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貝蕾申銀行非常氣派,一棟二十五層高的圓柱形銀行主樓,四周環抱著五十層高的凹形樓宇,凹型大樓的樓頂上插滿了蕾申國旗,一共有五十面。
馮曉軍與愛麗絲在公路邊下了車,瑪麗沒有和他們一起,她說要去忙點事。
愛麗絲左手抓著那瓶馮曉軍拼了命才奪來的蘿蔔汁,右手則套了只薄膜手套,她舉著一根綠茶雪糕在吃,大概擔心雪糕滑落的汁液沾上衣服,她便小心翼翼地弓著腰,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
馮曉軍忽然想捏她的臉,小時候,他請馮婷吃冰棒時,必然會惡作劇地用手去扯他妹妹的臉,習慣後,不管馮婷嘴中的雪糕是他請的,還是馮婷自己買的,他都要去惡作劇……
馮曉軍忽然把手伸向愛麗絲,他並沒打算去扯愛麗絲,只是身體不聽自己使喚啦!
“噢!”愛麗絲尖叫一聲,雪糕“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塊。
“你在幹什麼!”愛麗絲朝馮曉軍大嚷,“剛才的事我還沒原諒你,你知道我有多麼生氣嗎,我現在真想抓住你的脖子,把你像棉被那樣往地上摔,替瑪麗阿姨出氣……所以,你就見你的鬼去吧!!”
接著,她一閃身便扎入人群中,很快就沒了影,就像魚兒扎入了大海。
不過她跑前倒是沒忘記清理地上的雪糕殘屑。
今天晶貝銀行搞演出,圍觀的群眾很多,馮曉軍鑽入人群時,身體被擠得不得不往前傾,而他的後背則被別人緊緊貼著,四周全是作嘔的汗酸味,當然,馮曉軍也熱得大汗淋漓。
空地上搭了個簡易的舞臺,鋪著紅布,舞臺兩側是兩隻比馮曉軍還要高出半個頭的音箱,站在舞臺上的是一位女高音歌手,她拿著麥克風,在深情的演唱著歌曲“我的祖國”,這傢伙是個外行,因為人聲明顯比伴奏要高幾個調子,聽起來極不協調,馮曉軍只覺得旁邊有人在用鋸子鋸玻璃,“嘶啷,嘶啷,嘶啷……”
愛麗絲到底跑哪去了?
馮曉軍四處張望,想找一件黑色的毛呢斗篷,斗篷很長,拖拽在地,下襬沾滿了灰塵,而穿著這件斗篷的小姑娘,有些矮瘦,比自己矮半個頭,全身散發出一股白玫瑰味……
白玫瑰?
馮曉軍猛得吸口氣,不過,四周的汗臭味差點讓他打了個噴嚏。
他的身旁站著位穿著西服,打扮得比較體面的青年,他是銀行的業務員,正向四周的遊客派發傳單。
“誒,你好。”馮曉軍對他說。
青年大嚷:“你說什麼——”
舞臺的音響太過響亮,青年沒聽清馮曉軍的話,馮曉軍也只好用喊的。
“見到一個外國妹嘛?她穿黑大披,身上有玫瑰味……”
“……呃,不太清楚呢。”
“這樣,她……生得好像愛麗絲公主,臉也好白,像殭屍……”
“哦……是有個,她剛剛低頭走過來,我給她單,她抬頭那會,我還真嚇一跳,還以為她有白化病。”
“走……”
舞臺上的“女高音”忽然來了句結束音,馮曉軍甚至能想象這傢伙眯著眼睛,伸長了脖子,對著蒼天嘶吼。
眾人不得不捂住耳朵,馮曉軍沒法說下去,他的耳旁好像飛過一群蜜蜂,“嗡嗡翁嗡嗡嗡……”
終於,蜜蜂飛走了。
“她。”馮曉軍問那傳單青年,“走哪邊去了?”
