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的眼睛眺望向前方的那群戴口罩,穿校服的學生。
她剛剛就覺得奇怪,儘管四周的外國學生非常多,但本國的學生呢,愛麗絲實在很難找出幾個穿著校服的蕾申學生,相反,那些揮舞著小紅旗的華夏遊客,幾乎佔領了整個交陽。
於是前方那群穿著本地藍白T恤校服的學生,實在是整片“華夏紅”中,頗為醒目的一朵藍白之花。
有古怪!
那些“學生”的身高接近成年人,卻穿著初中生的校服,臉上全都戴口罩,也不見揮手,就僵著身體,一動不動。
有幾名陪跑員,焦急地用對講機呢喃些什麼,大概在上報有可疑情況吧。
有些陪跑員讓愛麗絲慢些走。
還有兩名陪跑員率先加速跑過去確認情況——說是"加速"倒有些不恰當,應該是百米衝刺!
那些"學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搗亂分子,想伺機搶奪火炬?
恐怖分子,預謀行刺愛麗絲?
又或者,純粹是一群腦梗塞的中學生?
那兩名警衛員則在一邊互相瞪眼,臉上皮笑肉不笑,很不正經。
愛麗絲問他們那些"學生"是怎麼回事,他們便讓愛麗絲看那些學生背後那間商店。
"第六感"!!!
就在這時,一陣風刮過,那些"學生"啪嗒啪嗒倒了好幾個,一名禿蓋的中年男子從"第六感"店內衝出來,手忙腳亂地抓起那些"學生"便往店裡扔。
一些外國遊客看得目瞪口呆,有幾個尼采國的遊客些還去問那男子——這些是不是紀念品,怎麼賣?娃娃送電泵麼,會不會漏氣?
終於,那些穿藍白色校服的"學生"不見了,這下,交陽變成了清一色的"紅"了。
是的,這才是奧運該有的顏色,熱情!奔放!
交陽,被這一片"紅",點綴得如同火焰般的熱烈!
然而,蕾申公主卻氣紅了臉。
她嘶啞著嗓子,說:"口……罩!"
警衛員便遞給她一塊絲質口罩,她哆嗦著左手,艱難地戴著,試了幾次,沒成功,只好把口罩當成手帕,只使勁捂住臉,不敢看旁邊的攝像機鏡頭。
忽然,她想起那些"學生"也是戴著口罩的,便猛的把口罩塞回給警衛員,像撇開了一條水蛭,罵道:"可惡!可惡!可惡!!我說的就是你們!"
她的臉朝向剛才那兩名用對講機通話的陪跑員,喝道:“你們應該把聲音再壓低些,當然,你們也可以發短信,拇指觸碰螢幕的聲音,擔心讓我聽見嗎?回答我!!”
沒人敢回答她。
接著,她又對著那兩名跑過去確認情況的陪跑員說:“你們應該再跑快點,不,你們應該駕駛磁懸浮摩托飛過去,先生們,100公里的時速,夠了嗎!要是你們擔心罰單,你們就將速度降低一半,總比跑得快,是不是!”
接著她接過呼吸器,深呼吸了一口,才用手臂捂住臉,生怕被人看見了般,眼眶通紅,陪跑隊伍內只剩下刺耳的腳步聲,凌亂得惹人心煩。
……
過了一段時間,陪跑員又開始用對講機喃喃自語了,不過這次不是一兩個陪跑員,而是一群——火炬傳遞隊伍得臨時改變行進路線,改成B線路,路程也延長了兩百米。
愛麗絲並不知道所謂的“B線路”,陪跑員也沒有詳細解釋,他們只是在後面指示愛麗絲該往哪個方向走,並讓馮茂然抓緊火炬。
前方有一個右拐口,隊伍得從這裡進去。
這條路只是一般的水泥道,比較窄,四周被稻田包裹,磁懸浮摩托跟大巴都過不去了,能跟進去的只有小轎車跟麵包車。
這段路經過一所“第十中學”,後方有一輛麵包車用擴音喇叭,以儘量低的音量,伴著音樂聲,提醒遊客:"文明出行,禁止喧譁,請勿打擾學生上課。"
愛麗絲低頭問旁邊的警衛員:"現在是星期天,學生也要上課?"
