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關成早早醒來。
客廳裡，贊恩躺在沙發上睡的四仰八叉，那個不肯介紹名字的103歲“老頭”則是老老實實的躺在沙發另一側，睡得十分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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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時間，五點，大衛還沒起床。
荒坂學院採用綠茵教室進行教學，這是一種群體性超夢空間技術，在現在也能稱得上高科技。
在能夠深度互動的綠茵教室裡，教學進度很快，需要在學校裡呆著的時間也少，所以大衛一直過著朝九晚五的幸福生活。
當然，在學校裡是生活對他而言可算不上幸福。
作為一個骨子裡就崇尚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的人，荒坂三郎把這一特性融入到了公司的上上下下。
企業內，“精英們”勾心鬥角，互相背地裡使絆子，學院內，二代們也拉幫結派，為自己的將來做準備。
可以說，“吃人上位”這一宗旨已經完全融入了荒坂的每一寸血肉，連帶著學院的教育都受了很大影響。
大衛被欺負的原因，除了家庭條件不好以外，也和學習成績有關，眼高於頂的荒坂二代們怎麼能容忍不接受拉幫結派的一個賤民爬到他們頭頂上呢？
估摸著幾人還得睡上兩三個小時才能醒過來，關成思考了一下，決定自己出去熘達一圈。
威斯特布魯克很大，熱鬧的地方也多，穿越這幾天，他根本沒怎麼逛過，都是為了任務而四處奔波。
好不容易空出一段時間，怎麼能不參觀一下2075年的風景呢？說不定沒等逛完一圈，他就又有了把這座該死的城市燒成灰的理由。
換了一身通用款的休閒裝，開始下樓逛街。
五點鐘，本應是城市最睏乏的時候，夜之城卻絲毫沒有這種感覺，靠民脂民膏運作的發動機時刻不停的轟鳴，推動著城市不斷前進。
街上沒有幾個人，卻有不少自動執行的垃圾車和清潔機在運作。
不知道是天氣寒冷，還是鋼鐵城市沒有溫度，躲在角落陰影中的流浪漢正裹著厚厚的破棉衣瑟瑟發抖，身前擺放著還帶有醬料殘渣的一次性餐盒。
裡面沒有錢，沒被風吹走完全是因為被一塊石頭壓著。
在街面上自動迴圈的清潔機路過時，流浪漢連忙把餐盒收到自己身後，這可是他少有的財產，不能被收走。
有生命的流浪漢面對沒有生命的清潔機器卻要唯唯諾諾。
看著他艱難移動中露出的空蕩蕩的褲腿，關成嘆了一口氣，主動走了過去。
發現有人向他走來時，流浪漢沒有開口乞討，反而是把身體縮的更緊了，在他眼裡，關成走過來可能只是拿想他找找樂子，這種事情見得太多了。
身前的餐盒比起乞討的飯碗可能更像是一種身份象徵，代表著懦弱好欺負，沒有後臺，哪怕打死他，也不會有人找麻煩。
乞討用的碗已經換了很多遍，唯一不變的是，這玩意從來沒有發揮過用處。
就算有人扔給他幾個硬幣，也是拋向遠處的地面，然後哈哈大笑的看著他一歪一扭的爬過去珍重的將其撿起來，就像看遍體鱗傷的野狗去叼不能裹腹的碎骨頭一樣。
直到關成走到流浪漢的身前，這個可憐的老人已經把身體縮成一團，僅把後背暴露在外面，生活的經驗教會了他怎樣才能減輕捱打時的傷害和痛苦。
偷偷的露出一隻眼睛，看著黑影把手伸進兜裡緩緩往外掏著什麼，老人抖得更厲害了。
關成當然沒有掏出武器，而是把一張鈔票放入老人的“餐盒”裡，為了防止錢被風吹走，還鄭重的把蓋子蓋好。
黑影轉身離去。
一分鐘…兩分鍾…冷風順著衣服上的破洞吹在滿是汙垢的皮膚上，老人被涼意一激，身上勐地一抖，這才回過神來，顫顫巍巍的把餐盒拉入懷中，然後小心翼翼的開啟紙蓋，順著縫隙看向裡面。
雖然裡面裝的有可能是捉弄他的廢報紙，但他更希望這是錢，如果是真的，他就不用捱餓了。
盒子一點點開啟，縫隙越來越大，看清裡面裝的是什麼以後，老人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真的是錢。
