一個灑脫痛快麼?”
米莉不禁默然。
半晌之後,女孩低聲道:“我怎麼覺得,他好像有點……絕望的感覺?”
王哲搖頭道:“不,與其說絕望,倒不如說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悲痛之後,他更是看破了。看破之後,社會的規則和一般人的目光就已經無法對他造成阻礙了。”
米莉若有所思:“總覺得你選的就是你爺爺這條路線啊。”
“我覺得區別還是蠻大的……”
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
這時候,客車已經駛出縣城,拐上了通向省城的高速公路。車速加快,但坐在車內的感覺卻更加平穩了。
米莉忽然輕聲說道:“我想問個問題,希望你不會生氣。”
王哲挑了挑眉毛:“真罕見,你居然會說這種話。”
“……我就當你同意了。”
“嗯,想說什麼就說吧。”
米莉還是躊躇了一下,問道:“對於你父親的……去世,你是怎麼想的?你有沒有像你爺爺那樣受影響?”
“我?”王哲指著自己的鼻尖“你說我?”
“對啊。”
“我只能告訴你,我在初中時候的成績是全班中游,因為上課不聽,作業也不做。但高考的時候是全班第一。”
“我好像明白一些了……”米莉緊緊盯著王哲的臉,聲音變得更小了,“不過我還有個問題。你父親,是怎麼去世的呢?”
王哲忽然閉上了雙眼。
又是一陣沉默。而這一次的時間比前兩次加起來都長。久到米莉幾乎以為王哲已經睡著了,他才重新睜開眼。
“我不想告訴你的,本來不想。不過考慮到你的資訊蒐集能力,以及我家人對你的態度,你要是想知道的話,我嘴巴再嚴實也沒用。”
王哲說話的同時,米莉默默點頭,以表贊同。
但下一刻,王哲說出口的話就讓她淡定不下去了。
“我老爸是突然身亡的。搶救的醫院查過,法醫也查過,都查不出一點點蛛絲馬跡。最後,只能解釋為‘原因不明的心肌梗塞’——就跟沒有解釋一樣。”
米莉瞪大了眼睛,緊緊抓住了王哲的手腕,急道:“聽起來怎麼跟那個一樣!”
王哲嘆了口氣:“這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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