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跟愛麗絲商量著，能不能用些更加快捷的法子去實驗基地。
“搭公交怎樣，才三塊，每個公民都應該支援環保的公交出行方式，我的公主殿下。”詹姆斯說。
愛麗絲卻來了一句不搭邊的：“我愛聽你這樣叫我，請請請再說一遍。”
詹姆斯：“……”
愛麗絲忽然瞅見詹姆斯裡襯衫領子旁的幾點血跡，她打了個激靈，急忙掏出紙巾往詹姆斯懷裡塞，並大呼小喝地喊著：“我，我的上帝，我哥哥，他……流‘番茄醬’啦，史密斯醫生，你哪去啦！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快給我滾過來，如果我哥染上了破傷風，我敢打賭，你今晚就別想讓我喝蘿蔔汁，我死了，你就等著見鬼吧！”
史密斯提著新買的急救箱，撞開車站大門，呼哧呼哧地往這邊衝刺。
……
在史密斯給詹姆斯包紮傷口的那會，愛麗絲不斷追問詹姆斯剛才發生了什麼，詹姆斯便給她說起列車上的事，先是剛剛的鬥毆，趙炳把那位年輕的宣傳員給捅傷，流了一灘血，但是趙炳墜車一事他沒說，接著，他又說到了給陳淋淋進行手術的事情，詹姆斯刻意將那開顱的場面描述的細緻入微，當他說到分離的頭皮用頭皮夾進行固定止血時，在場的眾人都感到一陣不適。
愛麗絲喘了好幾口粗氣後，忽然白眼一翻，身體一下便軟了下來。
佟女節急忙攙扶她躺倒，並托起愛麗絲的下巴，用右手拇指掐她鼻唇上的“人中”。
佟女節朝詹姆斯嗔了句：“有意罷！她暈血，你會不知？”
最後，愛麗絲還是由瑪麗抱著坐上了回學校的計程車，而傑克和米高則送陳淋淋去了“晶貝醫院”。
詹姆斯則給他在教育局工作的朋友發短信，他想知道妞妞在讀的“第十二中學”在哪兒。
“你心裡定美的！”佟女節對詹姆斯說，“小丫頭今天穿的全身蕾絲，連髮梢的蝴蝶結都是蕾絲的，好看極了，她身體不舒服，還站著等你，卻被你這樣打發走……不過，我還得多謝你沒跟丫頭說。”
詹姆斯：“同愛麗絲說什麼？”
佟女節：“我捅你啊！若是你一說，她定不理我好些天——總有些人不知福，就知道欺負待你好的人……”
正說著，詹姆斯打了個打噴嚏！聲音很大，就連站在牆角塞耳機，看雜誌的青年也往這邊望。
佟女節湊近詹姆斯，盯著他的眼睛看，說：“……你眼皮重！鼻塞？口苦不？你伸舌頭出……你風熱感冒還沒去——先跟我去個地方罷。”
兩人離開了磁懸浮列車站，佟女節走著走著，忽然朝詹姆斯調侃道：“活該！”
車站附近有一間“楊氏茶館”，店主是位名叫陳麗娟的女孩，二十三歲左右，非常年輕，她是華夏人，是佟女節的大學同學，兩人是在華夏國認識的，佟女節每次回蕾申國都會去見見這位故友，一起敘敘舊什麼的。
詹姆斯剛看到這間茶館時，還以為是來到了古裝劇的攝影場地，這棟小木樓簡直就是華夏國古時的客棧，尤其是那些掛在房簷上的，一串串紅色的圓柱形燈籠，燈籠上寫著一個個小篆——“茶”。
客棧的窗是木製花格窗，而門也是實木的，只是不知為什麼，門上掛了張“打烊”的紙牌。
佟女節輕輕推開這扇小木門，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淡淡的炒豆茶香。
為什麼一股茶香會撲面而來？
原來是一隻青花瓷茶杯不知被誰扔了過來。
這還真是冷不丁，詹姆斯甚至還沒有反應，那只冒著熱氣的茶杯就已經飛到他面前。
佟女節像似無意地舉起左手伸懶腰，食指與拇指只是稍稍動了動，就被她捏住了這小茶杯。
杯子裡還有一半的茶水，她輕微地搖晃著，水平面出現了一隻淺淺的漩渦，一滴茶水也沒濺出。
她把這只青花杯舉到嘴邊，閉上眼睛，聞了聞，說：“華夏西湖龍井……”
突然，“忽”的一聲，一隻青花茶壺從空中，對準了佟女節的腦袋，狠狠地砸了下來。
那暴躁的傢伙還在亂扔東西！
那只茶壺在半空翻轉中，漸漸分成了壺蓋，茶水，茶葉，壺身……
佟女節先用左手中指勾住壺柄，茶水在落下的過程中變成了一條蜿蜒的水柱，“咕咚咕咚”地落入壺身，她在擺動壺身的過程中，這只青花壺宛如擁有了魔力，空中的茶葉與茶水被壺口吸引，全都落進了茶壺裡。
“叮啷啷啷啷……”，壺蓋在壺口中不斷地旋轉，最後終於靜止。
詹姆斯剛才低著頭，若無其事地用手機上網刷屏，他見佟女節接下了茶壺，便說：“不錯，才三秒，這又是什麼茶，碧螺春？”
“是明前龍井，特級，一芽一葉，乾隆賦詩曰：龍井新茶龍井泉，一家風味稱烹煎。寸芽生自爛石上，時節焙成谷雨前。”
“幫你拿？”
“不！”佟女節回答的非常堅決。
店內沒有客人，地板上摔了許多茶具，以茶壺居多，材質有紫砂的，陶瓷的，玻璃的……
有一個看起來呈四方狀的紫砂壺，壺身上刻著一副山水簡筆畫與一首七言詩，佟女節只瞥了一眼“御製·花巷觀魚”這幾字詞牌名，便念了出來：“錦校不籍無孫擲，練影中堆萬簇花。設與水仙作春波，天邊風月傲清華。”只可惜，壺柄被摔碎，佟女節取出手絹，包裹著，小心翼翼地放在茶桌上，佟女節說這茶壺叫“金銀彩山水紋壺”，值好幾萬。
