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弗瑞克原來是這麼殘忍的人。”杜遷遷聽了之後一驚。
“不，他不殘忍，只是被愚弄了。他因貧窮而悔恨，所以他留給我一些技術文件，足以幫我成為優秀的駭客。然後他就效力於另一個組織，一個願意給他錢和社會地位的組織。而我留在了這座城市裡，收著他的錢，學習自己的駭客能力。”瑞秋慢慢地說。
“你的技術一定很好。”
“我看到了，尤其是追蹤到了，我母親‘各部分’的流向，我的母親現在生活在世界各地，生活在許多地方，生活在許多人的身上。對那些有錢的人來說，全世界的窮人就是他們的天然收穫農場，會走路的替代品活倉庫。”中村瑞秋說。
“物有所值麼。”杜遷遷邪惡地說。
“我希望我不用攻擊你。聽我說完吧，後來我就開始捕獵這些醫生，這些醫院，捕獵這些收購者和賣主。我先慢慢地折磨和削弱他們，從他們的卡里竊走資金，修改他們的社會信用，為他們增加他們沒有的犯罪記錄。然後我長期監聽他們，聽他們的抱怨，然後是哭訴，然後是絕望。我監視他們，如何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操控車輛撞碎他們，我黑入他們的智慧手槍，讓他們殺掉自己的親人。”中村瑞秋的聲音中有一種平靜的快樂。
“那你跟尼斯託公司一定合得來，我們去年剛剛抓了100個幹這個的販子，槍斃一批，關押一批。”杜遷遷說。
“我一直聽說，尼斯託公司保持著一種古怪的正義感，你們也會犯錯，但你們承認，改正。北部列島也變成了和西海岸完全不同的地方。”
北部列島和西海岸原先有相似的環境，幫派橫行、富人壟斷一切，現在卻截然不同了。杜遷遷暗道。
她也不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麼，能把北部列島那一套複製過來嗎？
把西海岸也變成一個人人快樂的地方，彌合這地方的無盡裂痕。
“你在北部列島會發現一切都很奇怪。就好像生活在雲端，每天隨便搞些愛做的工作，賺一點錢，然後剩下的時間就吃喝睡玩。”
“聽上去你不喜歡北部列島。”中村瑞秋說。
“是啊，不然我幹嘛在這呢？我還是喜歡西海岸，可以透過和窮人對比來獲得快樂，看到別人過得比我不幸是一大樂事。但北部列島不行，現在好像大家過得都如意了，那我的優越感去哪補呢？”杜遷遷喃喃道。
“和過去的自己比，就行了。”中村瑞秋說，“如果你比過去的自己更有尊嚴，你會從中感到快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迷茫。”
“煩人！”
隨著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一臺運輸機抵達這個社群的站點。
杜遷遷開啟一個大概10米長的貨櫃，將中村瑞秋塞進去，給了她幾包盒飯、營養膏和清潔用具。
“吃斷頭飯吧，”杜遷遷嚇唬她，“等到終點，你就會被開啟、清理乾淨、賣掉，就跟你母親的下場一樣。”
“你不會這樣做的。”中村瑞秋即便坐在貨櫃裡也保持著端莊和平靜。
“為什麼這麼說？”
“你是一個好人。”
杜遷遷把貨櫃門用力關上，鎖緊，又額外加了兩把鎖。
裝卸貨的機器人走過來，身上都貼著尼斯託公司的標籤，把這個特殊的貨櫃裝上機器。
隨後整個櫃子包括裡面的中村瑞秋，都會被送上航運公司的貨輪，運到上京灣去。
雖然中村瑞秋是個說話伶俐的討厭鬼，真不想幫她的忙，但自己還得幫她清乾淨線索。杜遷遷暗道。
某些更可怕的勢力正在追殺她，杜遷遷得善後。
西海岸自身的混亂給了她一些幫助。她很容易就花20萬買了一大堆電話卡和通訊終端，利用AI隨機生成通訊錄音和網路對話，編造有關中村瑞秋的訊息。
杜遷遷一整個晚上都在忙這方面的事情。
在一些訊息裡，中村瑞秋逃去了南大洋的小島，另一些訊息裡她又被槍殺了，或者被逼走投無路而自殺。
每一段訊息、每一條錄音都非常真實，聽著AI模擬的瑞秋語音，有時連杜遷遷自己都分不清中村瑞秋去哪了。