“你先看看這傳單,現在買國債真的很不錯——收益在漲,很多人都在搶,三年期百分之四,五年期百分之四點四二,信用問題你絕對不用擔心,咱們銀行,國家作擔保,哪像安吉爾國,他們銀行都是公司的,他們那邊就是刮金融風暴,也是他們資本國家的事,你買了國債,就等著收錢行了,你先幫我掃掃二維碼,關注下,掃完我立即告訴你。”
馮曉軍只好掏出手機——這年頭,要想問個路,搭個話什麼的,最好先刷一發二維碼,你得祈禱他們拿著宣傳單,或有立在他們身邊的海報,否則你就只能留意他們光亮的後腦勺,或者性感的後背,胸膛,搞不好那烏黑油亮的“敲門磚”就印在他們那比牆壁還要結實的皮膚上。
“小鮮肉”仍在喋喋不休地拉業務:“你聽我說,政府這段期間大批發行國債,就是為了搞‘三大’而籌集資金……喂,你去哪!!你不想知道她走哪邊了?”
馮曉軍走得頭也不回,他剛才已經取出手機了,正當他準備用鏡頭對準二維碼時,聽到“三大”那倆字,他立即把手機揣進褲兜,螢幕也忘了熄,話也不說,掉頭就走。
馮曉軍繼續向前邊鑽。
忽然,人群流動起來,眾人像浪潮般湧向舞臺前邊的區域,馮曉軍奮力揮動手臂,朝相反方向遊,他好像看見那件黑色的斗篷了。
舞臺那邊在搞活動,臺上的工作人員,將兩隻繫著一條紅色尼龍線的皮球往臺下拋,一幫青年男女便瘋狂地朝皮球撲,他們都想奪得那價值999塊蕾申幣的國債情侶獎。
突然,馮曉軍覺得眼前一黑。
有人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看,我想要什麼?替我把球搶過來,我就原諒你,否則你別想找到我!”
是愛麗絲!
不,並不是,遮住馮曉軍眼睛的,是一張被風吹來的“晶貝晨報”。
報紙的頭條是說蕾申國南方的什麼地方又發生了地震……
馮曉軍轉頭朝四周張望,身邊的人大都望著遠處的皮球,只有兩位拿著棉花糖的小女孩看著自己吃吃地笑。
“哥——”有人在遠方大喊,是那種把全身的力氣都從喉嚨裡擠出,聽起來像要聲嘶力竭的樣子,“你看——是這樣吧——我會啦——你也來——石子沒有——你要撿——你那裡好多——我這裡只有雲——和風——其他都沒啦——”
飄渺的聲音是從天空中傳來的。
馮曉軍便眯著眼,仰頭朝天望。
他只能勉強辨認出那是個人,看上去芝麻般大,要不是她一直待在那片區域,馮曉軍還以為是一隻鳥,她在一片巨大的白雲底下蹦跳。
那朵像天鵝翅膀的巨大雲朵,下方似乎懸浮了一層透明的地板,載著這女孩在做著這令人傷感的遊戲。
“單腳,雙腳,單腳,雙腳,接著轉!往後跳,單腳,雙腳,單腳,撿石頭,得單手……”那女孩心中一定是在念著這段要訣。
突然,馮曉軍被身後奪皮球的人群推得一陣踉蹌,幸好他的身體如橡皮般柔韌靈活,後面的人推他,他前面的人倒被他撞得險些摔著。
馮曉軍開始擔心愛麗絲了,他並不在意她的病情,因為剛才在計程車那時,她的燒就退了,只是讓馮曉軍覺得奇怪的是,那Y頭並沒有喝蘿蔔汁,更沒吃雪糕,她的額頭就涼乎了。當時,馮曉軍正和瑪麗打得激烈,並沒注意她,只是當轎車內忽然亮起來時,馮曉軍才注意到,愛麗絲把車窗按下來,陽光灑在她身上,看上去就像個巨大的熒光燈般刺眼……
難道是太陽治好了她?