茶館裡的吵鬧聲非常刺耳，楊麗娟正與一位瘋狂著要摔東西的男子吵架。
“……老闆已經說了，只要我給個電話，只要個電話，他立馬給咱發貨，這整整一車的衫褲！”年輕男子在大聲地喝，“你是不是有病！蠢貨！昨晚老闆等不及給店打電話，你竟然說不要……媽紙！”
又一隻茶壺被男子摔在地上。
“你瘋是嗎！”陳麗娟說，“我告訴你，他再打來我也一樣不要！我們賣茶，不賣衣服，先不說錢，就是給你衣服，你也不會賣！”
“你以為是那些穿了洞的牛仔衣？我告訴你，那是校服！！聽到了嗎，校服！！！‘三大’一來，校服就像大米和麵粉，你會愁賣不出去？賣不出去？我告訴你，你賣茶水，賣茶壺，賣一輩子，還不如我賣一天校服賺的多，操！！”
陳麗娟：“……”
男子的唾沫不斷往楊麗娟臉上噴：“現在好，多好！那個姓劉的雜碎給包了，咱賣不了衣服了，你開心了？“
陳麗娟：“做你夢！‘三大’還沒來，你憑什麼認為學校會給你訂單，你看體育館的草坪，都被反對者的爛雞蛋爛菜頭埋了，說不定政府明天就撤了‘三大’……”
男子：“撤你個雞，‘三大’要來到你說？我告訴你，那群雜碎再怎麼亂來，你以為就能撤？我有熟人，他知道風聲，三大肯定要來，告訴你，即使政府真被那群雜碎逼的沒法，我親自帶哥們去搞定他們！”
陳麗娟：“你瘋了！”
男子：“我就是！”
他突然扇了陳麗娟一耳光。
陳麗娟用右手擋了擋，男子沒打著，只是陳麗娟踉蹌中不小心跌在地上。
她在跌下時用右掌撐地，食指碰上瓷器碎片，被割出了血。
“根據第四十六條條例……”詹姆斯喝道，“禁止對婦女實施家庭暴力！”
佟女節感激地看著詹姆斯，微笑著說：“說得好！”
男子囂張地用手指指著詹姆斯，說：“我家事！你們這狗男……”
他還沒說完，脖子就已被佟女節左手扼住，喉頭擠不出一個字。
詹姆斯甚至還沒知道佟女節已經衝出去，他只覺得身旁刮過一陣風。
這陣風，吹得陳麗娟慌忙舉手遮眼，灰塵打的她手掌生疼。
佟女節氣得兩眼金星四冒，她的髮簪被抖落，長長的頭髮彷彿隨時要豎起來。
“撲通”一聲，詹姆斯的手臂被手銬一扯，自己不由彈過去，再次摔在地上。
佟女節咬牙切齒地說：“說，多，一，遍！！！”
她松了左手，給男子留出說話的空間。
這犟傢伙吐出一個字：“……表！”
佟女節猛地吸一口氣，左手用勁，推著那男子在走廊上飛奔。
詹姆斯宛如被匹野馬拖拽，在地板上翻滾，他覺得地板與天花板不斷地圍著自己轉，身體宛如彈珠般，在兩面牆壁間碰撞。
佟女節的長髮，被風拉的筆直。
那男子，幾乎腳不沾地的被推著飛。
“砰！”的一聲巨響。
男子的後背撞上了一扇窗，窗玻璃宛如被炮彈轟了一般，像水珠一樣，朝外潑了出去。
……
男子暈過去了，詹姆斯趕緊用手機叫救護車，陳麗娟說男子沒事，不用送醫院，只是她拗不過詹姆斯。
佟女節低著頭，看著腕上的手銬發呆，她時不時便用歉意的眼神看看詹姆斯，詹姆斯坐在她身旁，正用打溼的紙巾擦臉，他的眉毛豎得筆直，不管他怎麼擦，臉還是那麼黑。
“走吧，同我去警局。”詹姆斯的語氣非常沉著堅定，他對佟女節說，“我等下給你爸打電話，讓他也來警局——楊小姐……”
詹姆斯問楊麗娟：“這的電話區號是多少，算了，最近的派出所有多遠，要十里嗎？”
陳麗娟很為難的看了看佟女節，她低著頭，嚇得瑟瑟發抖，陳麗娟有點不知所措，支吾道：“呃……我看，還是……”
詹姆斯繼續對佟女節說：“根據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規定，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我知你不想去派出所，但我勸你別用‘太極’同我打，否則罪加一等，你也知道我等下會拽你手，你可能會抓你旁邊的八仙桌，但你最好把桌上的八隻瓷杯拿下來，如果杯子碎的話，我會算在你頭上，接著，你可能會死賴在地上，不肯走，那沒辦法，我只好把你拖到店門那裡，再把你反剪，勸你不要一直抓著那張八仙桌，走廊有點窄，桌子打橫著過的話會磕斷一隻桌腳，你不用擔心我的力氣，後果就是你的手臂韌帶可能會拉傷，甚至撕裂，你會覺得劇痛，整隻手像斷了一樣，臂彎會發腫，淤血，泛青，可能還會內出血……現在，同我走！！”
他突然抓住佟女節的手！
佟女節嚇得尖叫一聲。
陳麗娟趕忙衝上前，抓住詹姆斯的右臂，說：“不用！不用！私了，私了行了！”
詹姆斯只好鬆開了佟女節的手，對陳麗娟說：“只要你和當事人協商好就行……說真的，你能理解，我真的很感激，女節是我朋友——冒昧問問，你有沒有可樂？”
雖然陳麗娟在佟女節看來是很親密的朋友，可對於詹姆斯來說，她還是個陌生人，或許詹姆斯耍了個小聰明，只是他的語氣堅決到令人不容置疑。
然而，詹姆斯說“很感激”這三字時，笑得很燦爛，讓人感到溫暖，他整句話說完時，就連佟女節都感到他是如釋重負了什麼。
……
