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傅林深沒有回來吃飯,餐桌上只有薛景山和顧南意。
等吃完飯,兩個人坐著聊天,薛景山又心血來潮,找了過去的照片給她看。
薛景山的照片很多,厚厚的相簿足有四五本,顧南意一個一個的翻過去,彷彿看到了老爺子的一生。
有他拿獎的,有在臺上的,不過看到其中一張照片,她的手指卻是一頓。
那是薛景山和一個女人的合照,女人很年輕,眉眼還有些青澀,眉眼彎彎的笑,又甜又軟。
顧南意幾乎是瞬間確認了她的身份。
薛景山也看到她停下來,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就頓住。
好一會兒,才說:“這是阿深的媽媽,我徒弟,阮棉。”
顧南意點了點頭:“我猜也是。”
無他,傅林深和阮棉長得太像了。
他幾乎是翻版的阮棉,但還是有些區別的,那是眉眼裡。
傅林深的皮相要更凌厲一點,像是出鞘的利刃。
而阮棉卻不同。
她就像是水,眼底的溫柔盪漾,眉目之間如水一樣沉靜。
這是一個很有氣質的女人。
長得好的人有很多,但不是每一個都可以被稱為美人。
因為美人在骨不在皮。
阮棉就是從骨相裡透出來的美人,她像是池中的水,乍一看沒什麼驚豔的,但卻讓人久久不能忘。
等意識到時,已經入骨相思。
顧南意端詳著照片上的人,又笑:“她真好看。”
她發自內心的讚歎,薛景山卻有些笑不出來:“是啊,好看的。”
都說紅顏薄命,有些時候,人往往死在這一張臉上。
念及往事,他心情有些差,笑容倒是不變:“往後看吧,還有好多呢。”
顧南意答應,又翻到了上妝後的阮棉。
其實顧南意第一眼是沒認出來的,因為阮棉是全妝,扮相是老生。
她只覺得這扮相和薛景山很像,但是好像又差了一點,薛景山看了一眼她,就明白過來。
“這也是小棉。”
顧南意這次是真的有些震驚:“這是一個人?”
她完全看不出任何相似之處!
薛景山就笑:“當然,她是一個很有天分的孩子。”
當年薛景山已經起了念頭想去國外,並不打算再收一個徒弟,可是阮棉的天分太讓人驚豔。
都說大戲子如大妖,千百年才出一個,他聽到阮棉唱戲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就合該是戲臺上的大妖。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收了阮棉做徒弟。
其後,阮棉也果然不讓他失望。
他為了這個徒弟,在國內又多留了幾年。
眼見她踏仙台。
眼見她入凡塵。
嫁給傅滄的時候,薛景山就知道,這個大妖註定修不成了。
白蛇為許仙斷了仙緣,她這個徒弟,也被傅滄折斷了雙翼,抽了慧根。
但那時候他尚且想不到,有朝一日,阮棉會跌入黃泉。
從此陰陽兩相隔。
薛景山眼眶微溼,輕聲說:“不說這些了,都是命。”
哪怕過了這麼多年,阮棉的死,在他心中依舊是一個結。
死的時候,她還那樣年輕。
薛景山長嘆一口氣,顧南意輕聲安慰他,就見他先擺了擺手:“我沒事。”
他神情有些悠遠,嘴裡說著不再提,目光卻忍不住落在了照片上。
照片裡的女人,在臺上閃閃發光,是萬眾矚目。
“你聽過她唱戲麼?”
聽他詢問,顧南意也有些赧然:“不瞞您說,我其實在網上搜過,但是時間太久了,我沒有找到她唱的戲。”
顧南意其實還挺好奇的,她很想瞭解這個女人,就如同想瞭解傅林深一樣。
確切的說,是因為有這個女人,才有了傅林深。
但是大概是相隔太久,她並沒有找到相關資料。
說到這兒,她又輕聲問:“您這裡應該有吧?”
薛景山抹了一把臉,輕笑:“嗯,你問我,的確是問對了人。”
他說著,起身,在櫃子裡翻了翻,從裡面找出幾張唱片。
“這是當年我讓人灌的唱片,這幾張都是她的。”
薛景山把唱片放進去,不一會兒,電視裡就出了畫面。
因為隔了將近三十年,所以畫質也有些不太清晰。
但即便如此,也能夠看出來,阮棉的颱風。
她站在臺上,燈光在她身上,唱唸做打,讓人的目光就再也移不開。
顧南意聽著她唱戲,不知不覺,就投入了進去。
薛景山也在看著電視機裡的人。
如果不是顧南意,他其實根本就沒有勇氣再將這些唱片點出來播放。
可是現在,他看著影片裡的阮棉,過往的歲月如塵煙,撲面而來,嗆的他眼含熱淚。
這是他的徒弟,也是他曾經當女兒一樣疼愛的人。
薛景山許久才緩和過來,電視裡的人仍舊在唱著,他輕輕地打著拍子,跟著唱。
兩道聲音重疊在一起,就像是時空也在那一瞬間重疊了一樣。
顧南意偏頭看薛景山,老頭早就不自知的落了淚,唇邊還帶著。
聲音是咿咿呀呀的,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攥著她的心。
“抱歉,我不該戳您的傷心事。”
顧南意給他遞紙,一面跟他道歉,薛景山接過來,倒是笑了笑:“沒有,倒是我要謝謝你。”
他等到螢幕裡唱完,才擦了擦臉,聲音裡滿是懷念:“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過她了。”
這是他的愛徒,也是他後來想起,都要忍不住心酸的女兒。
“我這一生,收過的徒弟無數,唯有她,最得我心。可惜……”
他說著,又擺了擺手:“也許,這就是她的命吧。”
人生一世,唯有命最不可抗衡。
他起身,將唱片收在一旁,顧南意見他情緒低落,有意轉移話題:“今夜天氣不錯,我陪著您去外面走走?”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九月的天氣,不熱,尤其是傍晚,風涼爽舒適。
才過了中秋,月亮高懸在天幕,賞星賞月都很不錯。
薛景山知道她關心自己,輕笑一聲,說:“也好。”
他當先起身,顧南意就跟著他走了出去。
月色溶溶,微風和煦,薛景山站在院子裡,瞧了一眼身後跟上來的人,頓了頓,才說:“南意,問你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