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夫是每日早上,趕在喝藥之前來給璃韻針灸。前幾日仍不見效,頭頂滲出的血還是絳紅色,濃稠黏膩,直至第四日,針灸過後已無紅血流出,璃韻的氣色也明顯的看上去好多了。
這期間,靜蓮和水桃每日交替煎藥,為保證璃韻能夠每三個時辰準時的喝下湯藥,兩人不分晝夜的守著藥罐子,定要把那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任誰來幫襯都不要,漸漸的,兩人的氣色都快接近於那藥湯的顏色。
五爺有時瞧不過,讓兩人去歇著自己來煎,可不是無法掌握火候就是藥湯的比例不對,於是無法,仍是交與兩人,不過吩咐了幾個小丫頭去服侍她們吃食和梳洗。
太太那邊命人送來了幾隻山參和燕窩。
有好事之人把訊息傳了出去,說是崔府新過門的五奶奶突染了風寒之症,便有人不知從何處攬來的極品宮燕燕窩,竟送了五六斤來。
五爺看了名帖不知是誰,於是便下了帖子去請。
原來是都轉鹽運使司馮運使的夫人蔣氏的胞弟,蔣哲涵,今年不過二十有餘,人長得沒有什麼俊秀,倒是頗為精神,透著朝氣蓬勃的勢頭。
這蔣哲涵現任江寧知府的同知,此次來蘇州,一為探親訪友,二則來同蘇州知府商議平江河棧道擴充一事。
一為明,二為暗,不過因為其姐夫馮運使曾和崔老爺是同窗,聽聞了璃韻之事,便藉故來拜訪。
五爺早已聽聞江南幾府都在商議棧道擴充一事,想來這蔣哲涵便是已探訪璃韻為由,實則來和崔老爺暗中商議,遂閒聊幾句,便請了大老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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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迂迴輾轉的手段令人費解,五爺隨口和太太提了兩句,太太便心生疑惑起來。
“修棧道建海塘,乃是利民利國之大事,為何要這樣畏首畏尾暗中來和老爺商議?”
五爺聽了身子一抖,眼神凌厲,笑道:“太太多慮了,老爺任蘇州織造多年,其中利害關係自有分寸,況那馮運使又和老爺是同窗,藉著海利某些個事宜也是有的。”
太太便鎖了眉頭,“你一直只管家中基業,外事不曾和你商議過,但你也要知道,我們家大業大,不免招蜂引蝶。”
“兒子記住了。”五爺恭敬的拱手,笑道,“一直以來以為母親果如老爺說的那樣不問朝事,原來乃是深藏不露,今侃侃而談,可是比老爺還要深知其中啊。”
“好你個小兒,剛娶了媳婦便要來編排親孃了。”太太穿著湖色掐絲福紋的褙子,坐在大炕上笑道。
五爺笑道:“母親自是聰慧過人的,想必這些事不過是耳聞便能知其詳罷了。”
太太隨即輕嘆一聲,“聰慧過人未必是好事,樹大招風的道理人人都懂,卻不能人人都恪守己道,反被自己的聰明勁兒給誤了。”
“太太所指是璃韻?”
“那丫頭我本不看好,你從京州回來便嚷著要娶那秦家的三小姐,因為是門當戶對,且老爺看好這門親事我才答應了。但是你可知那秦家三小姐原是定過親事的?”
五爺神色一變,盯著太太,並不言語。
太太便笑道:“說是定過親事也不為過,這璃韻乃是待選的秀女,前年太后壽辰,命你姐夫(京州翰林院掌院學士程振遠)寫幅千壽圖,當時那韻丫頭因為得程老夫人喜歡所以暫住在程府。太后身邊的李嬤嬤來程府取圖樣,正好瞧見了韻丫頭,回頭稟了太后,太后竟親自來瞧,乃是內定的秀女……”
五爺此時臉色已難看至極,不時用手指彈著炕桌,也不看太太,似聽非聽一般,太太停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太太怎麼不講了,我聽著呢。”
瞧著五爺的模樣,太太忍不住拿著帕子掩嘴而笑。
五爺便紅了臉,“太太這是編故事逗我呢,哪裡就有這樣的事情,我到秦府拜訪那會兒為何沒有聽聞?”
“我豈能編個故事來哄你?不過是秦夫人不願韻丫頭深鎖深宮,所以一直拖著,暗中不知花了多少銀兩賄賂那些戶部管事,只想拖到韻丫頭滿了十七,不能再選才罷。你去秦府那會,秦夫人正為著韻丫頭的事情發愁,你且中了意,倒是為他們省了不少心思。”
太太見五爺臉色已有些好轉,就拉過他的手,笑道:“話倒是要說回來,這韻丫頭果真有過人之處,連著我見了都喜不自禁,更何況你,這事我今日告訴了你,不過要你對韻丫頭好些,也不辜負了我和老爺為你打點的那些事。”
五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想必璃韻選秀一事,太后那裡自有安排,而崔府能如此大張旗鼓的迎娶璃韻,暗中不知要打點多少事由。
便露出一絲歉意的笑來。
“還要多謝母親操心。”
太太展顏,“你能如此慧眼挑到這樣的媳婦也是我們崔家的福氣,那韻丫頭我瞧了,是個人才,等她病好了,我便要親自教她,讓她能夠在崔家獨擋一面。”
五爺便問道:“太太是想讓璃韻掌家?”