陳麗娟取來熱毛巾，想幫佟女節清理臉上的汙垢，她的眼圈紅紅的，看來是被嚇著了。
詹姆斯將可樂喝得咕嚕作響，他總是用這種方式使自己鎮靜下來。
“不用幫，我……我來罷。”佟女節奪過陳麗娟手上的毛巾。
陳麗娟忙說：“哎，這很燙！”
佟女節：“……對不起，我……手，手重，可聽見這些話……我都想去看醫生了。”
陳麗娟：“……我也不好，你好不容易回一趟，就讓你碰上這些事。”
佟女節忽然驚叫一聲，急忙擲開手巾，說：“啊！哎呀！燙！”
陳麗娟笑了，她說：“回神了？”
佟女節：“失態……他是阿杰麼？你在電話裡說，他是你男朋友？”
陳麗娟：“是丈夫了，唉，命不好啊——你還是老樣子，最受不了氣，以前姐妹們開開玩笑而已，你就……”
正說著，佟女節的臉立即沉了下來，意思很明顯——“你最好是在開玩笑！”
陳麗娟忙說：“說笑的，別當真，這也沒什麼。”
她看了看詹姆斯，轉移了話題：“喔，你都沒介紹，這位是不是你未……”
她是想說“未婚夫”的，不過她生硬地改了口，改稱“男朋友”了。
只是悲劇還是發生了，佟女節一聽，氣得臉色驟變，陳麗娟沒有說這句話前，她還是有點畏懼詹姆斯，但現在，她一下就理直氣壯起來，她沒跟陳麗娟急，只是詹姆斯又要倒黴了。
“啪”的一聲，詹姆斯舉在嘴邊的可樂罐也被她扇飛，那聽可樂打著轉，徑直從窗戶上飛了出去。
陳麗娟盯著詹姆斯的臉仔細看，她說：“你是不是王子，詹姆斯·簡？”
詹姆斯的左臉被佟女節打得通紅，而頭髮也像雞窩般亂糟，看起來非常狼狽。
“非常榮幸能為人民服務。”詹姆斯說。
陳麗娟盯著詹姆，發著呆，好一會她才說：“啊！真對不起，我，我太失禮了，你瞧我還穿著拖鞋呢，我給你倒茶，你，您，等等，您愛喝龍井嗎，我去去，茶葉擺哪來著……”
陳麗娟取來茶葉，泡了幾杯熱乎的龍井茶……
三人寒暄了會，詹姆斯便要起身出發了，他交代了陳麗娟，讓她看好她的丈夫。
“依據蕾申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故意殺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丈夫有蓄謀犯罪的傾向，你得積極開導他，如果他再出現過激行為你就打我手機。”詹姆斯說話的語氣非常嚴肅。
接著，佟女節和陳麗娟簽訂了“私了協議”，只是現在醫院那邊還未評估出大致的醫療費用，佟女節只好先押下押金，她身上沒帶多少錢，詹姆斯說想替她出，佟女節的臉色突然就沉了下來，她一直瞪著詹姆斯，把他逼到牆角，陳麗娟嚇壞了，她還以為佟女節又要發作了，最後佟女節是拽著詹姆斯，跑到車站裡，那兒的ATM機壞了一臺，工作人員正在維修，旁邊圍著荷槍實彈的警衛，佟女節風風火火跑過來時，警衛還以為出現了什麼情況，紛紛亮出手中的77式18.4mm的防爆槍，佟女節氣得當場撒潑。
“何不扣扳機？”佟女節對警衛說，“如果旁邊有位跑步的老人家，恰好經過你們，你們也要把他當劫匪，開槍打死——是，我衣服是有點髒，但我得告訴你們，即使是乞丐也有不吃嗟來之食，坑別談搶錢打劫！”
……
好一番折騰，佟女節終於取來了錢，交了押金。
她要離開了，只是她剛走到門檻忽然又折了回來，對陳麗娟說：“差些忘了，菊花十克，明前龍井五克，廬山谷簾泉一瓶，蓋碗杯，加熱壺，一併借我。”
陳麗娟將這些東西放進塑料袋裡，打包，讓佟女節提著走。
詹姆斯對這沉甸甸的塑料袋並不感興趣，他現在急著想知道“妞妞”在哪，好在這時，他在教育局那邊的朋友給他發來了資訊。
“查到了，在首都體育館，他們班四十五名同學代表學校去表演……我看看搭哪號車……”詹姆斯說著，轉身看向身後的公交站牌。
佟女節忽然說：“我不搭。”
詹姆斯：“……”
佟女節又說：“車窗好似也開不得，這跟牢籠有何區別？”
詹姆斯覺得腦袋一陣暈厥，他又想喝可樂了。
佟女節：“你若同意，我便去車頂站。”
詹姆斯：“你是說，等陣你又要爬到3.5米高的車頂，乘著漫天仙霧，再來幾句莊子的，接著一個姓趙的老頭……”
這時，一輛磁懸浮公交車駛了過來。
現在科技進步了，以前燒汽油跑輪子的老古董型公交車已基本被淘汰，晶貝市三年前便已經將輪式公交車，換成了無輪子的常導型磁懸浮公交車。
今天，晶貝市公交車全都披上了白色的巨大宣傳海報，海報內容全是有關“三大制度”的。
公交車正面的車頭燈下方，貼著一副寫的龍飛鳳舞的毛筆楷書——“三大制度”，而汽車的側面，分別寫著：“三大制度好又好，學費省又省。天才隨手抓，家長笑開顏。”
就連汽車內公交電視上的“時事評論”，也在播放著有關三大制度的辯論會。
這公交車整個一副白底黑字的裝飾，佟女節還以為開過來一輛紙糊的花車，詹姆斯倒是很喜歡，畢竟他看的白皮書都是白底黑字的。
公交車停了下來，這車不管有沒有人招手，他都會在每個公交站牌前停下，並拉開車門。
“803，是走貝晨東路的。”詹姆斯掏出幾枚錢幣，說，“是這個，快上！快上！”
“我不搭！”佟女節回答得非常堅決。