警衛員沒有搭話,他的臉色很古怪,一直盯著人群中的一名穿著紅衣服,打扮得像消防員的男子。
他把防狼噴霧劑,呼吸器,遞給愛麗絲,說,“拿好,先蹲下。”
愛麗絲剛縮下腦袋,便聽見有幾個人大喊:“有‘三大’,沒‘奧運’!”
她隔著輪椅,探出腦袋,往外看——有五個戴頭盔的男子,分別抓著一瓶像是滅火器般的紅色鐵罐,對準馮茂然手上的火炬……
助跑人員一擁而上,剩下那兩名警衛,原地不動,一個脫下身上的外套,捂住臉,另一個脫下外套後,往馮茂然的腦袋上一扔,尼龍夾克把他的腦袋全裹了進去。
一股水霧,刺啦啦地從鐵罐噴向助跑員的臉。
好嗆!
是辣椒水!
原來那些鐵罐不是滅火器。
一大半護跑員捂著眼睛哇哇大叫,有幾個甚至摔下路邊的稻田上,滾得全身是黃泥。
當時,這半徑十米的範圍內,彷彿嚴重缺氧,愛麗絲邊流淚邊打噴嚏,喘不上氣,連睜開眼睛都覺得困難,呼吸道火辣辣的疼。
她一連用呼吸器往嘴裡噴了五次,才勉強緩過氣。
那兩名警衛員已經衝了出去,速度快得像兩道黑影。
愛麗絲還沒聽見肢體碰撞的悶響,便已經聽到數聲“咔嚓”。
一個倒地。
又一個。
轉眼間,四個搗亂分子被他們逐個撂倒。
還剩一個!
……那家夥嚇得扔下鐵罐,轉身跑了。
他沒命地往前跑,剛開始踉踉蹌蹌。
漸漸地,他慢下了腳步,開始慢跑。
最後,他改為步行,走了幾步後,停住了身體.
他轉身,囂張地指著眾人,語氣輕佻:“給他們放腳筋!!”
這傢伙瘋了?
遠方傳來喧鬧聲,動靜極大,人影卻沒見著。
終於,他們看見了,一群約有四十幾個手持棍棒的"土匪",出現在道路的盡頭。
“快……叫人,叫人!”陪跑員顫抖著嗓音,摸索著腰間的對講機。
一位警察朝天空狠狠放了兩槍,兩聲巨響,回聲重重,“砰砰砰砰砰砰……”
槍聲!
體育館!
愛麗絲被嚇得跌坐在地,她使勁捂住耳朵,想象著詹姆斯用嘴唇拉扯自己的頭髮那激動人心的一刻,努力控制自己,不讓這兩聲槍響與體育館那可怕的槍聲聯絡起來。
就在這時,幾隻滅蟑彈,從人群後方扔過來。
後方也有搗亂分子!
警衛員迅速抓起滅蟑彈就扔了開,滅蟑彈紛紛掉進一處水窪內,撲通撲通幾聲,沒了煙霧。
不過,滅蟑彈還在源源不斷地扔過來,白色的煙霧已經把隨行的車輛淹沒。
向後方望去,只能看見汽車閃爍的車頭燈,其餘部位只糊成了一團白,看不清。
煙霧的覆蓋範圍還在不斷擴大,能見度已經降到了兩米。
前方的喧譁聲越來越大,恐怕那群搗亂分子正往這邊趕。
愛麗絲眯著雙眼,渾身哆嗦不停,自己還得使勁捂住鼻子,心臟彷彿隨時停止跳動。
就在這時,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大喊:“快來!這道,快!”