飛快的把鈔票塞進懷裡，探出頭觀察四周，沒什麼人，正是去自動販賣機那買東西的好時候。
比起公司放在街頭的販賣機，當然是街頭小販賣的食物更便宜，但他不敢去那買東西，黑吃黑的機率太大。
那可是二十歐，夠他用命去守護了。
老人已經餓了太久，此時有飽餐一頓的機會，餐盒都扔在一邊不管不顧，徑直爬向街角的販賣機。
沒爬出幾步，他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返回原地，把餐盒疊好後收進了懷裡，可不能因為吃飽一頓飯就放縱自己。
……
威斯特布魯克其實沒多少流浪漢。
身體健康的流浪漢，要麼被虎爪幫找樂子打個半死，然後在冰冷的夜晚裡橫屍街頭。
要麼被清道夫抓走挖器官，不用指望著器官能賣出多少錢，清道夫抓他們大多是為了給新人練手，或者自己手癢癢，拿來解悶用。
也就剛才的老人，又老又弱，還身體殘疾，畏畏縮縮的躲在巷子裡的陰影中，從來不出聲乞討，沒人在乎他，這才僥倖活到現在。
關成順著清冷的街道漫無目的的走著，沒看導航，走到哪算哪，一直走了一個多小時，才開始往返程。
上輩子就聽過一句話，之所以覺得一個城市沒有溫度，是因為你還不熟悉它，只要真正融入進去，哪怕是街頭巷尾的垃圾桶都會讓你溫暖。
關成有在努力嘗試，可惜沒什麼效果，因為他對夜之城越熟悉，就越覺得冰冷和格格不入。
回家的路上，行人已經多了起來，大多是滿身西裝忙著去上班的準精英，和宿醉後回家睡覺的醉漢們。
來往行人匆忙趕路，除了街邊的廣告牌偶爾響起一兩聲宣傳語以外，只能聽見腳步聲和汽車引擎的嗡鳴。
突然，一陣尖銳的調笑聲傳入關成耳中，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正是老流浪漢棲身的巷子。
不自覺的眯起雙眼，關成快步走向那裡，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斷斷續續的對話聲也越來越清晰。
……
“看這老東西，還他媽能吃的起葡萄派……”
“誰還不能發個財了，吃垃圾吃了那麼長時間，換換伙食怎麼了？”
“哈哈哈，也對也對。”
“喂！看你吃的太幹吧了，大爺給你加點飲料，我昨晚喝的啤酒，現在給你尿出來點……”
“放心，不喜歡喝啤酒的話，他倆喝的朗姆酒，來來，你倆也給他來點。”
……
關成走到巷口時，看到剛才的老人縮在牆邊，紫色盒子的葡萄派被牢牢護在懷裡，幾個染著各色頭髮的混混圍著他撒尿，黃色的腥臊液體淋了一身。
然而，哪怕尿液順著稀疏的頭髮淌到臉上，老人滿是褶皺的汙穢的臉頰上也沒有任何憤怒與不滿，反而是用討好的笑容面對幾個混混。
關成站在巷口一動不動，似乎並沒有出手幫忙的意思。
但緊握的雙拳和冰冷的眼神無不表明，他的憤怒以及到達極限了。
關成發誓，只要老人露出一點反抗的意圖，他就會衝過把那幾個人渣的脖子擰成一百八十卷的麻花，但老人沒有，哪怕黃色液體流入嘴裡，依然掛著討好的笑著。
終於，幾個人渣尿完了，因為排空存貨，藍毛混混還舒服的抖了一下。
頭上鑲著金屬刺的混混側頭時無意間看到了關成，立刻囂張的說了一句：“艹**的，看什麼看！”
這句話立刻吸引了其他混混的注意力。
本來藍毛還因為關成健碩的體型而擔憂了一下，但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只敢站在巷子口看他們欺負人的傢伙，就算再壯能有什麼用，不就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老百姓嘛？
艹了，欺負老東西有什麼意思，就會瞎幾吧笑，正好來了個年輕的，讓他把地上的尿舔乾淨再走。
想到這，藍毛笑了起來，囂張的從身後拔出手槍，對著關成比比劃劃起來：“**崽子，給我過來，敢跑就一槍打死你。”
“誒喲，大哥你看，他胳膊抖起來了，害怕了，哈哈哈哈。”
邁著沉重的腳步，平凡的普通市民走向了三個混混，身上不住的顫抖，似乎在忍耐著什麼？