這輛車搭載了不少乘客，詹姆斯能看見有五六個乘客是站著的。
詹姆斯說：“現在是下午五點，下班時間，是有點濃人，將就吧……上，上，別浪費別人時間。”
他聽見車內有人在爭論有關“三大”的時事，好像一位中年大叔被幾個當地小夥用方言罵“腦殼耙耙”，“軟骨子”來著，詹姆斯看見那個戴眼鏡的憨厚大叔腋下還夾著一本《三大制度大綱概要》，瞬間，他真恨不得立即衝進車內，給那幾個混小子一陣好罵，至少也該讓他們知道，公民應該用何種態度對待法律的。
佟女節並沒有讓詹姆斯如願，她說：“我絕不搭！”
她“哼”的一聲，將臉轉向一邊，她越來越覺得這輛貼著白底海報的公交車像座令人窒息的監獄。
詹姆斯：“我知你的心裡問題，可你不去試，你這‘幽閉症’永遠也去不了！”
佟女節：“你搭車罷，我租單車去。”
“好好，就這樣！”詹姆斯轉身便要踏上車，佟女節轉身便要逃離這座白色的牢獄。
只是，那手銬，一下便將兩人扯了回來，此時，詹姆斯和佟女節終於想起那柄銬在他們手上的手銬。
公交車快要關車門了，詹姆斯使勁往前傾，這緊急時刻他顧不上其他了，他想將佟女節拖上汽車。
佟女節用兩隻手去拉扯手銬，下盤穩紮馬步，抓著手銬用力往後拉。
“等，等等，師傅！”詹姆斯朝司機大喊，“等一分鐘，就來！”
“師傅，您，走行了，他不搭！”佟女節也朝師傅大喊。
“你們到底搭不搭？”女司機說。
就在這時，車上那幾個混小子竟然朝那位老實的大叔用手指挑釁地戳。
詹姆斯朝那些毛小子大喝：“喂，幹麼！！你們，別搞事，根據伊珊姆蕾申治安管理處罰法第二十……”
佟女節眼中的“監獄”正在變形，她想起了廢鐵回收廠的轎車壓扁機，那壓扁機能把幾噸重的汽車壓成一沓廢鐵，現在，那壓扁機又要工作了，只要自己一踏上這輛偽裝成公交車的壓扁機，車門便會緊鎖，車內一片漆黑，很快，車廂頂會慢慢地往下壓，車內的空氣變得稀薄，在自己窒息前，會被千斤頂像番茄般壓爛，“番茄醬”譁啦啦的流出車門。
詹姆斯也用起了兩隻手，他們的身體都傾斜了很大的角度，手銬上的鐵鏈被扯得發燙，如果現在是黑夜的話，是會看到幾絲細微的火星的。
公交車最後還是開走了，詹姆斯沒乘上那輛車，他鬱悶地看著佟女節，說：“知道哪邊有賣可樂的？”
詹姆斯想過計程車，只是車內的空間比公交車要小得多，佟女節坐上去的話恐怕非得暈車，至於腳踏車，三十多公裡的路程……
詹姆斯只好去“多美樂駕”買了一架磁懸浮滑板。
滑板載著兩人，在輕磁軌上飛馳。
佟女節站在三十釐米寬的滑板上，泡起了茶。
她背對著詹姆斯，右手抓著加熱壺，蓄電池加熱壺已經注了水，她正在燒水。
水壺的指示鍵亮著紅燈，水蒸氣呼呼地往外冒，冒出的氣體一下子便融進了漫天霧海中。
水開了，佟女節輕輕地倒水，水珠一下子被大風吹飛，她的左手如閃電般伸出，將飛濺的水珠全都乘入杯中，她合上杯蓋，將杯子緩緩地搖晃……
一輛公交車行駛在他們身旁，車上一位拿著手機看小說的男青年，不覺抬頭往窗外一瞥，他手中的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一位穿校服，戴眼鏡的中學生，正盯著窗外那朦朧的身影發呆，他的眼鏡已經滑到了鼻頭，都快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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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旁邊拿著公文包的大叔，也弓著身體，伸長了脖子，看得眼珠突突的，而大叔旁邊的阿姨則用指甲捏他大腿，並在不停地咳嗽。
詹姆斯非常警覺，他很快就察覺到四面八方有許多人在往這邊看。
佟女節仍在心無旁騖地清洗茶具，她拿開杯蓋，傾斜茶杯，杯中的水一下被大風帶走。
他們身後行駛著一輛銀色的轎車，飛出的水珠穿過霧氣，打在這輛轎車的防風鏡上，轎車裡的年輕男司機邊打著掛雨器，邊踩油門追上前，準備開罵，但當他看見那舞動的身影時，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身體僵硬的踩著油門，緊緊地追逐著佟女節，不知不覺中，他的車已經駛進了輕磁軌，轎車的右半邊車體忽然就向右傾斜，輕磁軌承受不起汽車的重量，車子的右側底盤與磁軌路面發生激烈摩擦，火星如同爆裂的煙花般迸射著，男司機忽然清醒過來，趕緊剎了車。
佟女節清洗了杯子後，便開始往杯中下投茶葉，準確來說，在當時的環境下，只能“注入茶葉”。
加熱壺仍在冒水霧，她並未急著往杯中注水，而是將水壺不斷地往上拋，水壺騰上空中，又往下落，佟女節每次都能準確地抓住水壺柄，只是由於手銬連著佟女節與與詹姆斯的手，詹姆斯很快就感到身後的姑娘在不斷地大幅度地甩動右手，他說了句掃興的：“別動哇，會掉的哇。”
