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廉價的思維,
廉價的想法,
廉價的生活……
它們無法,滿足我的渴求。
——《波奇米亞》
***
國王們沒有他們的想法。
國王們名為國王;可實際上,卻連一個普通農莊的大嗓門農夫都不如。
他們自以為他們做出了有利於家族的決定。
他們自以為自己的決策有利於人民。
然而,欺騙無處不在。官吏們會欺騙他們的國王,會為了賺取權力而用花言巧語打擊眾人的心聲;而民眾們積蓄著憤怒,他們表面上遵從著自己的君王,卻又在暗地裡……使罪欲流淌。
……
人民是這世上最骯髒可笑的種群。
你以為他們各有各的心聲,所以你廣開言路,你以為他們會愛戴一位善良的君王,可他們偏不。
你以為他們是一群可鄙的畜生,所以你大加鞭撻,你以為他們會畏懼一位殘暴的君王,可他們偏不。
國王們總是不理解他們的臣民。那些過分慈愛的,民眾會蔑視他;而那些過分自私的,國民們又會憎恨他。誰都沒法統治一群難以統治的臣民,按照古典神學家們的說法,國王們從出現的那刻起便揹負上了遠高於任何階級的“原罪”。這罪孽——這罪孽既是罪孽,又是機遇。沒有哪個人能從眾生既定的命運中逃脫,而擁有了這世間一切的君王們——也註定了從誕生的那刻起,便再也得不到“安全”的命運。
然而,這世上總有人是例外。
……
……
瑪莎在讀一本書。
一本,關於一位戰士、一位學者、一位君王,一位獨一無二的萬王之王的書。
(……)
在奧爾馬奇蘭,想找到一本裝訂良好的書籍並不容易。但對瑪莎這種身份的人來說,倒也不難。
……
《逆境中的阿波羅修斯》,就是這本書的名字。
據說,在索菲王都中存放有七千多塊這本書的木質雕板。近幾十年來,為鞏固索菲在北境的統治,索菲人專門將這本書增訂改寫加印了上萬份寄送到北境各地的大小城市與城鎮之中,供人宣講。早些年,瑪莎曾在黃金城的酒館裡聽吟遊詩人唱過這本書的內容,那時有很多喝醉了的白痴邊鼓掌邊起鬨——這使得她沒聽清全部。在那之後,她便將這件事丟到了腦後…………直至今天。
今天,她非常想讀這本索菲用來給北境洗腦的“可笑宣傳書”。
“……”
至於原因?
她詞認得不多,背誦什麼東西也磕磕巴巴,但在當家庭主婦的那幾年,她倒也背了不少字、識了不少字元……
(我是索菲人。)
(既然是索菲人,那麼…我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種樣子。應該也與我是索菲人這件事……稍有關聯吧?)
……
對書中吹捧當今萬王之王的華麗辭藻,她並不感興趣。
而對那些訴說索菲列王對北境諸侯昔日恩惠的篇章,她也只是略看一眼後便立刻跳過。
(……)
終於,
終於,她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
“人的……膽汁。”
在索菲的文化理論中,圍繞膽汁形成的人格特質,一直是世界的重要標準及永恆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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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人認為,人按照各自的型別共分為兩種膽汁:酸性與黏性,而酸性與黏性又能夠各自細分出八種情況——這一整套並不容易說服人,但卻與現實有著超強吻合度的理論,正是索菲人之所以是索菲人的基礎因素。
……酸性體質使人暴躁。亦會令人的性格積極、活躍。
而黏性體質則令人平靜。它在給人帶來益處的同時,也會使人的性格轉變得內向、沉默。
這套理論告訴人們,男人的體質大多是酸性,而女人大多是黏性。
然後,這套理論又告訴人們,過酸的體質會導致好勇鬥狠、會令人不斷挑戰社會的準則,最終不利於己;過黏的體質則會導致軟弱羞怯,會令人在面對不公時不敢發聲,並最終不利於己。
(……)
“我是酸性。”
在女人中,酸性體質並不多見,而瑪莎,則認為自己是其中之一。
“歐丹,酸性。薩爾瑪,酸性。”
感情熱烈似火,有強烈的成就慾望,暴躁、倔強、喜歡進攻、以及會被黏性體質的人吸引——這正是酸性人的共同特點。
書裡面說,偉大的萬王之王陛下是這世上最好的酸性體質——即酸性領導型。他的第一任妻子是黏性體質——黏性保守型;他的第二任妻子是黏性體質——黏性從眾型;而被人津津樂道,被全索菲人視為不辜負萬王之王情人這一身份的那位休頓·維克多,則是黏性體質中非常罕見的黏性進取型。
(……)
這便涉及到了酸黏體質中的第二個理論——酸黏融合。
儘管在體質中,有那麼多的辦法與方式可以選用,酸性體質的人的朋友總會是酸性體質,黏性體質的人的朋友也總會是黏性體質——但至少在索菲。酸性的人搭配黏性的愛人,黏性的人搭配酸性的愛人——這,是常識。
……
沒錯。
常識。
就好像太陽不會與群星出現在同一片天空,又恰似小月亮永遠會伴隨大月亮出現。
從有人誕生的那刻起,一切便已經註定了。
阿爾巴人和奇卡人不懂得這個道理。
奇卡人喜歡將相互排斥的雙方強行捏合在一起——天底下,哪有如此折磨人的道理?到最後,不過是夫妻成仇,兒女反目,家族相殺,所有人都不滿於現狀,並令眾人互相監視、腹誹,僅此而已。
阿爾巴人則喜歡讓所有人遵循著他們的獸性行事——但一個視天下女人為母豬的酸性男人,又豈配得上一個性情優雅的黏性女人?到最後,不過是互相欺騙,各自咒罵,用短暫的激情換取無盡的空虛了事……
(……)
索菲是世界上最好的國家。
索菲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種群。
索菲民族也是世界上最好最完美的民族。
……
……
然而,在一個如此優秀的國家裡,卻也有…如自己這般的敗類。
一個過度酸性的女人。
一個過分暴躁、過分焦慮,也過分骯髒的女人……
“……”
那索索呢?
這個被歐丹和薩爾瑪愛上的男孩,他究竟該算哪種人格呢?
自己是酸性,破壞型。又或者是酸性,劣質型。
那麼索索呢?
他是自棄型的黏性?還是劣質型的黏性?
他的容貌……
她喜歡,他的容貌。
但她不喜歡他。
即便再過幾百年,她也絕不會喜歡上一個,除容貌外的所有方面都無法令自己青眼相待的男人。
(……)
真糟糕…
真無聊……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看這本書。
她不理解自己會在今天想起吟遊詩人曾經的那番醉話,並在今天這個時候選擇閱讀這本爛書的理由……
“真可恥。”
她輕說了一句。
身體的僵硬程度,也開始有所緩和。
而後——
——
她癱在圖書室的軟椅上,手拿著書,眼睛盯向櫃子上那一摞摞並不會令自己感興趣的書……
“或許……”
她毫無意識。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也完全沒有思考。
“或許,他會是那種很好的黏性體質……也說不定吶。”
……
然而,沒有誰比她更清楚索索不是“劣質”黏性體質對自己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她,
她根本不知道,這究竟算祈願,抑或……自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