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塵封的真實
這是……哪裡？
香惠子看著眼前的日式建築，疑惑的想著。此時，她似乎正站在閣樓的木製梯口。褐色的臺階在眼前向上伸展，空氣中漂浮著陣陣濃郁的薰香味道，卻完全沒有讓人放鬆的感覺。壓抑的氣氛四散開來，瀰漫整個空間。
“……”
隱隱約約，傳來一陣模糊的聲音。
誰？誰在說話？
香惠子想聽清楚，想確認是不是自己認識的人。視線卻忽然向前推移，彷彿自己正在上樓梯。
“……所以我說，那種女人本來就不應該進家門的！就算美奈子已經過世了，哥哥也不應該將她帶進家裡！這樣做對得起美奈子嗎！”
這是一個磁性的聲音，聲音裡夾雜著不滿與憤恨。
“彥一！夠了！”一個粗曠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抱怨。
隨著視線的上移，視野逐漸開闊起來。
這是兩個很好看的男人。
一個看上去有些嬌小，紅唇白膚茶色頭髮，要放在jj文裡，整個就一誘受。另一個則是完全不同型別的男人，或者說叫完全相對的型別，方型臉，濃眉闊眼，很有男子氣慨，看起來30多歲的樣子——應該是個攻。
一對耽美戀人。
——這是香惠子首先想到的東西。（同人女無罪……阿門！）
至於躲在旁邊瑟瑟發抖的女人嘛……忽略不計了……
“我要說！哥哥為什麼還要把那個女人留下來？明明害得我們家雞犬不寧！”誘受美麗的面容開始扭曲，破壞了臉上的和諧感。
“彥一！我叫你不要說了！”攻男沉穩的厲聲吼到，可惜誘受毫不妥協。
“我們家在政界的影響，哥哥真的不顧了嗎？美奈子的感受，哥哥真的不顧了嗎？我的感受，哥哥真的不顧嗎？甚至連裕一郎他們的感受，哥哥也真的不顧了嗎？”
攻男正要對他揮出的拳頭停留在誘受歇斯底里吼叫的最後那個名字上。那聲音似乎在樓道上迴響，久久不斷，震得人發麻。
四周鴉雀無聲。壓抑的氣氛彷彿要將什麼爆破而出。
香惠子像看電影一樣的看著眼前的情景，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在看日本的家庭倫理劇。正思考著怎麼才能脫身，旁邊樓道上傳來了“蹬蹬！”的腳步聲。
一個目無表情的弟弟和一個滿臉怒容的哥哥。
應該就是誘受口中的“裕一郎他們”了吧？
“叔叔要吵，能不能小聲一些？我和弟弟明天還要上課。”高個子男生火氣奇大的叫喊道。反而是小的那個目無表情的看著走廊上的兩個男人，卻散發出一陣難以言喻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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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話！難道你們也允許……”
“請小聲一些，叔叔！這樣會吵到鄰居的！”小個子男生皺起眉頭看著小受，以完全不若他外表的年齡的成熟語氣說道。
“啊！香惠子！”躲在旁邊瑟瑟發抖的女人忽然像醒了一樣，撲向了她。
啊嘞？他們看的得到她哦?
香惠子正想問她，卻聽見這個女人絮絮唸叨起來。
“你不是睡著了嗎？怎麼在這兒？如果有空，可以多去練練劍道啊！媽媽不是說過了嗎？行事要注意點！這樣會丟人的！你是這個家裡的女兒，一定要保持儀態！你怎麼還是這樣瘋瘋癲癲的呢？香惠子，你一定要爭口氣！不要落在人後！……”
香惠子一愣！
眼前的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女兒，反而一再強調自己要爭口氣，把她當成什麼了？正想反駁她，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不對，是嘴唇根本動不了！
“香……香惠子！你……”
攻男轉過了頭，終於注意到了一直和兄弟們一樣站在樓梯口的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了？爸爸在叫你啊！趕快過去！”女人慘白的臉色忽然染上一抹不正常的紅暈，還急切的推了香惠子一下，“快，快過去！”
可是她沒動。
她扭頭求助的看向旁邊的兩兄弟，哥哥眯著眼睛看著她，弟弟則索性轉身直接上樓去。用行動拒絕了她的求助。
香惠子此刻忽然心中一抽，一股冰冷的感覺沁上心頭。
無奈何，她只能走向她的“父親”。
一步，兩步……
剛走到第三步時，彥一忽然朝著她衝了過來，伸手推向她……
“彥一，你幹什麼！”
“爸爸”也跟著跑了上來，向她伸出了手。可是香惠子似乎是想同時閃開兩隻手，腳步不穩的向後倒去……
“爸爸”驚懼的臉孔模糊了……
“媽媽”木然的臉孔也模糊了……
“彥一”得意而扭曲的臉孔也模糊了……
兩個小男孩驚訝的表情一閃而過……
隨著一聲尖叫驚醒的香惠子明白了，這是“她”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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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鐘在牆上嘀嗒嘀嗒的走著，安靜……而扣人心弦。