太太會心一笑,自有打算,“這事你不用操心。這幾日你為韻丫頭的事也是寢食難安,已經消瘦不少,那些燕窩人參不過是掩人耳目,韻丫頭自是不能吃那些過補之物,那些宮燕你且都收好了,平日裡讓錦釧幫你熬些吃了。”
“母親放心,兒子會照顧身子的。”
“我予你的那些丸藥,每日可吃了?”
五爺盯著金錢蟒紋大紅坐墊上的流蘇穗子,臉上緋紅。
“你自是沒吃?是不是?”太太瞧出端倪,不免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你們小夫妻也自是恩愛,我只盼著能早日聽到韻丫頭害口的訊息。”
五爺便小聲的支吾了些什麼。
“不過這段日子,韻丫頭自是不能同房了,你且有打算?”
五爺便猛的抬頭犀利的眼睛對上太太,“母親不必再說錦釧的事,她也大了,若是太太真疼她,不過給她挑個好人家配人,又何苦非要留在我這裡?”
“你知道什麼?難不成你就真是貞孝烈子,不娶那三房四妾?若是韻丫頭這一鬧,被毒傷了五臟六腑,今後不能生養怎麼辦?你可曾想過?”
見太太這樣動怒,五爺只耐著性子聽著,又想到今日既然提起,也不失為一個機會。
“前日我已問了汪大夫,那毒並未傷及各臟腑,再說太太的話不過是推斷,璃韻到底能否生養還需時間來定。倒是錦釧年紀也大了,不如送出去配人。”五爺把臉一甩,留個後腦勺給太太。
太太自是心中慍怒,可是兒子不同意又怎能強扭,倒是不產出瓜來,又能如何。
便溫著性子說道:“你的心思我懂,不過是怕韻丫頭生氣,不過我的話可是說在前頭,自古女子賢良、胸襟寬大自能為保祖宗香火為夫君娶妾,這個道理韻丫頭不可能不懂,倒是若韻丫頭主動的幫著你把錦釧給收了,可就怨不得我了。”
五爺想到那日璃韻來湢浴間的事,那些狠話、柔膩似脂的肌膚……便勾起嘴角,頗有些挑釁似的看著太太。
太太便拿指尖戳了下他的頭,笑道:“好了,要不是看在韻丫頭這樣喜人的份兒上,我定要和她說教一番的。”
一時從太太那裡回來,剛進了倚荷苑,就見丫頭婆子們忙不迭的從堂屋裡進進出出。
“發生什麼事了?”
五爺抓住一個提著食盒的小丫頭問道。
那小丫頭看似跑了幾趟,頭上滲出汗珠來,“奶奶,剛咳了兩口血……”因為太過喘,便停下哽了幾下喉嚨,“現在居然神情氣爽,嚷著說餓了。”
五爺先是聽了一愣,後又有些哭笑不得,笑道:“好了,忙你的去吧。”
那小丫頭就跑到後院去了。
進了堂屋,就聽見璃韻聲音嬌柔的和身邊人說話,不時輕笑幾聲,五爺頓覺開朗起來。
“醒了?”
璃韻見詣塵進來,忙拽了下身上的月牙色絲錦荷花長袍,倚在床欄上衝著詣塵笑,把手裡的汝瓷小碗遞到錦釧的手裡。
安媽媽和史媽媽為伺候璃韻已是幾日沒閤眼,眼窩都有些深陷,瞧著五爺進來,便帶著屋內一眾伺候的丫頭媳婦退了出去。
五爺便坐到璃韻身邊。
“幾時這樣保守起來?”詣塵瞧著璃韻還拽著長袍的手,就不禁打趣,伸出手指在璃韻裸露出來的鎖骨上婆娑。
“我剛醒了會兒你就來笑我,我還不如繼續昏沉的睡著呢。”說著,璃韻已是鑽進詣塵的懷裡。
詣塵把玩著璃韻散下來的頭髮,笑道:“你可是不要再病著了,我已在那屋的大炕上睡了好幾日了。”
璃韻就坐起身,“幾日?我睡了幾日?”
“你倒是不問我睡了幾日,只問你睡了幾日?”
璃韻聞著詣塵身上特有的桂花香便沉醉起來,話都懶怠的說,只窩在他懷裡。詣塵頓了頓,說道:“你病症的事情我們都暫時瞞著,只順著大嫂的意思,說你是心窩子的毛病。”
“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只怨你不肯和我講明,至少我們可以一起想想對策。”
璃韻換了個舒服了姿勢繼續躺在他懷裡,“我本以為這毒不過如此,我又吐掉幾口濃血,本以為無事了,誰知那日竟然發了起來。對了,柳兒的事,可有結果?”
詣塵搖了搖頭,有些遺憾,“賠了那丫頭的家裡二十兩銀子,至於是誰挑唆的,誰指使的,都已經無從考查了。”
“那月嬋可醒了?”
詣塵的身子一僵,哽了哽嗓子,又深吸口氣,璃韻見這樣,便知事情不妙。
“臉上的傷雖見好,但疤痕太過明顯,她清醒那日便嚷著要銅鏡,看過之後……便瘋瘋癲癲的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