當然,現在馮曉軍沒空在乎這個,他更擔心的是愛麗絲這麼弱不禁風,說不準她就躲在人海里,周圍全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漢子,而她就像個紙糊的羊羔,馮曉軍非常相信,只要自己的小尾指朝她輕輕一戳,她就會像紙人那樣顫悠悠地倒在地上,她一旦被別人撞倒,接著,成千上百雙腳便往她那像棉花糖般軟綿的小腹踩,有平底網球鞋,坡跟涼鞋,中跟皮鞋,最可怕的是那鞋跟像釘子細的高跟鞋,假設一位女士的體重為五十千克,而她的高跟鞋鞋跟面積只有一平方釐米,她就可以在愛麗絲的肚皮上產生2500000帕斯卡的壓強,而穿高跟鞋的女士不只一個……
他又想到那位用炸彈轟大巴的黑衣忍者,說不準他便喬裝成某個鄉下來的賣菜大叔,埋伏在附近,看見這位像嬰兒般天真單純的“活寶”落單後,便扛了包麵粉,走到愛麗絲面前,拍拍麵粉袋,將粉屑抖向她,當然,那只是普通的麵粉,在他熱情地蹲下身為愛麗絲拍掉衣服上的麵粉時,才將“畢茲”粉撒向愛麗絲,得手後,拉著她就走……很快,馮曉軍就可以看到蕾申公主過度疲憊,正在住院療養,未能陪同總統訪問他國的新聞,當然,新聞那邊可不能急著就說蕾申公主慘遭恐怖分子姦殺,分屍,屍身被拋在安吉爾國家廣場,頭顱則用安吉爾國旗包裹,直接送到了愛麗絲的祖父所居住的總統府門前的訊息,不過各國首腦又得參加緊急的聯合國大會了,正當蕾申總統與安吉爾總統這對“親家”在“幹架”時,兩國的首都廣場又發生了“戰爭與和平”的遊行活動……
“愛麗絲——”馮曉軍嚇得有點抖,他歇斯底里地大喊,腦門上的冷汗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
人太多,聲音幾乎傳不出去,不過,那位“忍者”卻聽見了。
他就站在馮曉軍身後,冷眼盯著馮曉軍身上的校服外套。
馮曉軍毫不知情,他現在只想知道愛麗絲在哪。
那只白色的皮球幸運地朝他頭上砸過來,一大群人跟在皮球後面……
看見這只皮球,他想起剛才的幻聽:“猜猜看……把球搶過來……別想找到我。”
那一刻,他差點想衝過去,一把抱住這球,只是,他忽然又看見了那件黑大披……
她背對著自己,站在一輛運鈔車旁邊。
馮曉軍喜出望外,他邊大叫著“愛麗絲”,邊拼了命似的朝前擠。
愛麗絲為何站在運鈔車旁邊?
很快,馮曉軍發現,原來她在低頭看宣傳單。
銀行前的停車道停了一排多的運鈔車,運鈔車裡裝的並不是鈔票,而是準備運送到全國各地的國債債券,僅需短短三四天的時間,這些債券就會流入全國各地的銀行。
運鈔車啟動了,在押運員虎視眈眈的目光下,空地上的人們紛紛讓出一條道,讓運鈔車透過。
馮曉軍竟然擋在了運鈔車面前,其實也不算“擋”,他是側過了運鈔車,這讓車上的押運員嚇了一跳,他們身上霰彈槍的保險開關都被他們扳開了。
那黑色的背影就在馮曉軍面前了。
馮曉軍想要教訓她!
小時候,馮婷偷拿馮曉軍兩塊蕾申幣去買冰棒,馮曉軍知道後便從家裡的大竹掃帚上卸下一根藤條,將母親鎖在門外,然後追著馮婷的屁股抽……
這時,那只煩人的皮球又被拋了過來,一大群人繞著馮曉軍轉,追逐那皮球。
馮曉軍則是心無旁騖地朝那“黑色斗篷”靠近。
他忽然感到左手臂有些疼,原來是汗液浸溼了他左臂上創可貼,看見這創可貼,這使他想起愛麗絲在臺階上親了自己,接著,自個便莫名其妙地從臺階上滾了下來,幸虧那臺階比較緩,就十幾級,每級大概十四釐米這樣,不過他的左臂還是流了血……一直到現在,他也想不起來,當時究竟是怎麼回事。
“罵罵她好了,這麼多人,不打了?”馮曉軍有點不忍心,他的心裡浮現出了愛麗絲笑容。
她要是笑的話,笑得會像個嬰兒那樣開懷,純真,如果她特別開心,就會張大嘴巴笑,馮曉軍能清楚地看見她嘴裡的舌頭,因為她笑的時候從不捂嘴,有時她會笑得彎下腰,向別人求饒:“別說……求你……我的肚子……要,裂開啦。”接著她會不斷深呼吸,那股白玫瑰味又會濃烈起來,馮曉軍看見她笑,自己總也想笑,有時甚至會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但很快,他就止住了——他想到了馮婷。
馮婷也會笑得像愛麗絲那樣愉悅,那時候,馮曉軍就會衝她喝斥:“吵死了!笑,笑個鬼!!瘋婆!”不過,要是愛麗絲笑的話,馮曉軍絕不會這樣說,他只會瞪著眼看她笑,像小時候第一次看萬花筒那樣呆瓜,不過,與愛麗絲不同的是,如果馮婷一直笑得合不攏嘴的話,馮曉軍就會給她扇耳光了:“你想死是不是!!想脫顎!我一巴掌先打死你!!”