聲音的方向似乎在校門!
愛麗絲眯著眼睛,努力望過去——似乎有人在朝她招手!
“去那道!”馮茂然也指著那個方向。
愛麗絲趕緊推著馮茂然狂奔,跑了一段距離,終於能看清校門了。
校門柵欄上開了一條縫,校警使勁朝愛麗絲招手。
愛麗絲一進校門,校警"砰"的一聲關了鐵門,上了鎖,他擔心還不夠牢固,便取來鐵鏈,纏了數圈才鎖上。
愛麗絲不斷地深呼吸,多疑症再次發作。
她抓起地上一隻可樂玻璃瓶,啪的一聲敲碎,用瓶尖對著校警,大喊:"別……過……來!!"
愛麗絲的身體搖搖晃晃的,恐怕還未等校警過來,自己就已暈倒了。
“無事,無事,安全了!”校警說。
“放下……先放下,別割到手。”馮茂然說。
……
愛麗絲放下了玻璃瓶,卻蹲在地上,右手伸向火炬,與馮茂然一同緊握聖火。
“我真的非常非常悲痛。”愛麗絲哽咽著,聲音顯得悲涼,“我看到那些華夏國的學生們,他們是那樣的熱情,而我們呢,我們的學生呢,我看到的,只有一群……一群充氣娃娃……這該多有想象力的傑作啊,我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他們都心知肚明,所有人,包括那些陪跑人員,他們擔心讓我識破,用對講機通風報信,百米衝刺跑去幫忙,他們簡直把我當成白痴,當時,我簡直快氣暈了,想起那些‘學生’我又感到羞愧,直到我來到這裡,才知道,原來學生們都在學校補課,補課,這是奧運火炬,而不是一根燃燒的木棍!”
學校內的學生大概都在教室上課,四周靜悄悄的。
前面有一座花壇,雜草叢生,都已枯黃,地上全是落葉,組成一張更加巨大的落葉,樹木的枝頭掛滿了黃葉,土黃色的教學樓圍牆裂縫道道,像待拆的危樓。
一陣風吹過,落葉颯啦啦的響,而學生的讀書聲,是落葉朗朗的背景樂。
火炬的上的聖火,仍在頑強燃燒,即使是白天,那燦爛的火焰依然能照出愛麗絲的影子,不斷顫抖的影子。
“走,我們走!!”愛麗絲喝道,“我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多待!!”
“我送你們去後門,後門一出就是德育路,走幾步就是人民廣場……我同你們一道去。”校警取出鑰匙,在前面帶路。
馮茂然安慰了愛麗絲幾句,讓她別太操心,這些事交給相關部門管行了,別氣壞身體,至於學生……
“有滴事我不知該不該講。”校警繞了回來,說,“聽你說到這樣,我也很生氣,當時申奧成功那晚,我一夜沒睡著,捐款我叫上了我老婆兒子一起去捐,我也有那份心,我也很想看火炬……今天王國華議員都來了,雖然他沒來這學校,但學校這邊也不敢放鬆……你別看那些抗議的人那樣橫,公主你有沒有為他們想想,他們不顧老婆孩子,寧願坐幾年監,出來後都可能找不到工作,甚至搭上人命,他們圖的是什麼,我不敢誇大,但如果這害人匪淺的狗屁‘三大’垮臺,下一屆火炬傳遞,交陽的學生會擠得連單車都開不過去,只是現在,我們不得不犧牲一下……”
馮茂然忽然給愛麗絲使眼色,愛麗絲的頭皮一陣發麻,她邊後退邊對校警說:"我怎麼覺得奇怪,進這學校的只有我們兩個……你想怎樣,像校門外那些瘋子一樣,把我們趕盡殺絕!"
"把火炬給我就得。"
跑!
快跑!