而一旁公交車上的乘客，還以為那橢圓狀的不鏽鋼加熱壺是什麼漂亮的舞蹈道具，正被少女用來做著高難度動作，乘客們議論紛紛，有指責其行為有違交通規則的，有讚歎其舞藝高超的，相同的是，乘客們全都往右側車窗旁邊湊，而靠近車窗的乘客，幾乎是被後面的傢伙擠得整張臉都貼在窗玻璃上的。
整輛公交車也開始向右傾了，汽車右側底盤磁力變強，詹姆斯感到滑板好像有點不受控制地往左靠。
詹姆斯身後的佟女節倒是舞的歡快，她簡直把這只加熱壺當成了特大號的毽子，她一會用手拋，一會用腳踢，一會又用膝蓋頂，只是那只水壺卻總沒機會掉落在地，當時佟女節把毛呢斗篷與巫師帽讓瑪麗捎回去了，現在她的穿著，還是那身樸素的米白色上襖與長長的黑色片式皺裙。
她每踢一次腳，每抬一次膝，裙子都會展成一片片美麗的扇形。
她的動作，總有一種節奏感，一個拍子接著一個拍子，一個動作接著一個動作，水壺每次上升的高度相同，大腿每次抬起的幅度相同……
加熱壺上的水銀柱不斷地下降，當水銀柱降到85攝氏度時，佟女節停止了動作，原來她這樣做是為了給壺中的水降溫。
接著她用嘴叼起杯蓋，然後往杯中注入熱水，只是倒了約莫能浸過茶葉的水，便立即鬆開口，杯蓋“哐啷”一聲蓋上了杯子。
她輕輕地搖晃了一會玻璃杯，透明的玻璃杯中很快就被白霧蒙上一層面紗，看不清裡面的茶葉。
公交車上的乘客使勁地瞪大著眼睛，想看清佟女節的面孔，有位攝影師取出高達6000萬畫素並安上300毫米長焦鏡頭的單反相機，想給佟女節拍一張面部特寫，只是拍出來的照片依然朦朧不清，佟女節宛如被白霧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洗茶完畢，佟女節用杯蓋隔著茶葉，將茶湯徐徐倒出。
最後一步便是注水沖泡了，佟女節左手腕挎著塑料袋，左手則握著茶杯，嘴中叼著杯蓋，右手提著水壺，再也騰不出手了。
她小心翼翼地舉起水壺……
“要是‘三大’一來，我立即叫警察把她抓回學校，叫她對著牆壁騷！”公交車上一位穿著妖豔的女大學生在大發牢騷。
那家夥穿著露出半乳的抹胸吊帶裙，臉上抹石灰，嘴唇塗雞血，她的聲音非常尖利，並響亮，似乎故意想讓佟女節聽見。
佟女節抓著水壺的右手抖了抖，滾燙的熱水濺出來，打在她的食指上。
她悶哼一聲，繼續倒水。
詹姆斯說：“三分鐘前就覺得你不對勁，你搞麼鬼？”
佟女節：“妮哧熱氣東西罷？”
她咬著杯蓋，說起話來含糊不清。
詹姆斯總能聽懂她的話：“吃過麻辣燙，不是很熱氣吧。”
“她就是茶婊，拉客都拉到公路上了！”那女大學生仍在咋咋呼呼。
熱水再次濺在佟女節的左手上，她疼得松了嘴，杯蓋一下子便飛了出去。
她將茶杯捏得緊緊的，仍然固執地往杯中倒水。
佟女節說：“你真像我義兄，習慣像，長得更像……他也喜歡吃辣，雖不會鬧肚，但常常上火，上了火，就容易感冒發燒，我就給他泡龍井菊花茶，他喝了，體內的火很快就被壓住……你的體質上熱下寒，待會你喝了茶，我還得去買‘腸炎寧’……呀！石榴，防你鬧肚。”
詹姆斯：“你沒事吧？”
佟女節：“無妨……冬桑葉，菊花，黑山梔，獨活，啊！還有……天麻，薄荷，泡熱水，用來洗頭，治感冒的……”
佟女節左手的虎口部位紅的都快冒煙了，而紅痕的中央是一道白色的水泡，她的手本來就白，那道水泡的白跟四周皮膚的白是一致的，看上去像是在她食指上畫了道紅圈。
幸好，茶，沏好了。
佟女節流出一滴淚，眼淚被風一吹，剛好掉進茶杯裡。
她迅速地將茶杯一傾，倒出了半杯茶水，接著，她又往杯裡倒水。
一滴一滴滾燙的水，再次咕咚咕咚地落入茶杯裡。
……
貝晨東路到了，公交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車上的乘客吵吵嚷嚷地一擁而下，幾乎一半的乘客是搭車搭過了頭，幾個學生抱著書包，跑得煙塵滾滾。
詹姆斯也停了滑板。
“巫焱！”佟女節舉著茶杯，滿臉微笑的，滿懷期待的……
詹姆斯忽然說：“喂喂，看體育館北門那邊，十二點鍾方向，那些穿校服的中學生，應該就是……”
剛才他激動，不由地揮動了下左手，他左手手銬上的鐵鏈連著佟女節端著茶杯的右手……
茶杯滑落下來，摔在地上，茶水灑了。
……
“一杯茶而已，不用這樣吧，我等陣賠你大瓶裝的，兩千毫升那種……你表情……要不這樣，我給你泡茶，呃，我沒茶葉，你給我一勺，然後我就給你煲兩煲，你想的話，我還可以加點料，醬油，糖，鹽，還可以打個雞蛋，再搭幾片生菜……”詹姆斯說。
佟女節沒有說話，她是氣的不知該說什麼了。
詹姆斯也意識到自己在發蠢，得趕緊轉移話題：“你……左手食指做麼畫一個紅圈，不難看嗎，要不幫你……不，給你紙巾擦擦吧。”
“鑰匙！！”佟女節臉都氣紫了，她大喝，“給‘要死’我！！”
遇上這種情況，一般人總是慌亂地去翻口袋，詹姆斯卻是把手慢騰騰地插入兜裡，像要插手散步般，好一會才將手伸出，再去插另一個兜，終於，他把所有的口袋檢查完畢，然後告訴佟女節——鑰匙忘帶了。
