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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洛水濱,木蘭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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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眼一毀,便似千軍萬馬失了主帥,頓時亂作一團。

洛長卿、何奎尼及三位麻葛,卻非暴虐嗜殺之人。見“四門兜底陣”已破,只是合力將阻攔的刀劍格開、便衝出陣來,向一擊即退的楊朝夕靠攏過去。

洛長卿攏手作焰,向楊朝夕行了個“聖火禮”:“這位兄弟出手不凡,一人之力、便令頹勢頃刻扭轉。只是不知姓名為何?還請相告,本護法好代你向聖姑請功。”

楊朝夕連忙還禮,心中卻道:你祆教雖自詡“從善如流、嫉惡如仇”,但言語行事,卻多有偏執乖張、不通世情之處。譬如那如同兒戲的“公決善惡”聖法,便逼死了通遠渠上百條人命,惹得江湖中人群起而攻之,卻是一點也不冤枉。我雖穿了蓮蓬衣和面巾、卻是個“西貝”教徒,還是不以真姓名示人為妙。

一念及此,楊朝夕躬身答道:“護法大人,卑下姓賀名九郎,是邙山裡長大的獵戶。”

洛長卿微微頷首,聽聲音便知眼前只是個少年,能有如此身手、必然師承隱士高人。心中對他身世來歷,便愈發好奇起來。

只是此時、尚不宜寒暄,問過姓名後,便轉頭看向通玄觀莫知魚,冷然道:“既然勝負已分,還請兩觀道長讓開些,好叫我祆教教眾入寨。”

康賽因亦是滿腹狐疑,他自然知道眼前少年便是楊朝夕,卻一時想不通他為何要遮遮掩掩、報個假名號出來……難道是因為方才一人重創多名道士,怕被事後報復?看來夕小子行事,倒也頗為謹慎。

康賽因卻不知道,通遠渠那日、楊朝夕一人獨鬥十八傳教使之時,洛長卿等人其實已遠遠瞧見過楊朝夕真容。只不過今日,楊朝夕也和眾教徒一樣,穿著絳紅蓮蓬衣、臉罩月白面巾,才沒有他被當場認出。

莫知魚等通玄觀道士見陣法已破,便轉攻為守、重新聚攏在一處。依舊攔在香鹿寨前的官道口。

此時見祆教頭目俱已脫困,而兩觀道士皆被六個祆教妖人擊潰,已知事不可為。只好心存不甘、徒然叫囂道:“哼!妖人莫要得意!縱然過了道爺這關,後面的江湖兄弟、卻沒道爺這般心慈面善……”

嘴上不肯服軟,雙臂卻揮退了通玄觀一眾道士,將那官道讓了出來。

洛長卿哂笑一聲:“那便不勞道長費心了!”

說罷,當先而走。洛陽壇主何奎尼,三位麻葛康賽因、米納普、石塔禮緊隨其後,帶著紅流般的祆教教眾,向著香鹿寨中湧入。

康賽因等三位麻葛素來周全,為防這些道士出爾反爾,卻都背對教眾、持杖而立。盯著官道一旁面色不善的道士,防備他們暴起傷人。

“西貝”教徒楊朝夕,卻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早早鑽入教眾當中,很快便尋不到蹤影。

莫知魚臉色陰沉,與觀中師兄弟眼睜睜看著數百祆教妖人、大喇喇魚貫而過,卻也無可奈何。又看了看出師不利、損傷大半的景雲觀諸位道友,心中卻湧起幾分慶幸來:

看來自家觀主曲炳玉、真是粗中有細,並不似外人所言那般一無是處。就拿這習練多年的“三才陣”“四門兜底陣”來說,若是尋常街邊打鬥、自然派不上用場。但如今日這般、兩隊人馬互毆,這陣法的威力便顯現出來。最後竟能將祆教高手困住許久、而無法掙脫,真是揚眉吐

氣!

不過最終、陣法還是被妖人攻破。於是一開始的昂揚之氣、便迅速跌落下來,再也提不起半點鬥志。

莫知魚見祆教妖人已盡數入寨,才將拂塵一揮。眾師兄弟頓時意會,連忙四散開去、將被打傷的景雲觀道友們逐一扶起,架到官道一旁的空地上。旋即掏出懷裡傷藥,給他們處理傷口。

那被斬掉右手的道士,因流血較多、已是面如金紙。一開始殺豬般的痛呼聲,此刻也轉為有氣無力的呻吟。通玄觀道士找來一隻酒葫蘆、將渾黃的酒漿澆在了斷口處,以免斷口受了風毒後、腫瘍潰爛。

只是那剜心蝕骨般的痛楚,令這道士身體都扭曲成匪夷所思的形狀。一聲慘叫過後,竟痛得昏死過去。通玄觀道士這才就道袍上撕下幾塊麻布,將那斷口處牢牢捆住……

祆教紅流湧入香鹿寨,除了“噠噠”的腳步聲外、竟無一人說話。隊伍浩蕩且龐大,卻靜默得出奇。

官道兩邊的鋪肆中、無數雙費解的目光投射過來,並夾雜著許多竊竊私語。畢竟坊間一直傳言,祆教教徒向來行事詭譎、秘而不宣。這麼多教眾如此大張旗鼓的行動,數十年來、眾人也是頭一回看見。

祆教教眾頂著無數異樣目光,依舊安之若素、不徐不疾地向前走著。

直到玄土護法洛長卿、將教眾引到一處泊船的渡頭,教徒們才席地坐下,紛紛望向碧波浩渺的洛水:出發時麻葛便說過,就在前兩日,新代聖女已在長安乘了樓船、順流而下。預計今日午後,便可抵達香鹿寨。

