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旅館的雙人間很寬闊,除兩張可以隨時搬到一起的單人大床外,還額外配備有沒安裝魔石的風扇、樣式怪異的木雕工藝品,以及木質的花瓶及桌子及色彩斑斕的絨毛地毯。
這裡有窗,西瑪看著那淡青而稍有些透明的、可以看到窗外大街上行人的玻璃窗子。她猜,這塊玻璃一定非常值錢……
窗簾似乎是用紗與布交相編織在一起的。西瑪小心摸了摸這布料的材質,又將之貼到眼前小心往外瞄——雖然看不到特別多的東西,但貼得這麼近,她倒能勉強看清街上行人與馬車的輪廓。
“你在幹嘛?”歐丹稍顯訝異的看著她。
片刻,她嬌笑道:
“難不成,你還擔心晚上會有人往裡面偷看?”
“這就是塊玻璃。”西瑪小心道:“假如有誰從外面破窗而入,那咱倆豈不是危險了?”
“哈哈,別擔心……”
最初住到這家旅館時,歐丹已施行了多方打探。
這裡地處偏僻,人跡較稀,這裡的老闆名聲很好,而且,他們因為採用了王都產的整塊玻璃作窗子(想招攬顧客,但看樣子似乎沒起多大作用),而不得不每晚派人專門在附近巡邏,以保障客戶的財產與人身安全。在歐丹看來,這店家的素質簡直可稱得上是住宿業的一顆奪目明珠。正因如此,她才沒有在原本所住的房間周遭佈置陷阱——畢竟,根本就沒有那個必要嘛!
但看樣子,西瑪好像還是有點兒不放心。
“斯泰因在對面房住著。但他那間,咱們剛才才看過,那兒的窗戶好歹是朝向人更多的街道的……”
西瑪謹慎的撥弄著手指,她眨眨眼:
“歐丹小姐,你在這之前,難道就沒想過再加強一點保險嗎?”
“沒有……”歐丹笑了。
她回身走出幾步,並輕輕坐到了其中一張床上:
“這家很靠譜。再說,就算出什麼事,你怕什麼?不是還有我呢嗎?”一邊說著,她一邊褪掉腳上的靴子,並輕輕整個兒半盤著腿坐到了床裡:“還有,為什麼你首先不是問我怎麼還活著?難道說,你對這事不感興趣嗎?”
“我一直也沒覺得您死了。”
西瑪訕笑道:“哥哥他咋咋呼呼,可您是何等的人啊?除非叫我親眼看見屍體,再親手摸過,否則,我怎可能信?”
“這麼說,在我被傳言說‘死了’之後,你已經見過索索了?”
“……”聞言,西瑪瞪大眼睛,又微張了張嘴。
片刻後,她又笑道:“那倒是沒。這好些事,我都是聽別人說的——在這方面,斯泰因他應該比我知道的更多。歐丹小姐,詳細的事你可以問她……”
“索索不辭而別,你一定很生氣吧?”歐丹追問道。
西瑪眨眨眼睛。她微微垂眸,片刻後,卻又再度笑顏以對:
“哪有的事!我啊,還是很理解哥哥他的。”她幽幽道:“他心裡裝了太多的事。有時候,說與不說都取決於他自己——但如果他想說,我是一定會耐心當個好聽眾的。”
“……”
看來,這丫頭的確沒再見過索索。
這也正常。
畢竟,歐丹早已從各種流言蜚語中,簡單歸結出了索索在自己死後的行事軌跡。
而按照這個軌跡,再結合他的秉性…索索他,應該是不會在心情正低落、又剛剛謀殺瑪莎後立刻去見他的兩個同居者的。根據從奧爾馬奇蘭全城的遠行馬車那兒問到的資訊,她大致知道索索在瑪莎死後不久,便已離開了奧爾馬奇蘭。唉……
索索。
她真不知他現在在東方過得怎樣了。
五月已到了。按理說,他也該回來繼續在魔法學院裡上學了……不過,魔法學院目前還處在停課狀態。倘若他事先便知道這個,那的確也不該就這麼早回來…可是,他難道就沒想著來為自己掃墓嗎?還有,即便他現在還待在東方,他能有什麼事可做?和家人們待在一起?去找他在當地的朋友?儘早為將來的事做準備?對此,歐丹想了很多。但即便想再多,她也始終猜不出個所以然……
“……”
原本,她本想給索索一個驚喜。
她想讓他知道自己還沒死,想嚇他一跳,更想看他那哭哭啼啼突然抱緊自己時的表情……
但時間卻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昨天,他沒回來;今天,他沒回來;明天,他也一定不會回來。
……而且,不知為何。最近這些日子,從東方抵達這邊的馬車也越來越少了。
是因為長冬嗎?