他忘帶鑰匙了！
佟女節忽然拔出簪子，又要往他身上亂捅。
忽然，詹姆斯抓住她的手腕，壓低聲音，說：“別搞！別搞！有事！”
佟女節：“有你個鬼！你是不是要銬我腳？詹姆斯！今天你要不給我鑰匙，我就把你捅成馬蜂窩！！”
佟女節要是對他撒潑，是不會叫他董巫焱的。
詹姆斯突然把腦袋湊過去，他的眼睛緊緊盯住佟女節的黑色眼瞳，說：“看這裡，就是眼這裡，你看看，說我知，看到了什麼。”
四周一下暗了下來，夜幕降臨了，佟女節感到右手被詹姆斯牽著，緩緩地行走在一條土道上，雖然小道是泥道，但踏上去卻感覺像踏在鋼板般硬呼。
他們來到一方池塘邊，詹姆斯朝佟女節吹一口仙氣，她便輕輕飄飄地浮起來。
她被空氣託著，漂浮在一汪清冷的寒潭上空，潭水倒映著一輪皎潔的明月，陪伴在月亮身旁的有許多星星，潭水非常平靜，佟女節分不清，天與水……
蛐蛐躲在草垛中鳴叫，宛如有人在急吹哨子。很快，蛤蟆也加入了陣營，就連呼呼的風……
“噠！”詹姆斯打了個響指，佟女節一下從夢中清醒，她打了個激靈，就連步伐都有點亂。
詹姆斯說：“現在不吵了吧——你看那個脖子上戴哨子的老師，看工作服上的大寫‘十二’字，你猜到什……”
佟女節掃視了下四周，嚇了一跳，她剛剛還在還站在公路邊，旁邊有一隻綠色的垃圾桶，一位老奶奶牽著一隻獅子狗從她面前經過，公路上車水馬龍，可是忽然間，她卻已經身處體育館大廳內了。
詹姆斯：“在沒有徵得當事人同意的情況下，就對當事人催眠，的確有違道德，不過你剛才都要攻擊我了，就當作我是自衛吧——剛才真有事，你在那裡搞，那家夥都要不見了……放心，我沒碰你，我是隔著手銬拉你過公路的。”
佟女節：“頭暈……腿好些麻，我睡了多久？”
詹姆斯：“二十分零三十秒，這事不重要，你看個個穿黃色工作服的工人，我盯他好久了。”
大廳裡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許多人手上持著一張示威牌，或反對，或支援。有的人激情澎湃地喊著口號，當然，喊口號的傢伙一般會戴個口罩。
而一些忙著拍照，發朋友圈的人，多是看熱鬧的。
這時有人現場搞起了行為藝術，一個戴著白色的假髮，與別著白色假鬍子的青年化妝成愛因斯坦的模樣，只不過他穿著藍白色的校服，校服的背面貼著一張巨大的標籤“學渣”，而這位“學渣”旁邊站著一位頭戴橙色塑膠安全帽，身穿深藍色工程服的建築工模樣的男子，他抱著一隻黑色的手提箱，那是一隻防靜電的PVC材質的箱子，讓詹姆斯好奇的是，箱子裡到底裝了什麼。
這中年男子已經透過了安檢門，他就站在詹姆斯對面，兩人隔著一扇安檢門。
剛才那男子從這門透過時，保安用掃描器檢 查他的箱子時有貓膩，詹姆斯沒看見掃描器亮工作燈——保安是有意讓他透過的。
那男子的手機響了，他趕緊低下頭，壓低了聲音接聽手機。
詹姆斯戴上一隻紐扣般大小的膚色藍芽耳機，耳機連線著手機，而他的手機又無線連接了他左腕上的智慧手錶，他的手錶是個竊聽器，表鏡是凹進去的，像個碗狀，他將手錶正面對著那位建築工，便能從耳機上清清楚楚聽見他的對話了。
“……最後一箱……西南承重柱，五根是嗎……支持者，E區域的傢伙就從那邊離場……煙花九點開始……好的好的，您放心……就這樣。”
恐怕這不會是什麼好事，聽到這裡，詹姆斯取出一片口香糖，放進嘴裡嚼了嚼，吐出，包裹住一隻花生米般大小的追蹤器，他緩緩地往前靠，忽然，一位攬著一捆示威牌的大嬸擋在詹姆斯面前，她那碩大的身軀直接就遮擋住了詹姆斯的視線。
“靚仔靚仔，你也是來投票的？要不要看看貨，有“支援”和“反對”的牌，塑膠的，比外面那家木頭的實在，舉起來一點都不費力……”這小販巴拉巴拉地扯一大通，詹姆斯只好一個勁地往前擠，並擺手說“不用不用”。
“‘反對’的，有罷？”佟女節對小販說，“便宜點？”
要是早知道今天會有那麼多事，詹姆斯說什麼也不會給佟女節上手銬，現在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可疑分子溜走，還得聽佟女節與小販討價還價的聲音。
或許那名建築工只是去弄煙火的吧，詹姆斯問了志願者服務人員，他們告訴詹姆斯，今晚九點鐘左右會有場煙花表演，煙花是用來配合今晚的投票結果的。
這誤會也就告一段落了，當然，詹姆斯沒有忘記他來這裡的任務，他還得找妞妞談事。
售票臺前並排了五條長龍，長龍中有人拿著飯盒在大口地用餐，但更多的是拿著手機上網，看小說，詹姆斯本想用手機買票，只是網路擁堵，他一直登陸不上，只好將就排隊了，他和佟女節排在中間那排隊伍，佟女節一人佔了三個人的位置，她對擁擠敏感，總認為這樣的場景往往暗藏殺機，尤其是異性。
左右兩排隊伍中的男生總是轉頭看佟女節，隨著回頭率的擴大，漸漸吸引了詹姆斯的注意。
“……120，121，122，123，124，125……”詹姆斯說。
“你數什麼？是了，你身體還難受麼？”佟女節回頭問詹姆斯。