那家夥還在低頭看宣傳單,並沒有發現馮曉軍已來到她身後。
馮曉軍覺得有什麼不對——那股甜甜的白玫瑰味消失了。
馮曉軍右手一伸,想去扯她耳朵,這算最輕的懲罰了,要是面前站著的是馮婷的話,馮曉軍甩手就兩耳光。
忽然,他的身體忽然變得僵硬,右手已經張開了食指與拇指,但就是狠不下心扯她耳朵,突然,他又想去幫愛麗絲整理她頭上巫師帽,那帽子有點歪了,說不定還能觸碰到她那像雞蛋白般滑溜的額頭……
他打了個冷戰,臉頰熱乎乎的,接著他不斷地用拳頭去砸那想入非非的腦瓜。
老奶奶聽見動靜,轉過身,用那滿臉皺紋的臉對著馮曉軍,警惕地打量了下面前這可疑分子,她並不說話,只是用眼神向馮曉軍發出警告。
馮曉軍還真像見了鬼般,嚇得後退幾步,臉色鐵青,忽然掉頭就走,之後他每次想起這事,都要不由自主地用手敲腦袋——他還想去碰老人家的額頭?
那老奶奶簡直像個巫婆,背駝,臉皺,還鷹鉤鼻,雖然她也穿大披戴巫師帽,不過她的身形和身高都與愛麗絲差太多,馮曉軍怎就辨別不出?
那愛麗絲哪去了?
哪去了!
馮曉軍急地不斷地轉圈,太陽雲朵圍著他轉,那群搶皮球的傢伙也跟著他轉,一個個陌生的面孔,彷彿在告訴他,愛麗絲已遇難。
忽然,他發現旁邊的青年都在看他,滿臉羨慕的模樣。
馮曉軍也覺得身上似乎纏上了什麼,勒得他兩肋有些疼——原來是一根紅色的尼龍線,而綁線上上的白皮球也掛在了馮曉軍的後背上了,他剛剛竟然毫無發覺。
他可沒時間在乎這些!
馮曉軍想結開繩索,但這繩索纏得緊,又結實,得用刀子割開才行,線的另一頭似乎也纏上了什麼,繩子繃得筆直,一直延伸到了人群深處,馮曉軍不斷拉扯這邊的紅繩,這時,馮曉軍也覺得有人透過紅繩來扯自己,似乎想報復,力氣還蠻大的,原來另一邊的繩頭也纏上了什麼人。
馮曉軍索性自顧自地走,料想那細繩肯定會扯斷,只是這東西比他想象中的要結實,他已經非常焦躁了.
“愛麗絲——”他大喊,就像馮婷呼喚自己般,喊得聲嘶力竭,幾乎都帶有一種細微的哭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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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無巧不成書的是,紅線的另一頭綁著的,正是愛麗絲,她也為了尋找馮曉軍而忙得焦頭爛額。
忽的聽見遠方傳來馮曉軍隱隱約約的呼喚聲,她興奮地跳起來,大聲回應:“我在這——你快來幫幫我——有人拉我!!”