亮雙手緊握，回想著香惠子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情景，想起半個小時前的她還生龍活虎的捏著自己的臉，忽然覺得很害怕。
在香惠子來到家裡的當天晚上，航平跟他談了很久，雖然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航平說什麼也不肯講，但是可以肯定地是，她受到的傷害一定不輕。
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為什麼，他要讓她一個人走掉呢？
如果是他去送人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亮再一次握緊雙手，罪惡感和愧疚心漸漸侵蝕了他的心臟。
他的妹妹，他冥戶亮唯一的妹妹……千萬不能出事！
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亮抬起頭，看了看病房的號碼牌，緊緊地閉上眼，又睜開，然後，再度低下頭去。
同一時間，站在他身邊的鳳長太郎卻一刻也沒有停止顫抖。在她跌下來的一剎那，他幾乎是反射性的衝向了臺階，接住了暈厥的她。她在他懷裡，那麼盈弱，纖細的身體彷彿輕輕一壓就會破碎。以往紅暈的臉頰此刻映出的慘白讓她看起來如此沒有生命力。他想叫醒她，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耳旁傳來陣陣向日前輩的叫喊聲，可那時卻漸漸模糊，彷彿全世界都只聽得到她微弱的呼吸聲，彷彿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一樣。
應該不是很嚴重的傷，他知道。
應該立刻送去醫院，他也懂。
可是身體就是不聽使喚，無論別人說什麼都聽不進去。
直到冥戶從他手中接過香惠子放到擔架上，直到擔架將她抬走，他才迷迷糊糊的跟著所有人上了救護車。
這竄過身體的戰慄，是因為……害怕嗎？
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好慢哦。
慈郎再次無聊的把玩著手中的紙袋提繩，呆呆的望著地面。
下一秒鐘，香惠子會不會就能站到大家面前說，“我沒事啦”呢？
慈郎呆呆的想著。
如果當時，自己動作快一點……
如果不是他借了她的衣服……
如果不是那些女生……
不，不對。
慈郎搖了搖頭。
怎麼能把自己的過錯怪罪到別人身上呢？
明明是自己沒能盡到責任……
慈郎拿起手裡裝著香惠子制服外套的口袋，習慣性的抱在懷裡蹭了幾下。
果然沒有本人舒服啊……
慈郎嘆著氣，放棄的把紙袋放到了旁邊，乖乖的等待病房大門的開啟。
一個小時後。
“怎麼樣了，忍足？”
看了一眼從香惠子進醫院就坐在走廊板凳上一言不發的冥戶，以及站在他旁邊，一直低著頭的長太郎，還有難得沒有打瞌睡的慈郎；唯一處於理智狀態的跡部只好代替他們，向剛剛和醫生交談完畢的忍足詢問情況。
“手骨骨折，身上也有多處擦傷，但是都不成問題，只要修養一段時間就好。至於沒醒嘛，可能是心理因素。”忍足推了一下眼鏡，將視線轉到冥戶身上，“不過……”
“不過什麼？”冥戶一下在從板凳上跳了起來。
“醫生說，”忍足嚴肅的看著他，“你妹妹身上有多處傷痕，懷疑是受到過虐待……”
“什麼？”不止鳳長太郎、芥川慈郎和跡部，甚至是為這些人買飲料回來的向日嶽人與日吉若都大叫了出來。
亮一拳打在牆壁上。
“難道……冥戶，是你家的人……”向日完全不顧場合的心直口快道出了大家心中的疑問。
“怎麼可能！”亮大聲地反駁。
“那，到底怎麼回事？”忍足靜靜的看著亮。
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了冥戶亮。可是亮卻在緊握著雙拳許久之後，彷彿洩氣似的坐了下來。然後再度低下頭去。
“……我不知道。”
“什麼？”向日叫了出來，“你不是她哥哥嗎……”
“我就是不知道！”
亮大叫一聲，再沒有說話，走廊裡保持著一陣壓抑的沉默。
“亮！”醫院電梯門開啟了，航平氣喘吁吁的出現在正選們的視線範圍內，“香……香惠呢？”
“老頭子，你怎麼這麼慢！”亮大叫道，航平卻沒有去管他的怒火。
“香惠子怎麼樣了？”航平抓住亮的雙肩，激動的問道，“是不是那些舊傷又犯了？”
航平忽然想起了什麼的住了嘴，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舊傷……”亮的眼睛裡滿是怒氣，“老頭你果然知道！”
航平移開視線，逃避似的不再說話，亮卻契而不捨的追問。
“等等，老爸，快告訴我，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香惠子為什麼會到我們家來的？為什麼會渾身是傷？這些傷是哪來的？”