“……126次，這次是你回頭看我，我真榮幸。”
等了許久，詹姆斯總算買到了門票，是兩張位於E區域的門票，那是支援“三大”群眾聚集的區域，而另一張Q區域“反對者”聚集區域的門票已經沒了，工作人員之所以要將這兩撥“支援”與“反對”的人群分開，是因為剛剛發生了暴亂。
佟女節憤恨地拽緊手銬，要不是這手銬，即使她買不到Q區域的門票，她也絕不會跟著詹姆斯跑到E區域去，現在，她得眼睜睜地看著詹姆斯，把自己好不容易才買下的小熊貓形示威牌奪走，並用熒光筆在示威牌上添上“絕不”二字，組合起來就是“絕不反對！！”。
投票活動在今晚九點整才開始，現在體育館草坪進場的是十二中表演節目的學生。
這時，人群突然爆發出一陣陣呼喝聲，宛如無數顆炸彈在四周引爆。
詹姆斯高舉示威牌，跟隨著周圍的群眾大聲吶喊支援。
整個體育場一片沸騰，體育場分成三層坐席，每層能坐兩萬人，此時體育場塞滿了六萬名觀眾。
密密麻麻的人群，很容易便會令人生起雞皮疙瘩，而密集恐懼症嚴重的人更會產生麻痺感。
夜幕已降臨，館場亮起無數手機的閃光燈，詹姆斯也用閃光燈照著手上的示威牌，大聲呼喝：“絕不反對！！”
佟女節的手上抓著一把浸溼的紙巾，當時真的很悶熱，她得不斷地用紙巾擦汗，臉頰像剛跑完馬拉松的運動員般的紅通。
佟女節的心跳很快，人群爆發出的呼喊，宛如炸彈的衝擊波，直撲她的心臟。
場館中央的草坪上，十二中的五十名學生，分成了兩排隊伍，他們每個人都戴著頭戴形麥克風，他們在朗誦詩句，是一首白居易的《變法》：自慚到府來週歲，惠愛威稜一事無。唯是改張官酒法，漸從濁水作醍醐。”
Q區域的反對者，頓時吵嚷起來，這首詩的潛臺詞大家都懂，只是讓人Q區域的反對者們不能忍受的是，這麼**裸支援“三大”立法的意志，竟是學校強加給學生的產物，頓時，Q區域的反對者們義憤填膺，他們的聲勢暴漲，隱隱有壓過E區域支持者們的趨勢。
佟女節仔細數了數草坪上的學生，她記得工作人員說，下面一共有五十位來自“十二中學”的學生，然而，她卻發現，草坪上僅有四十九名學生。
詹姆斯的手機響了，他應答了幾句，對佟女節說：“相對於表演，看來妞妞更喜歡逛街購物喝咖啡，我們也去‘法式咖啡廳’喝一杯？”
看來，妞妞便是那名缺席的演員了。
詹姆斯和佟女節走在一條水泥道上，小道兩旁，一杆杆像銀杏樹葉片般的中杆LED路燈，照耀著兩人的臉。
詹姆斯的眼睛直射前方，一直望著“法式咖啡廳”的方向，步速不快不慢，像散步般，他臉上的肌肉鬆弛，看上非常恬靜，彷彿隨時要伸個懶腰，或舒展一下四肢，活動下筋骨。
佟女節盯著地面發呆，眉頭斜向了天邊，她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步速極慢，她的腳裸彷彿綁上了十幾斤重的鐵塊，一步一聲響，一步一煎熬。
他們都在想著趙炳的事。
佟女節在想，如果不是自己任性地爬上車頂，趙炳就不會死？不對，趙炳要自殺，並不是她引起的，相反，如果佟女節沒上車頂，也就無法引來詹姆斯，也就不會發現趙炳想自殺，也就無法得知在反對“三大”的這些群眾中，會有走極端的人……
詹姆斯則在想有關張力帆的事，趙炳的死，與張力帆有很大的關係，如果詹姆斯沒有開槍擊斃張力帆，或許趙炳就不會自殺，此時，詹姆斯非常矛盾，張力帆是叛亂分子，他擊斃了張力帆，是捍衛了法律，拯救了其他官員的生命，可是這樣，卻使得趙炳走上極端，還使得妞妞失去了父親與爺爺。
佟女節的思路轉到了當時情況，她在想，如果當時，那條裸露的高壓線飛過來前，自己推趙炳一把，即使他摔下火車，大腿骨折了，摔著了腦袋了，腦震盪了，也不至於會斃命，然而當時，她甚至還攻擊趙炳的後頸，說不準，趙炳之所以躲不過那根高壓線，就跟她的攻擊有關。
佟女節想著，忽然狠狠地瞪了一眼詹姆斯，埋怨他當時為什麼不做點什麼。
詹姆斯想的太入神了，並沒有發現佟女節的眼色。
他的心裡出現了兩種聲音。
“妞妞或許很愛乾淨，一週總會幹兩三次家務，她或許經常收拾她父親的書櫃，辦公桌之類，或者還要將她父親穿的拖鞋擦個遍，只是今晚，你會讓這女孩知道，這些東西已經是她父親的遺物！”
“根據第三十五條規定：凡實施兇殺，劫持人質等暴力行為、危及公民生命安全的犯罪分子，予以擊斃……”
“要是你這樣說，談判專家就下崗啦，他們應該去當狙擊手，撞到劫持人質的大佬，埋伏一下，瞄準一下，摳一下扳機，爆一下頭，不見一顆子彈，而在咖啡廳裡，有個可憐的女孩，就因一顆子彈，沒了兩個親人。”
“這是規定，這就是第三十五條規定！他們要有意見，就去向有關部門投訴，我只是做我工作。”
“你支援‘三大’？”
“絕不反對！”
“張力帆叛亂，是為了阻止‘三大’頒佈，你擊斃張力帆，從另一方面說，‘三大’就能更順利頒佈……”
“……”
“你殺了張力帆，是為了‘三大’？”
