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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金瞳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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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風流散,高日微灼。

空氣裡的花香,漸漸被燥熱蒸乾,只有偶爾穿過樹蔭的風,給人以絲絲涼意。

太微宮內,王縉繞過玄元廟、路過自己所居的院落,來到一處同樣宏麗的宮舍前。雕鏤精妙的木門被一柄熟銅大鎖鎖著,鎖身雕著栩栩如生的獅子圖案。

他從袍袖暗囊中摸出一柄銅鑰、捅入鎖孔,幾下旋轉、那鎖應聲而開,垂掛在門環上。“吱喲”!一對木門被徐徐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七八個排布齊整的博古架,架子上擺放著泛著銅綠的鼎、罍、尊、觚、爵、簋、甗、鬲、卣等器皿,更有青銅或精鐵打製的劍、戈、矛、戚、斧、錛、鉞等兵刃。至於體積過大的陶俑、石雕、碑銘等物,皆整齊擺放在空地上。整間宮舍無案、無屏、無榻,擺滿了多年蒐羅而來的古物。

王縉正陶醉地地欣賞著一尊觀音石像,一道陰惻惻的聲音在暗影中響起:“王宮使,別來無恙啊!桀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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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縉眉頭微皺,卻無懼色:“霍仙人竟有雅興,來本官的‘知古閣’賞玩器物,想必近來過得不錯。”

“桀桀!前番過來的、僅是本仙人的一道化身,已有通天徹地之能。今日雖不請自來,卻是本仙人真身駕臨,王宮使不該感到高興嗎?”那陰惻惻的聲音繼續響起,在“知古閣”中四面迴盪。

“仙人既肯移駕太微宮,何不現身一敘?如此藏頭露尾、裝神弄鬼,又豈是仙人所為?”王縉淡然笑道、聲音中透出一絲揶揄。

便在此時,王縉身後陶俑陡然化作一團黑氣,繞過王縉玄冠,在他面前凝聚成一個圓臉金瞳、肌肉虯結的大漢。赫然便楊朝夕親眼所見、被鍾九道收去一道化身的虎妖!

金瞳大漢印堂黑氣繚繞,漸漸化為一個篆體的“王”字。他血口張開、露出森白虎牙:“王宮使有智謀、有膽略,便是本仙人,也極為佩服!

此番過來,一嘛、是接著幫王宮使找那‘如水劍’,二嘛、是找到收我化身之人。本仙人最是公道,只殺那人滿門即可……若有未開 苞的女子、自然是不能浪費,桀桀!”

王縉心中湧起嫌惡,卻很好地掩飾過去,只是淡然道:“本官自然知道,霍仙人道術精微、世所罕有。只不過,你那化身以修道為由、害了城中幾十名良家女子,鬧得滿城風雨。說句不中聽的話,也是罪有應得!若非元相為你平息此事,必難善了。”

金瞳大漢隨手在一尊佛頭上摸了摸,不以為意道:“桀桀!我那道化身、本就主修採補之術,做那些事,也在意料中。只是可惜了一身陽元之氣、不知被誰收走,白白替人做嫁。”

王縉自見到虎妖,心中已有計較。此刻看虎妖果然對失了一道化身耿耿於懷,便漫不經心、順口提道:“我聽洪治業說,那夜參與圍捕你那化身的,是擇善坊武侯鋪的不良衛,還有弘道觀尉遲淵、麟跡觀佟春溪和一群

老道士。想必來收你化身之人,該在其中罷。”

金瞳大漢雙眼一亮、旋即閃出兇光:“那我便一個一個慢慢問。據說那麟跡觀中俱是坤道,多的是花苞未開的女子……嘖!便從麟跡觀問起!桀桀桀!”

王縉嘴角揚起一道玩味的弧度:“此事倒不急在一時。首先,我與元相早有口頭之約,他助我尋‘如水劍’、我為他籠絡官員、蒐羅奇珍異寶,因此,當務之急、還是尋劍要緊。

其次,道門確有些剋制妖修的法術、法寶,仙人縱然不懼,但若捅了馬蜂窩,再要自由行事、卻會不堪其擾。不若放下恩怨、徐徐圖之。”

金瞳大漢壓住怒火道:“洛城無虎,猢猻稱王。敢壞我分身者,必除之而後快!正巧近來無處可去,便在王宮使這太微宮裡小住幾日。”

王縉拱手笑道:“歡迎之至!恰好我這裡又運來幾件新掘出的古物,早聽元相說,霍仙人善於辨識古物真偽。今日恰逢其會,便借仙人靈目、給本官掌掌眼!”

金瞳大漢受了恭維、飄飄然道:“都是小事,王宮使客氣了。這便一起去瞧瞧!”

