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曉軍記得當時的他立下誓言——“殺死董巫焱!”
那是他的使命,也是這把劍的使命。
這把長劍是有名字的,叫做“陰”,張老頭起的,致於為什麼叫這名字,張老頭沒有說,馮曉軍便猜測大概是這劍的劍脊是啞光黑,像天上的陰雲,便稱之為“陰”吧,畢竟對於一件裝飾品來說,看外表起名字再正常不過了,不到一個星期,馮曉軍就忘了這把劍的名字,直到張老頭去世後,他在一次睡夢中才記起來,在夢裡,他跟張老頭學起太極劍法,重複做著一個翻腕動作,忽然,馮曉軍手中的長劍憑空消失了,馮曉軍看了看張老頭,只見他背著手,把搶來的長劍藏在身後,馮曉軍叫他給來,他就問馮曉軍這把劍的名字,馮曉軍“呸”的吐了口唾沫,大叫:“不學了!”
張老頭用劍背拍了拍馮曉軍的膝蓋,趁他摔在地上時,用手抓住他的腳脖子,把他倒吊起來,喝問:“叫什麼名!”
馮曉軍:“你媽黑!”
張老頭繼續問,聲音小了很多:“什麼名?”
馮曉軍衝他豎起一個中指,指著他的腦袋:“給籺你!”
張老頭:“到底是什麼名?”
他似乎也記不起來了,語氣急促了許多,他的急促可不是說話快了許多這樣簡單,而是抖了下右手,讓馮曉軍的腦袋砸在了地上。
在夢裡,他沒感到怎麼疼,但馮曉軍還是立即挑釁道:“有種讓我下來,死瞎佬,我們再打過,打贏你,我就是你師傅,怎樣,要我放水不!”
張老頭說:“我叫什麼名?”
還沒等到馮曉軍告訴他的名字時,馮曉軍已經從夢中清醒過來了,他愣了片刻,趕緊撿起地上的一隻鉛筆,在自己掌心上寫下“陰”與“張炳賢”。
這把“陰”已經劈了三年的磚頭,又被自己用砂岩石打磨了四年,為的就是這一刻。
馮曉軍緊緊握住劍把,腦門掛著汗珠,額頭上的青筋綻出,他咬緊牙齒,努力穩住自己的雙手。
他擔心自己怒氣上衝,一亂神,稍微一用力,拖拉了下劍把,就給詹姆斯開喉放血了——劍刃的寒芒不容小噓,長劍劈斬長席,席子雖斷,但卻不倒,仍然沾在原位,馮曉軍以為還沒砍斷,伸手一推,竟打了個趔趄,半段草蓆飛出去,砍斷的那面立在水泥斜披上,然後慢慢滑下來而不倒。
“你試試,拔掉馮婷一根頭髮……”馮曉軍的語氣像極了他在露天舞臺上呼喊馮婷的名字時的聲嘶力竭,他過於悲憤,感到自己力不從心,張開嘴巴說話都像在引體向上般費勁,而身上的力氣都集中在眼眶裡,用來製造眼淚了,但又不讓眼淚輕易流出來。
詹姆斯沒有說話。
“……我割你頭下來,然後埋在師傅墳前!”馮曉軍用劍刃緊緊抵住詹姆斯的咽喉,緊得只要詹姆斯轉個頭,血液就會從脖子上噴湧而出。
“我迭仲是單挑,一對一,決鬥,好嘛,這道闊,沒什麼人,不怕其他人說我跟一個罪犯打架,也不怕其他人說我欺你,藐視辦案紀律。”詹姆斯說,聲音低低的,喉嚨震顫著,他剛說完話,脖子就被劍刃劃破了一道細小的口子,血液順著劍刃一直滑到了劍格,在劍格尖端積了一大滴的血珠,晃晃悠悠的要掉不掉。
馮曉軍發出了“嗤”的一聲冷笑,他的臉越來越猙獰,他說:“你等陣落去跟師傅說,我幫社會除害啦,叫他放心。”
他識破了詹姆斯的計謀!