馮曉軍聽見那句話,覺得腦袋一暈,嚇得差點要跌在地上……
他彷彿看到了愛麗絲在衝自己說:“看看你!‘尋人啟事’比你強多了,真令我失望!!”那家夥,很不懂事,一點也不會收斂,什麼話都敢說,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要不是有自己在,都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馮曉軍撥開前方的人,迅速往前衝,差點撞倒一位小女孩,幸好她的母親拉住了她。
他現在多想也拽住愛麗絲的手,那家夥經常惹上麻煩,最驚險的還是那次“雪崩”,當時他們縮在那架狹小的鬥車裡,斗車被鋪天蓋地的試卷壓得“咯吱咯吱”的響,馮曉軍緊緊撐住四周的鐵壁,防止斗車被倒下的試卷推動,他真的很恐懼,全身的汗毛豎的筆直,馮曉軍已做好打算,一旦斗車被試卷壓垮,他便把愛麗絲壓在身下,四肢撐地,為她支起一架拱橋……最後,四周像死一樣靜,為了節約氧氣,馮曉軍不敢大口呼吸,他每吸一口就要屏兩口氣——那根倔強的脊樑骨像盾牌般擋在愛麗絲上方……現在,他只是渴望愛麗絲像這位小女孩一樣,在摔倒前,被自己拽住……
馮曉軍一個勁地朝前衝,像頭暴走的公牛般,他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他快失去理智了。
他突然憎恨起愛麗絲的兄長,愛麗絲被塞進裹屍袋時,那家夥說不定在某個沙灘上戴著墨鏡享受著日光浴,愛麗絲快被試卷活埋時,那家夥說不定在吃著麻辣燙並跟朋友們有說有笑,而現在,那家夥說不定正跟他的女朋友踩著磁懸浮滑板在比翼雙飛……
馮曉軍悲憤地握緊拳頭……
繩索的另一頭,愛麗絲被他扯得摔倒在地,她嚇得大嚷救命,並不斷地後退,她現在只想見到馮曉軍,她卻不知拉著她的正是馮曉軍,她還以為馮曉軍是在相反的方向。
“曉君!!”愛麗絲大喊,“我認錯!!我為剛才的事道歉……請幫幫我!!”
只是她不叫還好,她越是叫,那邊拉得便越厲害。
馮曉軍的力氣大得能拖動一輛轎車,愛麗絲在地上翻滾了幾圈,都哭出了聲。
“看來,今天的情侶獎已選出!”舞臺上的主持人看得非常清楚。
人群都沸騰了,真是太刺激了!這999塊的情侶獎非這對豔羨的人兒莫屬。
舞臺上跳下幾位工作人員,他們迅速地拉住愛麗絲的手臂。
愛麗絲被拉住的那一瞬,她突然掉轉頭,說:“曉……”
紅繩另一頭的馮曉軍被扯得沒法前進,他也摔了下來。
那是馮婷的哭喊聲?
馮曉軍沒有停止前進,他在爬,他的手掌緊緊貼住灼熱的水泥地,兩腿的膝關節跟隨著手臂的動作,匍匐著前進,他爬得無比堅定,有力……
紅繩越繃越緊,愛麗絲被勒得說不出話,當然,馮曉軍也不好過,他的腹部凹進了一大圈。
漸漸地,他沒法前進了……
小時候,他的父親馮文熙出遠門打工,馮曉軍記得父親要去北方,當時已是秋季,天還沒亮,涼風陣陣,父親得要趕早班車。
馮曉軍問父親:“那裡冷嗎?”
父親:“很冷,落雪的,不過那邊有空調。”
馮曉軍:“空調不是仲冷?”
父親:“那裡的空調很厲害,能冷,還會熱。”
馮曉軍:“不會吧,這麼厲害啦?”
父親:“那裡的火車還會浮呢。”
馮曉軍:“大話!你什麼時候回來?”
父親:“……我想想,你放寒假那陣,交陽也快鋪磁軌了,我就坐會浮的火車飛回來。”
之後,馮曉軍一直在哭,止不住淚,從車站一直哭到家,回到家後,他用腳踹他父親的房門,很響,很響,那時天才矇矇亮,隔壁的鄰居都亮了燈,楊玉珍取來鑰匙,開了門,讓馮曉軍進去,馮曉軍進去後,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
房間裡只剩一張床,其他的衣櫃,書桌等東西都清理乾淨了,顯得很空蕩。
從此,他的父親就再也沒有回來,馮曉軍也知道了,原來他的父親已跟母親離了婚……
現在,他的心情就像獨自坐在那間空蕩的房間一樣。
……
只是,當馮曉軍稀裡糊塗地看見愛麗絲活奔亂跳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他還以為是幻覺。
“你哭了?”愛麗絲老是糾纏這個問題,“你別轉頭,嘿!別害羞啊!我看到了……一定是這樣,你認為我遇上了什麼事……哦~寶貝~~快把腦袋伸過來,我撫摸一下,以前,我哭的時候,就把頭往詹姆斯的懷裡鑽,相信我,那感覺簡直棒極了!!”