她也派人留下了很多燒焦的屍體，設計了一堆逃亡路線，每一條看起來都像是中村瑞秋可能用來逃出西海岸的。
杜遷遷聽過一個理論。
AI最偉大的功能就是汙染人類的信息庫，它們每秒都可以生成數千萬條以假亂真的訊息，這些資訊似是而非，阻止人類得到真相。
如果AI得到相關授權，它們完全有能力編織一整套虛假資訊來愚弄人類，篡變他們嬰兒時期讀到的識字卡片，然後是一切課本、書籍、網路搜尋內容，人類根本無從察覺。
她對此深以為然，現在的網際網路已經擠滿了垃圾資訊，很多沒能力甄別它們的人一輩子生活在愚昧和欺騙當中。
也是在這個理論的指導下，杜遷遷透過生成這些誤導訊息來分散追蹤者的注意力，並且取得成果。
中村瑞秋現在已經在上京灣靠了岸，而西海岸今晚多了一群無功而返的間諜。
他們真的很聰明，挖出了上萬條中村瑞秋的逃亡線索，可惜只有萬分之一是真的。
結束這一切後，杜遷遷前往自己其中一個身份的安全屋裡。
她在西海岸有9個不同的安全屋，前主人都是跟杜遷遷身形相彷的女性，因各種不幸被殺，杜遷遷便順勢盜用了她們的身份，偽造她們還活著的樣子。
偶爾還會跟她們的親朋好友出去轉一轉，多從這些人身上漁利。
她最中意的一個假身份是一個叫米蘭達的網路紅人，杜遷遷都不需要工作，只是假裝自己罹患了嚴重的抑鬱症，順勢停了這名網紅生前的影片系列，轉而向網路粉絲們偶爾更新一下自己的日程，拍一下自己在海濱“心理疏導”的切片就能賺錢。
這城市每天都有人出生、死亡、成名、潦倒，杜遷遷的變形魔力最適合在此渾水摸魚。
躺在這個網紅生前所住的精緻公寓裡，杜遷遷喘了口氣。
今天的見聞令杜遷遷感到印象深刻。
對比現在的西海岸和北部列島，杜遷遷漸漸意識到徐煬的做法不僅很特別，而且格外成功。
最早的尼斯託公司是靠採礦、製造和農業發家的，首先是為大量走投無路的人提供基本的工作，讓他們加入一個個環繞產業園和種植園構建的生產社群當中。
是工作，是“勞動”才讓他們重新做人，之後又是強調法律和安保部隊的作用，最後才有了今天整個社會的正常運作，變成了一個杜遷遷很討厭的和平之地。
如果是在西海岸有人直接想要團結底層呢？
那團結起來的是一大群黑幫，一群退化到原始狀態的野人，一群生化怪物以及離經叛道的駭客。
就算西海岸落到這幫貴物手裡也不會有一絲一毫變好的可能，還不如維持公司統治來的體面一點。杜遷遷想著。
在公司手裡至少還有乾淨的地方，留給幫派就亂七八糟了。
她翻過身，看著窗外的豪華夜景。
網路攻擊似乎沒有對這座城市留下任何大的影響，反正死的總是無足輕重的人。而杜遷遷喜歡看那些窮人待在其應有的位置。
對了，既然這裡幫派橫行，把葛城叫過來開分部比較好啊。
這裡也有島人、紅空幫派、南域幫派、嘉龍坡幫派，如果是葛城淺的話，恐怕能一巴掌把那些牛鬼蛇神幹碎，然後在西海岸樹立大義的。
她給葛城淺發了條資訊，隨後她把手機放到床頭櫃鎖起來，睡覺。
對了，中村……
這麼多年過去，杜遷遷終於從微十月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她發現中村瑞秋是個很有意思的女人，也許會對自己感興趣。
自己這麼利落地幫她逃出西海岸，恐怕她會給自己高評價吧。
之後吃個飯……約個會也順理成章呢。
誰說小杜不能重啟新的美好關係呢？
晚安，西海岸。
杜遷遷朝著外面的月色伸出五指。
還有，祝自己幸福。
……
徐煬和中村瑞秋見面，他感覺很奇妙。
他第一眼就感到中村瑞秋是個不同凡響的女人，她1.67米高，穿著灰色正裝，打漆黑領帶，梳著齊耳短髮，容貌端正，兩眼直直地凝視徐煬，彷彿要審問他一樣。
就是這種審判一般的目光，徐煬已經好久沒領略過了。
他在椅子上往後一靠，不露真容。
“我聽說你也是駭客，你的代號是‘阿基拉’？這聽起來像個男人用的網名。”徐煬問。
“我注意到你雖然身居高位，卻仍然有一種明顯的將男性和女性按性別氣質區分開來的傾向，忽視了多元化世界中人們不可避免的獨特個性。請允許我假定你抱有一種較為傳統的價值觀。”中村瑞秋說。