馮曉軍沒有架住他的脖子前,詹姆斯提到馮婷,現在,他已經是命懸一線,竟然沒有放狠話,即使連一句“你迭兄妹見見吧?”也沒有。
詹姆斯看上去在挑釁,其實在求饒?
他已經是砧板上的肉,黔驢技窮,就宛如臨死的人,跪在自己那泡尿上求饒?
那可不是,詹姆斯從始至終都是主動的一方,即便他被馮曉軍用劍架著脖子,只要他動動手指,打個手勢,他都能輕而易舉的轉敗為勝,他的勝利也就意味著馮曉軍的死亡,他剛剛的那句求饒只是想給自己創造一個機會,一個親手殺死馮曉軍的機會,這,也是他的使命!
馮曉軍忽然想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他問詹姆斯朝自己開了幾槍。
詹姆斯回答得非常迅速,簡直就是不假思索:“1槍。”
要是馮曉軍問詹姆斯幾點,詹姆斯能報出現在是凌晨4點15分30秒已過。
馮曉軍也可以問詹姆斯自己有什麼罪,詹姆斯就會給他羅列出他所處犯得刑法第277條,第279條,第316條,並且按照數字從低到高排列。
馮曉軍也可以問個刁鑽一點的,就問詹姆斯今天殺了幾個人,他恐怕也會回答“一個彈夾的子彈”,可不是,他的洛洛克彈夾能裝下17顆子彈。
詹姆斯只朝自己開了一槍?
那還有一槍是誰開的?
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詹姆斯又把馮曉軍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馮婷。
他朝那家士多店說:“馮婷,你嗑5分鐘瓜子了,味道怎樣,仲是講戲好看嗎?”
馮曉軍知道詹姆斯可能在耍詐,但他又不由自主的聯想到馮婷坐在牆頭上嗑瓜子的情景,她也有可能邊踩著長板邊嗑瓜子,甚至還能玩個花樣,身體隨著節奏的擺動,飄逸地滑出一個“S”形的軌跡,她喜歡嗑葵花籽,會把瓜子殼“呸呸呸”的,吐的一路都是,即使這樣,她還是能歪著腦袋想著鬼點子,好為下一場的惡作劇做準備,又或者說她嗑瓜子這一行為本身就是個惡作劇。
“你別說她,我草你親媽!你他媽再說一句馮婷試試,你試試……”馮曉軍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差點就要抓不住手中的長劍。
是精神攻擊!
有的人長得強壯結實,用拳頭打,用棍棒砸,對他來說簡直比按摩還要舒服,但只要用一隻針筒在他面前壓出一股細細的水柱時,他可能就會嚇得嚎啕大哭,並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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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精神攻擊比物理攻擊更要致命。
然而,詹姆斯只是在耍他的小把戲?
其實,詹姆斯跟馮曉軍都被耍了。
被馮婷的惡作劇耍了。
意外的事情來得總能叫人猝不及防。
馮婷出現了!
非常突然
她就站在士多店的門前,就像剛打開門,從店裡出來般。
馮曉軍打了個哆嗦,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連忙眨巴眨巴眼睛,瞪大眼睛望去。
馮婷還是那身米白色的長袖上衣,這長衫的材質馮曉軍是知道的,滌綸質地,比自己穿的運動衫還要寬鬆,即使她用繩子把衣襬固定在腰間,然後身體倒仰,做倒“U”形,衣襬也不會往後縮,她下半身穿著一條海藍色的及膝喇叭裙,裙子的材質是牛筋布,跟牛仔褲的布料一樣,耐磨,摔不破,晶貝入夜後氣溫低,僅僅穿裙子抗不了寒,於是馮婷還穿了一條粉色的連褲絲襪,襪上印著黑色的點,小女孩便最喜歡穿那樣的斑點短襪,她的腳上則穿了一雙有利於奔跑的平底帆布鞋。
馮曉軍仔細打量她的臉,搜尋她身上有沒有落下傷痕。
彈痕?