“請您坦誠相待，伯父。”忍足看著航平，“如果您不說清楚，作為醫院，我們必須請警察來了。”
“不，不要，不要請警察！”航平的臉上血色盡失，“這件事情不能鬧大，否則……”
“那就請您告訴我！”亮大叫道，“我想知道！”
“我也想說啊！”航平苦笑著搖搖頭，“可這不是我能說的，將一個人的隱私告訴另一個人，不是做人的道理。”
“那就請您解釋她的傷好了……”
“是我摔的。”
正當航平就快絕望的時候，病房裡忽然傳出香惠子虛弱的聲音。
“是我學做飯的時候自己在家裡弄傷的。”香惠子睜大了眼睛，看著門口的一干人等。
“所以，可以請你們不要再追究了嗎？”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航平看見香惠子醒了，立刻理了理剛剛狼狽不堪的樣子，走到她床前詢問她：
“香惠子，你醒了？”
“感覺怎麼樣？”長太郎接著問。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向日將飲料放到桌上，擔心的問。
“手。”香惠子指了指左手，“恐怕有一段時間不能碰單簧管了。”
“身上的傷要緊，單簧管什麼時候都可以練。”航平安慰道。
忍足看了看冷靜的香惠子，又看了看故做平靜的航平。沉思了一下，忽然說道，“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們先走了。”
“謝謝。”航平點頭致謝，“醫藥費和病房的費用……”
“不急。”忍足揮了揮手，準備離開。
“請等一下，忍足前輩！”香惠子忽然叫住忍足，“關於傷痕的事……”
所有人瞭然的看向忍足，以為香惠子要忍足幫她隱瞞，可接下來她說出的話卻讓人大吃一驚。
“可以請您讓有權威的醫師為我做個驗傷報告嗎？”
半分鐘寂靜之後，是航平的驚叫。
“香惠子！……”
“為了我們以後的平靜生活！”香惠子打斷航平的制止，以不若她年齡的成熟語氣說道，“我可不認為有些事，能夠輕易劃上句號。”
“香惠子，”航平哽咽著，聲音有些沙啞，“你……想起來了嗎？”
“……”
病房裡所有人看懂了眼前這一幕，默契的走了出去。長太郎猶豫了一下，忍足拍拍他的肩，於是他也只好跟著走了出去，輕輕的帶上了門。
“你真的……想起來了嗎？”航平又問了一次。
“沒有。”香惠子看到航平吐了一口氣，“只有一些片段……”航平瞬間又高度緊張起來。
“什……什麼片段？”
冥戶亮也看著她。
香惠子沒有回答航平，只在許久的安靜之後問了一聲：
“彥一是誰？”
做完了各種各樣的檢查，從醫院出來，天色已經很晚。航平和亮沉默的回到家裡，剛一進玄關，亮“碰”的一聲關上大門。
“爸，該說了吧？”
航平也不回答，只是從茶几的抽屜裡拿出了一包煙。平時他很少抽，可是今天，無論如何他也想吸上一口。
“爸爸！”亮幾乎是在狂叫，“到底是為什麼？你要做到這種地步？為什麼你會收留毫無血緣的香惠子？為什麼她渾身是傷？為什麼你們什麼都不肯說？你們到底還有什麼瞞著我！”
航平抬起頭，看著亮漲紅的臉，忽然嘆了口氣。
“亮，坐下吧。”
亮沒有動。對峙了好久，航平卻始終不肯看他。正在亮又要大叫之前，航平卻忽然開口了。
“香惠子在以前那個家裡過得很苦。這些苦是她的父母、兄弟、甚至是更上層的長輩們造成的。她的背景很複雜，我答應過除非她願意，否則絕對不提以前事。今天她的態度你也看見了，那才是她真實的表現。”
“真實的表現？什麼意思？”
“真正的她，並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開朗。”
“爸爸的意思是……她平時，是裝的？”亮吃驚的自語。
“不能這麼說，只不過，她在慢慢試著接受吧？”航平苦笑著吐出一個菸圈，“她來這邊後，已經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但是有一點，卻是相同的。”
航平抬頭看著亮。
“亮還小，或許感覺不出來，香惠子和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不會主動求助，不會主動要求別人介入自己的事情，不會主動告訴別人自己的心事。即使堅持不下去了，也只會躲在被窩裡哭。好幾次我進屋為她檢查被子，都發現枕頭是溼的。”
亮吃驚的望著航平，航平卻又笑了出來。
“可是怎麼說呢？亮，香惠子似乎很信任你。她真的把你當成哥哥。”
“咦？為什麼這麼說？”亮又一愣。
“你看見過她和誰吵架嗎？只有你；你看見她對誰的返家時間在意過嗎？只有你；她甚至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幫你綁好了網球拍的握把帶，幫你新做便當自己卻吃前晚的剩菜……這些都是你沒有發現的吧？”
航平摸了摸有些呆了的亮的頭。
“她只為你開啟了心門的一角，雖然只是一角，可是已經彌足珍貴了。亮，你一定要好好保護妹妹，知道嗎？”
呼了口氣，航平一邊熄滅手中香菸一閃一閃的火星，一邊看了看牆上的鍾。
“晚了，早點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