忍耐什麼？當然是殺意了。
就在藍毛的嘴角咧到耳朵根，笑容達到囂張巔峰的時候，揹著光線看不清面容的普通市民勐衝兩步，一掌揮出直接抓向藍毛。
這道身影太快了，就像在時間的縫隙裡遊走的影子一樣，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藍毛已經被一隻大手抓住了半張臉。
關成鋼鐵一般的五根手指固定在藍毛的顴骨上，隨著力量的增加，深深嵌入肉裡。
藍毛下意識的抓住了關成的手腕，想要掙脫，但努力掙扎了好幾下依然掙脫不開。
“人的骨頭在折斷時會有一聲脆響，一般可聽不到，所以你要珍惜機會，仔細的聽，自己的顴骨被捏碎是什麼聲音。”
“啊啊啊…”
藍毛的慘叫喚醒了發呆中的小弟們，看清眼前的情景後，兩個混混下意識的轉身就要跑。
砰！清脆的槍聲響徹小巷，兩個混混被嚇的直接腿上一軟摔倒在地。
伴隨著藍毛此起彼伏的慘叫，一個冷到掉冰碴子的聲音傳到兩人耳邊。
“喜歡撒尿對嘛？過去把地上的尿都給我舔乾淨，舔不乾淨就用血來洗。”
尖刺頭混混先是一愣，隨後惱怒的漲紅了臉：“你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天啊，這種言辭間含媽量極高的傢伙，居然沒說髒話，看來在必要時，就算再沒有素質的人也能學會禮貌。
看在他這麼禮貌的份上……
砰！
“嗷嗷啊啊……”
尖刺頭的惱怒瞬間消散一空，抱著被子彈擊穿的手掌，一邊慘嚎一邊爬向那灘尿跡。
儘管老人的身體隨著兩聲槍響狠狠的顫抖了兩下，但他仍在保持笑容，眼神中滿是麻木。
似乎感受到關成並沒有惡意，他緩緩從懷裡掏出擠壓變形的葡萄派，用髒手指插進派裡一點點的沾著吃。
“別吃了。”
“好嘞，不吃了。”
老人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臉上又露出討好的笑容，看向關成。
“那個派髒了，再買一個吧。”
“好嘞，再買一個。”
笑容依然不變。
說真的，現在還有什麼值得關成害怕呢？沒有吧。
殺生物科技的專家，炸軌道航空的火箭，滅六街幫的據點，宰虎爪幫的少爺，毀神秘組織的實驗室，天大的窟窿都捅出來了，他還能怕什麼呢？
答桉是老人的眼睛，關成不敢和他對視，麻木眼神看來的瞬間，關成就轉頭躲開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個混混不停的舔著地上的尿液，哪怕噁心到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也不敢有一點停頓。
就在地面上的最後一絲黃色液體被舔乾淨時，藍毛的骨頭終於迎來了自己的極限。
仔細聽，細密的骨裂聲，伴隨著七竅中流出的鮮血，一個罪惡的靈魂獲得救贖。
鬆開手指，藍毛的屍體癱軟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帶著屍體滾吧。”
聽到關成的話後，尖刺頭一愣，不可置信的說道：“你…你放過我們了？”
“別傻了，我怎麼會隨便殺人。”
尖刺頭看了眼被扔垃圾一樣扔在地上的老大，嗯…對，你不隨便殺人。
如臨大赦的混混們顧不上口中的腥臊味兒，立刻拖著老大的屍體向小巷深處跑去。
關成默默的抬起手槍對準兩人的後背，砰！砰！
兩團血花在後腦處炸裂，還在奔跑的屍體撲倒在地面上，三個人整整齊齊。
走到老人身前，把手槍和一小卷現金同時放進餐盒裡，關成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了。
沒等他走出小巷，一聲槍響從背後傳來。
關成的腳步停頓了一下，隨後繼續向前走去。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年老的流浪漢找回了勇氣，雖然自殺很窩囊，但比起為了活著而活著，他終於獲得了自己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