洛長卿與何奎尼立在渡頭邊,偶爾說幾句閒話。大部分時候也和教徒們一樣,望著洛水遠山出神。

洛水如一道銅鏡、將香鹿山的磅礴之勢映在水面、又染成青碧之色,像極了銅綠。柔和的峰線、隨著漾漾不安的波紋扭動,山形便彷彿活過來的巨獸一般,遊在水底,伺機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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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踏!踏……”整齊的腳步聲由近及遠、由小到大,向渡頭圍了過來。

方才還洋溢在香鹿寨中的喧囂聲,迅速消隱下去,似是被這腳步聲嚇到了。

濃烈的不安、在每個教徒心頭升起,旋即擴大成新的惶恐……不自覺地、教徒們已紛紛站起,瞳孔微縮,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藏在蓮蓬衣下的雙手,也不禁開始顫抖起來。

就在大部分教徒惶惶不安之時,卻見視野盡頭、道口兩側,突然伸出兩叢密密麻麻的長槊!

長槊迅速向這邊折轉過來,槊杆下是身著常服的武者,皆是面色冷峻。

一隊武者濃眉絡須、顴骨高挺,腰間蹀躞帶上皆掛著橫刀,鏘然有聲!一隊武者皆是眉目清秀、朱唇嫣紅,腰間懸著鐵劍,一看便知是女子,卻個個英氣勃發、不讓鬚眉!

洛陽總壇壇主何奎尼,自幼便在洛陽城中長大,對洛陽城中的典故與變遷、可謂了然於胸。看著逐漸靠近的長槊隊伍,立時便認了出來:“元氏‘木蘭衛’!竟然尚存於世!”

洛長卿亦是皺眉:“鮮卑後裔?”

何奎尼眼神凝重、點了點頭:“確切地說,是鮮卑皇族的後人。洛陽城中,這鮮卑元氏亦是世家豪族,不過與那元載之‘元’,卻不是一回事。相傳百多年前、元氏禪位後,‘木蘭衛’便已被高氏屠戮殆盡。卻

想不到今日,竟在這洛陽城郊、重現英姿!”

洛長卿眉宇間溝壑又深了幾分,沉聲道:“只可惜來者不善!何壇主,這‘木蘭衛’戰力如何?咱們幾人能否多撐一時半刻?”

何奎尼嘆了口氣:“木蘭衛本就脫胎於禁軍,不但弓馬嫻熟、而且拳腳兵刃皆有操練,最慣於長槊圍攻。更叫人稱奇的是、女衛戰力要勝過男衛。所以,咱們若想以少敵多,便是異想天開了。”

洛長卿再不遲疑,自懷中取出篳篥、便要向其他護法求助。

雖然聖姑早有佈置,要他帶著尋常教眾、只在這香鹿山下等候,好掩護其他護法在上游行動。但這香鹿寨中,陡然冒出百餘名“木蘭衛”,此刻正向他們步步緊逼,危險卻是迫在眉睫!

若再不求助,自己死不足惜,只是教中這麼多兄弟,只怕要……

然而哨口剛湊到嘴邊,洛長卿卻見那兩隊“木蘭衛”、竟在距離教眾四五丈外的地方停了下來。就地坐下,圍而不攻。

數百教眾見這些洶洶而來的武者,竟自顧自原地休整,便都茫然無措起來。一時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悄聲細語地議論起來。

洛長卿與何奎尼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出四個字來:莫名其妙!

何奎尼轉過頭、看向教眾,雙手微微下壓。眾多教徒才紛紛噤聲,又就地坐下,場面才恢復到方才的靜默。

洛長卿清清嗓子,走上前去拱手道:“敢問諸位、可是自元府而來?不知今日齊集於此、卻是何故?”

那百餘木蘭衛、雖是盤膝而坐,長槊卻仍舊豎起老高。在洛長卿面前,形如一片寒光森然的竹林。

離他最近的一名女衛,瞪著眼道:“我等自何處來、幹你何事?你們這些人奇奇怪怪、聚在渡頭,又在幹嘛?”

洛長卿頓時被懟得啞口無言,半晌才憋出一句:“我祆教在此,只是等人。”

那女衛見他面對這麼多長槊手、竟渾然不懼,才收起幾分輕視:“我等在此,亦是等人。”

洛長卿見自己和這女衛話不投機、其他人又對他愛答不理,只得悻悻而回,向何奎尼苦笑道:“沒打聽到什麼。想來只是奉了元氏族令過來,要與其他人馬匯合、才會有所動作。”

何奎尼若有所思:“由此來看,來這香鹿寨與咱們祆教為難的、果然不止一支勢力。須更加小心為上。”

洛長卿又瞥了一眼“木蘭衛”:“只要不動手,便相安無事。何壇主,聖姑叫咱們在此等候,其實已是最清閒的差事了。如今她們正在西面數里外,也不知是怎樣一番景況……”

兩人正說話間,馬蹄騰踏和嘶鳴之聲混在在一起、從官道方向傳來,飛向這邊靠近。

心頭方定的祆教教眾,頓時又緊張起來,紛紛伸長脖子、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木蘭衛眾人“唰”地站起,均面露警惕之色。後隊迅速變為前隊,手中長槊已然挺起,朝向那蹄聲漸隆的地方。

忽見一馬當先馳來,頭尾俱黑、軀幹雪白,竟是頗為少見的飛雲驄!

馬上男子紅巾抹額、鐵衣重甲,兜鍪上閃著刺目光斑,笑聲爽朗:“黎大俠!統領之人還沒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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