馮曉軍氣得差點一巴掌就轟了過去——看看旁邊的人群,他還是忍住了,只是使勁地用衣袖擦臉,不,應該是遮臉。
愛麗絲:“當然,我承認,我剛剛也嚇哭啦,至於剛才的事,我得向你道歉,不過你最好也向瑪麗阿姨道歉——我不該那麼任性,你是不是很生氣?我現在很懊悔,很內疚,很開心——嗷,請別誤會,我的意思是你那麼努力找我,我很高興——上帝啊!不管怎樣,你罵我好嗎,這能讓我好受些。”
馮曉軍:“……”
愛麗絲:“剛剛我也在到處找你,我甚至跑進了銀行,那裡全都是買國債的老爺爺,非常擁擠,我都快喘不過氣啦,我還去了保安亭,問了保安先生,差點跟他們吵起來,我在舞臺下大喊你的名字,你可能沒聽見,我的啥子都快冒煙了……蘿蔔汁還剩下這些,你要不要喝……不管怎樣,你還是懲罰我吧,就像你懲罰你妹妹那樣。”
馮婷?
要是馮婷不見了,馮曉軍也會在茫茫人海中追尋,即使找到的可能只是一撮骨灰,他也會從交陽千里迢迢地趕來晶貝……
愛麗絲的身體長出了馮婷的影子。
馮曉軍終於找到了答案,不,是辨明了答案。
不過,他好像丟了一隻皮球,心中有點失落。
“獎品全歸你。”愛麗絲拉著馮曉軍走上舞臺,說,“價值999塊的債券呢,饒了我好嗎……”
馮曉軍:“等陣先!你講什麼?獎品是國債債券?”
愛麗絲:“是的,兩年後就可以取錢了,不過真奇怪,債券的面值沒有999塊的,不過本錢加上利息要比999多……”
馮曉軍:“你自己拿!我不要!”
他說著就要跳下舞臺,不過愛麗絲趕緊拉住他,說:“求你了,別這樣,很多人!你還在生我氣?”
馮曉軍:“我就是看‘三大’不順眼,鬼才支援它!!”
愛麗絲:“這是雙人獎啊——我是蕾申公主,得要支援政府,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幫幫我?”
這時,主持人也來到馮曉軍身旁,輕聲勸道:“別急別急,靚仔,很快就好,不好意思,我先問問,你們兩位,是不是情侶?”
……
愛麗絲頭上的巫師帽將她的臉蓋住了,馮曉軍看不見她的表情。
“不是,不是……”馮曉軍擺手說,“朋友,‘獎’給她得了,我不要,以後要有兄妹獎,我再來。”
“閉嘴!!”愛麗絲那聲大喝真把馮曉軍嚇一跳,要不是現在聽見,他還真不知道她能吼這麼大聲。
舞臺下的觀眾看得目瞪口呆,就連路邊的清潔阿姨也提著掃帚趕過來看熱鬧。
愛麗絲說:“我真想拿一整瓶的漱口水往你的臭嘴裡灌,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是在侮辱我的母親!!我也在乎我哥哥,你把詹姆斯當什麼!他是我哥哥,他才是!你不能否定他,你永遠也別想替代他,我告訴你,你最好忘了你說的話,否則,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我永遠都不能原諒傷害詹姆斯的壞蛋!!”
馮曉軍抿緊了嘴唇,他後退了兩步,垂下頭。
他真的不敢相信,剛才自己竟然在地上爬,像只王八一樣,身上還拖著一根紅線。
愚蠢!
馮曉軍痛苦得不由自主用兩手遮臉,發著懵。
此情此景,就連主持人也感到為難,不過現在也只有他能暖場了,他對觀眾說:“正所謂好事多磨哈……都是些誤會罷了——現在就為他們送出這張國債債券,希望他們和好如初。“
愛麗絲緩下了語氣,她對馮曉軍說:“對不起……我很魯莽……”
馮曉軍的聲音非常冷淡:“你是老闆,我是保鏢,就這樣,是了,我想通了,王國華那張銀行卡,給我!”
“等下了舞臺好嗎,我一定給你……喉嚨像堵上了什麼……”
“關我屁事!!給我!”
馮曉軍一把奪過愛麗絲手中的銀行卡,跳下舞臺,忽然,他發覺身上還纏著紅繩,他便用牙齒撕,用鑰匙割,折騰了好一會才斷。
他剛走幾步,突然聽見愛麗絲的哭聲,他回頭望去……
那家夥就坐在地上,像個嬰兒般,伸直兩腿,緊眯著眼,張大嘴巴,又露出了舌頭,多像馮曉軍在那空蕩的房間裡放聲大哭的情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