奧爾馬奇蘭的長冬,陰森酷冷。索索所住的地方,長冬應該也很難熬,但終究不可能像奧爾馬奇蘭的長冬一般難熬——他是在等待天氣暖和一點兒,再行動身嗎?可是,長冬只會越來越冷,越來越冷…還是說,今年一整年他都……
默默地,歐丹輕輕咬住了下唇。
她想索索了。
長冬漸深,倘若再拖下去,那些還勉強在道路上馳騁的馬車都將逐漸停運。這個時間大約是……九月。
換言之,倘若等到八九月份而索索還沒回來,那他今年就註定不會再回來了。
“姐姐,你還活著的事,哥哥他不知道嗎?”突然,西瑪問道。
“他怎麼可能知道。”
歐丹嘴巴一蹙,繼而埋怨道:“他要是知道,怎可能直到現在還在東方待著……”
“那個,我還有一個問題……”
西瑪微微攥動拳頭,眼睛也一個勁兒地眨個不停:“瑪莎·特里姆的事……”
“是真的。”
歐丹道:“瑪莎,還有薩爾瑪。她們的事都是真的。”
說到這兒,她略顯喪氣:“我現在,就只剩下索索了。倘沒了他,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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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
她還能如何?
不知道。
從前的她,是為了薩爾瑪而活的。至於現在?她不知道。
“你說……”
漸漸地,她半自言自語,半徵詢地看向了西瑪:“你說,索索他大概多久會忘記我?”
“永遠不會。”
西瑪笑了。
這小姑娘原本一直站在地中央,此刻,卻緩步走向了她自己的那張床鋪:
“哥哥說過,說歐丹姐姐你是他的初戀……”
“哈,是啊。”
歐丹喃喃地動了動嘴唇:“某種意義上說,他也是我唯一的初戀。初戀,唯一的——但問題在於,我可能是他的初戀,但在死後……卻不太可能成為他今生的唯一。”
“這倒也是。”
西瑪坐到床邊。又有樣學樣的脫下棉靴,同樣將身子挪到了床上。
她道:“哥哥他也不小了。今年,他應該有二十歲了吧?”
“十九。”
歐丹糾正道。
“是啊,十九歲……十九歲的人,在咱們索菲可能還不著急。但在他們東方,應該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吧?”
“……”聞言,歐丹咂舌。
她急促問道:“這麼早?!”
其實,她自己本不該有這一問。
畢竟,在她早年所處的家鄉,別說十九歲,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女被撮合到一起的事都不算少。
“平民的孩子早婚嫁。”
如此說著,西瑪輕輕撓撓額頭:“再說了,十九歲已經不小啦。姐姐,如果你是哥哥他的家長……”
“……”歐丹緊張地眨了眨眼睛。
她雙手放在大腿上。隔著厚厚的褲子,她竟彷彿感覺到了一絲本不該存在於體內的寒意……
“我可以為你總結一下,哥哥他在這方面比較受歡迎的特點。”西瑪緩緩伸出手,又輕輕掰動手指:“他特別帥,這是第一點;他是奧爾馬奇蘭的留學生,前途遠大,這是第二點;他能來這裡留學,這說明他家境至少還過得去,這是第三點……”
“索索他魔法學得很差。而且,他爸爸去世了,他媽媽不是也……”
聽著歐丹的慌亂解釋,西瑪突然說道:“黃金城的事,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哥他,可是憑一己之力做到這一步的!”
歐丹猛地一怔。
“至於他的缺點。嗯,個子矮算一個,性格拖沓算一個,總喜歡自我貶低算一個,心態悲觀不會說話又算一個。”說到最後,西瑪的兩隻手都用完了:“不過,姐姐你可得留點兒神。他對不熟悉的女孩的確不會說話,可一旦熟悉了,或者確認了關係……”
“我知道!”
沒來由地,歐丹竟突然喊出了聲。
她很慌亂。
一開始,她也不是沒想過會不會有這種可能——現在被西瑪這麼一說,她卻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索索有很多選擇,她知道。
但對她來說,索索是唯一、且不可替代的。倘若她還活著,索索當然不可能對別的女孩假以顏色,可是現在呢?為了保護她與薩爾瑪的棺槨,他費了那麼多的功夫…也就是說,他此刻是一定、必定以及絕對肯定自己是死了的……一個死人,即便最初還能對活人世界遺留影響。可之後呢?不用太久,差不多半年的時間……現在,已經差不多快半年了。
她只覺渾身發冷。
過分瞭解索索的她,當然知道倘若他結了婚,就算再懊惱也極難再回到自己身邊……像這種事,她怎麼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