愛麗絲突然推著馮茂然,往回奔。
校警幾個箭步追上來。
他力氣極大,右臂僅輕輕一揮,愛麗絲便被他拽了回來,跌倒在地,
輪椅也倒了,馮茂然摔在地上,他坐在地上,把火焰對著校警,說:“我們好好說說……要不這樣……你現在就走,我們當過沒見你,我告訴你,你要真敢這樣……你還能在交陽混?大家的口水就淹死你……就算你不管你自己,你也該想想你老婆兒子,別幹這丟人的事,還有,我上面有人,你敢碰我,我就是搞死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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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朝教學樓放聲大叫,她急的吐不清字音:“糾命啊——”
她抬頭望向樓上的一間教室,只見老師拿著一張白紙塊兒,在黑板上抄抄寫寫,隔著玻璃窗,可能聽不清求救聲,不過她還是停下來,探頭往這邊看了看,連窗戶都捨不得開,而那些學生有好幾個有動作,不過她的臉“一轉”,學生們又停住了,而其他學生的臉上則是一副像坐過山車般興奮的表情,有幾個張大了嘴,一副驚歎的表情,有的則在拍照,大概擔心老師發現,便偷偷摸摸用手掌裹住……
突然,愛麗絲感到右臉頰像被燙鬥拍了下,頓時天旋地轉,右耳嗡嗡,沒法說話。
校警給了她一耳光後,再次逼向馮茂然。
一樓的幾位老師聽到求救聲,終於如耶穌,佛祖,真主……下凡般,要多金光四射就有多金光四射,要多耀眼就有多耀眼地跑過來,用手拽住校警。
愛麗絲望向校門那邊,那兩名警衛員正在拼命踹門,不過鐵門被鐵鏈鎖住,一時開不了。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突然,愛麗絲看見掉在地上的那瓶防狼噴霧劑!
衝!
快!
愛麗絲大喊了聲:“抓住他!”
校警轉過臉!
愛麗絲用噴嘴對準了他臉。
噴!
一股刺激性氣味讓愛麗絲差點睜不開眼。
校警大叫了聲。
這聲大叫倒是把愛麗絲給唬住,她停下來,忙說:"對不起,上帝啊,誰讓你做這些瘋狂……"
校警用手往臉上胡亂抹了抹,再次撲向火炬。
"別停,快噴!!"眾人大叫。
這一次,愛麗絲閉上眼睛,死死按下拇指。
一直噴!
一直噴!
直到用光了整瓶的噴霧劑。
校警捂著臉,跪在地上,失聲大叫,聲音更像嚎啕大哭:"我想我兒子,我想他,我想他,我想他——"
愛麗絲扔下瓶子,紅了眼眶,抽出手帕,想為他擦臉,只是被旁邊的老師拉住。
她看了一眼校警那紅腫的雙手,趕緊轉過臉,不看再多看一眼。
警衛員用大鐵鉗剪短了鐵鏈,衝進了學校。
他們大叫著要備用火炬。
馮茂然手上的火炬已經燃燒了快三十分鍾,火苗正在一點一點的變小。
備用火炬正被陪跑員,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送過來。
終於,火炬到了,可以交接了。
兩根火炬碰在一塊……
愛麗絲清晰地記著,申奧成功的那晚,煙火穿透了天邊的雲朵,震撼人心的爆炸聲,令人不由自主捂緊耳朵,煙花爆炸後保留餘熱的灰燼,譁啦啦地像雨滴般掉落在地,無數枚"曳光彈",拖著長長的尾巴,以斑斕的色彩,點亮了祖國的天空。
此時,落下的是枯黃的樹葉,秋風捲起的葉子,宛如海潮洶湧,打在教學樓上,建築為之顫抖,灰塵譁啦啦。
浪潮一下,一下,一下。
不管多少次,這幾棟固若金湯的教學樓,永遠屹立著。
火焰還是熄滅了,沒點著,愛麗絲那搖曳的影子消失在落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