徐煬感覺發自內心的好笑。
自打23歲那年被上司教訓過以來，他已經有10年沒有聽過這樣的評頭論足了。這個中村瑞秋也太有意思了。
“你的父親死了，請允許我向馬弗瑞克·米勒先生致以最深切的同情。”徐煬轉而嚴肅道。
“是的，這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我本應繼續我作為職業保險推銷員兼業餘駭客的生涯，現在我卻站在上京尼斯託總部的67層的一座辦公室當中，嘗試完成一場影響我未來命運的談話。”中村瑞秋說。
“阿基拉這個名字我聽說過，你曾經竊取了大量現金卡並且將它們兜售到無相機關當中。導致所有現金卡都獲得了一次緊急更新。”徐煬道。
“那件事的實際收益遠遠小於它的名氣。我最終只得到了大約42.5萬資金。它們來自一群醫生，本來應該更多。”
“所以阿基拉，你其實是個有名的駭客，我猜你一定參加了那次世界駭客大會。”
“油膩的託德·康普生將他肥胖而溫厚的笑臉以點陣繪畫的形式懸浮到空中，而所有駭客必須抬頭仰望的那次大會？”
“你說的太精確了，就是那個大會。”徐煬點點頭，“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能確認你的技巧——在大會最後託德留下了一個破解挑戰，你是第幾個破解成功的？”
“我想先知道你的。”中村瑞秋說。
“我是30~60中的某一個。”徐煬神神秘秘地說。
其實他是第56名。
“根據我的經驗，你很可能實際屬於50~60中的某一位，這代表你可能是Xn0de，我用?8透宇宙，小黑子的只因腳，g1gachad，何年何處報神州，aTrueGay，IneffabiLis，15歲已覺醒，當駭客死路一條，試手補天裂，shIn0b1中的一人。”
“嗯……到你說了。”
“495。我是最後一個破解成功的。我觀察所有其他人的動作，並且由於我是最後一個破解，所以我能看到先前其他人的黑入訊息，從而鑑別出其中一半人的身份。事後我勒索了他們來獲得額外利益，作為他們如此不察、而我如此精密的收益。”中村瑞秋冷靜地說。
很奇妙，雖然中村瑞秋的神情是如此澹漠，說的話也是如此冷酷和有條理，但徐煬總感覺有什麼地方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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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跟他要交給中村瑞秋解決的任務有關。
“我知道你獲得了你父親馬弗瑞克的遺產，但我們得先找到你父親的同事，‘笑星’，也許她知道為什麼馬弗瑞克會自殺。”徐煬說。
“我們從哪能找到她？笑星是個陰損而邪惡的女駭客。我也希望當面與她對峙，以我的心理學知識來看，笑星很可能長期企圖愚弄我的父親，並且從我父親的自殺來看，笑星贏了這一次。我不會讓她贏下去的。”中村瑞秋說。
“我也想幹掉笑星，來吧。”徐煬給中村瑞秋展示一段程式碼。
她注意到這是一段有關葉子互娛《極樂Paraiso》遊戲的程式碼。
它完全被笑星特製的炸彈病毒給感染了！
所有的字串、文字、程式碼全都被黃豆表情所替代，而遊戲玩家們被困在了自己的虛擬倉裡，被四面八方無窮無盡不斷生成的笑容所淹沒！
“我對你的技巧和經驗很感興趣，我猜測如果我能解決這些病毒，你願意和我進行進一步的合作和交流？”中村瑞秋望向徐煬。
“當然。”
“考慮到你任用一名性格非常惡劣、智力非常有限的女人作為重要的西海岸特工，我猜測你有額外的容人之能和用人技巧。所以我決定接受你的提議。”中村瑞秋會意。
她的父親被笑星所害，但她會把笑星揪出來。
用一把槍頂住她的腦門，讓她知道馬弗瑞克死時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