淤青?
刀傷?
萬幸,都沒有,她只是看起來有些疲憊,眼皮耷拉著,有些浮腫,她的頭髮上扎著幾片葉子,大概是她躲在灌木叢裡沾上的。
她右手抓著一個鐵罐頭,看上去像只手雷。
馮婷只是一名學生,應該沒有那樣的本事去搞到一枚手雷,所以她手中的東西很可能是一隻從士多店裡隨手拿的芒果罐頭,因此狙擊手們也就大發慈悲,把瞄準鏡從她的腦袋上撤走了。
馮婷則衝著那些狙擊手們做了鬼臉,這次她飾演了一具殭屍,右眼緊閉,左眼睜開並且翻白,腦袋僵硬地歪向一邊,嘴中還流著一絲唾沫,站著一動不動,像是石塑般。
誰都知道她在暗示什麼,雖然狙擊手們不至於一動不動的誇張到流唾沫,翻白眼,但恐怕現在都有八分像了。
突然,馮婷衝向詹姆斯,三步作兩步地奔到詹姆斯面前,她知道狙擊手不會開槍,因為詹姆斯沒有下命令——他還是認為自己對他不會造成什麼威脅。
詹姆斯失算了。
馮婷拉開“手雷”上的保險栓,一把塞進詹姆斯的上衣內,大喊:“M17破片手榴——我頭先一個打十,衝進軍火庫搶來幾袋手雷,然後賣給綁架佬,他們要綁學校,要很多貨,不過我仲留番兩隻,一隻掉在那,諾,就在那道。”
一顆炸彈就在他們身旁?
馮曉軍嚇得頭皮一麻,趕緊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詹姆斯板著臉,額頭上全是皺紋,一臉的計謀落空的感覺。
馮婷朝他咧了嘴,是狡黠的笑,帶著嘲諷的意味,彷彿甕聲甕氣地給他來了句:“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
馮曉軍果然發現了那顆手雷,大概是士兵還沒有收拾好就急急忙忙撤走了,那顆菠蘿狀的手雷非常顯眼地掉在那位昏過去的士兵身側,安全栓還好好的,應該隨時能引爆。
馮婷當然不可能以一敵十,她的意思是“我頭先伸個懶腰,哎,是炸彈!”
馮婷又開始自言自語了:“我想想,想想,你睇應該會做廣播體操吧,好,依家開始伸展運動,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四二三四五六七八……擴胸運動,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四二三四五六七八……體側運動……”
她在給誰下命令?
當瞄準鏡的十字架對準她的腦袋時,她卻朝狙擊手眨了個眼。
她的眨眼,宛如給馮曉軍下了指令,他立即將手中的劍刃再次往詹姆斯的喉嚨上壓,他的傷口開裂,血液滴落在地。
馮婷還有副單筒夜視鏡,她好像也知道有一組分隊在一間咖啡屋的房頂,正往這邊觀察。
她擺明就是想讓士兵難堪,就宛如讓幾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去跳芭蕾舞。
……然而王子在他們手上,面臨割喉的危險,沒法子,只是做一套體操,做就做了,還可以舒展下痠痛的四肢,士兵們仔細一想,便覺得這並不算多麼苛刻的談判條件。
也不知道馮婷念的是第幾套的廣播體操,這兩名狙擊手便把自己讀小學時做的廣播體操給搬了出來,他們只做一個類似扎馬的下蹲動作後,一名觀察員哭了,這一哭真是哭的莫名其妙,不知是感到了羞恥,還是想起了他自己讀小學時聽著交響樂,重複做著那傻乎乎的伸展運動的情景,他旁邊的狙擊手看了他居然這樣丟人,想用力地朝他臉揮了一拳,就在他舉起拳頭時,他頓了頓——從觀察員面對的角度正好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那遍地孩子們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