王縉笑意漸濃、單袖微張:“請——”

佛窟莊嚴,伊水幽涼。

洛陽城南有龍門山,是人人稱道的山水形勝之所。相傳禹帝治水時、將龍門山鑿穿,伊水從中穿過,形成“兩山對望、伊水中流”之貌。

龍門東山盛產香葛,故又稱香山。聞名遐邇的香山寺,便坐落在龍門東山的半山腰上,早年日日信徒供奉、香火不絕。然薊州叛軍陷洛陽城時,香山寺殿宇僧舍、亦多遭損毀,寺中僧人有死有逃。

如今兵禍平息已過十年,香山寺元氣卻仍未恢復,寺中上下坐食之人、俱日子清苦。常有年輕僧人手持木缽、結伴去洛陽城中乞米乞糧,朝去夕回,卻收穫寥寥,堪堪可以果腹。

這日靈真禪師從太微宮議事完畢,拄杖返回,已是午後。雖腹中飢腸轆轆,但面上喜色、猶然未褪。

進寺門,過鍾鼓樓、天王殿,一路拾階而上。靈真禪師腳步絲毫未停,徑直進了大雄寶殿,只見一名年逾花甲的老僧,正趺坐在蒲團上,面向佛祖,唱誦經文。

“阿彌陀佛!靈澈師兄,今日幸不辱命!太微宮王宮使、河南尹蕭大人,俱首肯師弟所言。‘神都武林大會’已交由香山寺籌備,營造及用度所需銀錢,蕭大人不日便會差人送來。”靈真禪師雙手合十,向靈澈方丈躬身行禮。

靈真禪師雖年近六旬,但因多年禪武雙修,反而紅光滿面,絲毫未有頹唐之態。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庇佑古剎!待有了‘神都武林大會’之名,香山寺重回香火鼎盛,便不遠了。”靈澈方丈白眉白須、自然垂下。此時也站起身來、合十回禮,對這位監院師弟的遊說之能,頗為嘉許。

靈澈師兄與王宮使素來交好,師弟能有此功,全仗師兄佛面。”

靈真禪師雖然高興、卻並不居功,反而向方丈師兄講起了自己深思許久的想法,

“只是從今日起,寺中弟子便須忙碌起來。籌備此次‘神都武林大會’,雖有公門專撥的銀錢,但能省一文、便省一文。省下的民夫腳錢、土木料錢,俱可用來修繕損毀的殿宇僧舍……”

靈澈方丈連連點頭:“此事既是你一力促成,後續之事、依舊由你排程。師兄已然垂老,更當日日不輟、精修禪理。許多雜事俗務,便只好勞煩靈真師弟了。”

靈真禪師口稱佛號,拜謝過方丈師兄,才想起身上緋色嵌寶、描銀繡金的錦襴袈裟。連忙解開袈裟、整齊疊好,奉到靈澈方丈身前:“雖言佛靠金裝。但師弟禪功尚淺,寶衣在身,如芒在背。既然事已辦妥,便歸還靈澈師兄。”

靈澈方丈接下錦斕袈裟,放在一旁。再看著師弟一襲土黃色的僧袍上、綴滿了大小補丁,不禁慨嘆道:“阿彌陀佛!禪功雖須苦修,但亦講求頓悟。師弟甘於素樸、簞食瓢飲,師兄亦欽佩萬分。但若執於素樸之相,反生心障,不利於修行。”

靈真禪師心頭微震,旋即靈臺升騰起一陣清明,忙稱謝道:“靈澈師兄一番點化,便如醍醐灌頂、撥雲見日。師弟受教!今後修行、自當更加勤勉,以求心念通達。”

靈澈方丈慈和笑道:“不入紅塵,如何出塵?不識諸惡,如何揚善?萬物負陰抱陽,諸事吉凶互生,沙彌學佛、比丘參禪,又如何能超脫諸天?故此,看淡悲喜、不囿於因果,盡心修持、不執於得道,方是極樂正道。”

靈真禪師亦含笑道:“靈澈師兄所言,似是有感而發。近日可是與那尉遲老道、又互辯了一番?‘假道真禪’之名號,果然非虛!”

靈澈方丈微微頷首,雙目澄澈、不染纖塵:“不錯!尉遲道友登門論辯、我釋門豈可怯陣?不過,尉遲道友卻是位妙人,外方而內圓。不枉當年白馬寺中、‘佛道之辯’時,我贈他的那冊《摩訶婆羅瑜伽》。”

“師兄與他互辯,結果如何?”靈真禪師又道。

“自然是他理屈詞窮、啞口無言,帶來的賭注也一併留下了。”靈澈方丈微微側頭,看向大雄寶殿一角:舉缽羅漢、託塔羅漢雕像腳下,幾大袋穀物正靜靜躺在那裡。

靈真禪師奇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尉遲老道忽然登門,恐怕不只是來佈施米糧的吧?”

靈澈方丈淡笑道:“他是為另一樁事而來,想請我出言相勸王宮使,勿再執著去尋那柄‘如水劍’。並且還將十八年前的一樁密辛,也據實相告……我才明白,世間本無‘如水劍’。不論是王宮使、還是那通遠渠中的江湖遊俠,心心念念、欲奪神劍,最終只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靈真禪師聽過靈澈方丈的轉述,半晌才喃喃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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