突然，天空劃過一道雷電，那道雷電宛如把整個天空撕開了一道口子，白茫茫的光，一下照亮了詹姆斯的臉，此時，他的臉是如此蒼白，密密麻麻的汗珠宛如剛從冰箱裡取出的可樂瓶上凝成的水珠，那是冷汗，他彷彿看見了世上最恐怖的東西，嚇得面無人色。
佟女節看著他的臉，不斷地往後退，即使手銬拉扯著她的手腕，她也沒有停下步伐，她的身體在發抖，他想起妞妞，想起了這個失去兩位至親的小女孩，妞妞一旦得知是自己害死了她的親人，妞妞會哭，會哭得傷心欲絕，而自己那脆弱的自尊心，會被她慢慢撕成碎片，妞妞說不定會給佟女節甩耳光，會得理不撓人，會當場撒潑，慢慢地，咖啡廳裡的顧客，街上的路人，也攙和進來，一起辱罵自己，甚至還有人報警，說自己是殺人兇手……
“……我……我想，要不要……身體有些不大安……不妨……明天，明天一定來？”佟女節說。
詹姆斯：“……”
忽然，又一道雷電劈向大地，“咔轟”一聲巨響，佟女節尖叫一聲，嚇得抱頭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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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鈴……”手銬上的鐵鏈在抖個不停。
詹姆斯的身體僵硬般一動不動的，他在心中不斷問自己。
“是不是為了‘三大’？”
“為了‘三大’？”
“是的話，那……就是謀殺？”
……
法式咖啡店就在兩人面前了，那敞開的大門彷彿像一隻怪獸的血盆大口，正等著詹姆斯與佟女節這倆誘人的飯前小菜。
“我不進！”佟女節一邊後退，一邊搖頭說：“我……有些事，真的，改天罷……一定會去，現在，我……好怕……”
咖啡廳內，妞妞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她吵嚷著要離開，而坐在她身旁的崔老師則在叫她等等，他一直在追問妞妞，待會是不是有東西交給詹姆斯。
妞妞：“……怎麼這麼冷？”
咖啡廳裡的溫度忽然下降了，就在玻璃門被詹姆斯拉開的那一刻，雨前的冷風一下灌進咖啡廳裡。
佟女節出現在詹姆斯身後，她的雙眼閃爍著非人的妖異光芒，極為警惕，凶煞，她一直瞪著妞妞，彷彿與這個小女孩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決不能讓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傷害自己，以及詹姆斯。
“她若要是衝我和巫焱破口大罵，我就先扼住她的喉頭，她還能出聲？要是她還耍性，要拿叉子捅我，我就抓她的腕，奪過叉子，再用叉子插穿她的掌心，把她手掌釘在桌上……”佟女節這樣想著，一步一步逼向妞妞。
妞妞的視線很快就和佟女節的視線對上了，妞妞身上雞皮疙瘩突然就騰起來，她不由自主地跳下椅子，慌忙地往後退。
佟女節身旁還坐著幾對年輕的情侶顧客，此時他們紛紛立起身，朝廁所那邊走了，走的非常快，有幾個膽小一點的女孩直接離開了咖啡店。
一位女服務員，端著咖啡向佟女節走來時，她突然就停了腳步，低著頭，遠遠地繞開了佟女節。
咖啡廳裡的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著佟女節，大家都不敢發出聲音，室外的冷風呼呼地往咖啡廳裡灌，這聲音聽起來非常響亮。
詹姆斯把玻璃門關上後，忽然，他轉身盯著佟女節的眼睛看，兩人臉對臉，佟女節很快就變得木訥起來，身體一動不動的，皺著的眉頭也漸漸松了，詹姆斯確定佟女節已被催眠後，便右手往她臉一抹，把她的眼皮抹上了。
佟女節一合上眼睛，所有人都松了氣，鐘錶又開始轉動，上完廁所的客人又返回來，咖啡廳內又響起人們絮絮叨叨的說話聲，詹姆斯又聞到了咖啡的香味。
這時，穿著運動服的崔老師，起身迎過來，他與詹姆斯握了手，詹姆斯剛才就跟他用手機聊過了，他是十二中學的一位體育老師，負責今晚的學生帶領工作，剛剛就是他幫忙尋找妞妞並通知詹姆斯的，他當時站在體育館大廳裡，與詹姆斯隔著一扇安檢門，他當時戴著棒球帽，帽簷壓得有點低，詹姆斯沒能看到他的長相。詹姆斯是拜託他那教育局的朋友才尋到他的手機號的，也不知道他那神通廣大的朋友用了些什麼刁鑽的辦法，詹姆斯現在才仔細端詳起這位崔老師的臉龐。
他方臉，頭髮稀疏，留著閉環胡，手臂粗壯，像極了孔武有力的陸戰隊士兵。
妞妞站在第二排三號桌的位置，她的年齡看上去要比愛麗絲小，就十五歲左右的樣子，穿著一身十二中學的橙黃色的校服，頭髮紮成一束留在腦後。
詹姆斯向崔老師要來一包餐巾紙，他隔著紙巾才敢去碰佟女節的手，詹姆斯扶著她坐在了妞妞對面。
佟女節閉著眼，沒有意識，宛如睡著了一般，不過她身體坐的倒是直挺。
妞妞仍是站著的，她彎著腰，不安地瞄著佟女節的臉，隨時準備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