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上，我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樹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從來沒覺得，北城跟G縣的距離這麼遠過，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去。
程思遠在車站等我，接到我之後馬上就往醫院趕。
在車上，我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媽好好的怎麼會暈過去？”
程思遠欲言又止，我握著拳頭大喊，“我媽都這樣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有人寄了封信到學校，說你……”
我猜信上一定沒說什麼好話，不然程思遠不會這樣。
後來他告訴我，信上說我為了錢跟人上床，帶著前男友的孩子嫁入豪門，為了怕事情暴露買通醫生打掉孩子，最後把自己親爹給氣死了。
這還不算完，人家都把我掃地出門了，我還死皮賴臉的纏著不放，丟下自己體弱的母親不管，跑去跟前夫糾纏不清，為了復婚假裝懷孕，把婆家搞得一團亂。
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我聽完都差點背過去，更別說陳老師了。
據說當時很多人都看到了，校長覺得影響不好，就讓陳老師先回去休息。
陳老師脾氣那麼好的一個人，居然也當眾發了火，把信撕的稀巴爛，還說這是汙衊，說要報警。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報警，就被120送到醫院了。
程思遠說，陳老師是因為受了刺激，心絞痛發作才倒下的。
陳老師身體一直很好，從來沒聽說過她有這毛病，肯定是我爸走後才搞出來的。
這段時間她身體一直不大好，上次打電話的時候還在咳嗽，唯一的女兒卻只知道談戀愛。
“我真該死！”
只顧著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陳老師的感受，這樣的我算什麼女兒？
見我捶自己的頭，程思遠騰出一隻手來阻止我，“冷靜一點，你媽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陳老師冷靜、睿智，這些年一直充當著精神支柱，我和我爸都特崇拜她，卻忘了她也只是一個女人。
一個沒了丈夫就活不下去的，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女人。
站在病房外面的時候，我根本不敢進去，陳老師上次死裡逃生，那張蒼白的臉始終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看到我站在門口，程思遠走過來。
他說：“沈清，從小你就是這樣，遇到困難就想逃，可是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媽現在很需要你。”
進去的時候，病房裡除了陳老師還有其他的病人，程思遠的媽媽和另外一個老師在照顧她。
陳老師的病床靠著窗，我走過去，看著陳老師蒼白的臉，心疼的揪成一團。
她真的瘦了很多，明明還不到五十歲，卻已經有了很多白頭發。
“媽，小清回來了，你不要怕，小清會永遠跟你在一起。”
我跪在地上，握著陳老師的手，心裡特別自責，“媽，你千萬不要有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求你了……”
肩頭一重，我抬頭看著程思遠，“我媽不會有事的對吧？”
“不會。”
程思遠抓著我的胳膊把我扶起來，抽了張紙給我擦臉，“她那麼愛你，怎麼捨得留你一個人。”
程思遠的媽媽也安慰我，還讓他留下來幫忙。
其實這裡不需要幫忙，需要的是面對這一切的力量，那個人原本不是他。
程思遠搬了個椅子過來，扶著我坐下。
“你跟他，吵架了？”
當初是我自己決定留下來，現在卻灰溜溜的一個人回來，而且身上穿的還是睡衣，像極了信上說的那個不知廉恥的下堂妻。
我低著頭不說話，程思遠不再多問，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在這裡陪著你媽，我很快就回來。”
陳老師很少生病，卻在短短半年的時間裡進了三次醫院，三次都跟我有關，我覺得自己就是個災星。
手機響了一下，是陸周承發的資訊，問我陳老師的情況。
回來的路上他給我打了很多電話，我沒有接，在發生這樣的事之後，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也怪我自己太蠢，我爸血淋淋的教訓擺在面前，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招惹他。
現在他們把主意打到我媽頭上了，他們散步那樣的謠言，就是讓我媽在學校待不下去，我差點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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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關係到此為止，以後不要再聯絡了。】
發完這條資訊之後，我就把陸周承的號碼拉黑了，刪除了跟他的所有聯繫方式，從此我的生命裡再也沒有這個人。
程思遠回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黑了，他給我帶了吃的，還有換洗的衣服。
我吃了一口說：“是程老師做的。”
程思遠點點頭，“怕你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非要親自做給你吃。”
我聽完沒有說話，米飯吃了一碗又一碗。
明明心裡很難過，明明應該沒有胃口才對，可肚子卻覺得很餓，好像怎麼吃都吃不飽一樣。
吃到第三碗的時候，程思遠叫了我一聲。
我抬頭看著他，聽到他嘆息般的語氣，“想哭就哭，難過就說出來，不要化悲憤為食量，胃裡會不舒服。”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掉在碗裡，一滴接著一滴。
程思遠把我的碗拿過去，抽了張紙遞給我，“哭吧！如果哭出來能讓你心裡好受點。”
我捧著臉不敢哭出聲，怕影響到別人。
聽著我壓抑的哭聲，程思遠眉頭緊皺，他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拉著我說：“帶你去個地方。”
程思遠說的地方，是醫院的天台，他說他問過護士了，這個地方可以放心大膽的哭。
然後我就哭了，蹲在地上哭得痛不欲生。
不過我也沒有哭很久，我不放心陳老師一個人在病房。
程思遠看穿了我的心思，說他有請護士幫忙照看。
我蹲下來準備接著哭的時候，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了個甜筒，剝開之後遞給我。
我蹲在地上看著他，他笑著解釋，“你不是說吃這個會讓人心情變好嗎？吃吃看？”
我接過冰淇淋，小心的舔了一口，是抹茶味的，很甜，於是放心的咬了一大口。
“好吃嗎？”他問。
我點點頭，“你什麼時候買的？”
程思遠有點調皮的眨了眨眼睛，“一個護士的，被我看到了，我說有個小孩兒媽媽生病了一直哭，她就給我了。”
會笑，會哄人，還會騙人。
我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程思遠，這還是我認識的程老頭嗎？
吃完甜筒，他問我，“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我點點頭，一本正經的說：“感覺頭腦好像清醒一點了。”
程思遠笑了，“清醒了就回去吧！坐了一天的車，好好睡一覺。”
本來我想送送他，結果還是程思遠把我送回病房，“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來看陳老師。”
我點點頭，“程思遠，謝謝你。”
程思遠拍拍我的肩膀，“進去吧！”
看著他離開的時候，我想，如果當初的他沒有那麼驕傲，如果我沒有把對他的感情扼殺在搖籃，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那樣我就不會遇到趙斌，也不會愛上陸周承。
想到這個名字，心狠狠痛了一下，我連忙讓自己停下來，轉身回到病房。
這裡的條件跟北城的沒法比，睡覺都沒地方，只能在床邊趴著，旁邊的大爺還一直咳嗽，根本就睡不著。
把手機拿過來看，朱靜和餘生髮了幾條微信，還有我乾女兒的影片。
小孩子長得快，一天一個樣，現在已經會喊‘媽媽’了，嘟著小嘴不知道多可愛？
每次看到她，我就會想起我自己的孩子，如果當初沒有被打掉的話，現在也該出生了。
看完影片，我才點開餘生的頭像。
【嫂子，我們學校附近剛開了一家火鍋店，是重慶人開的，好評如潮啊！什麼時候有時間去吃啊！】
這小子就是個標準的吃貨，怪不得長那麼大的個子，三句話離不開吃。
他應該還不知道我回老家了，想到以後沒有機會一起吃飯，就給他發了個紅包。
沒想到他居然還沒睡，領了紅包之後發了個害羞的表情過來，【嫂子，你太懂我了，愛你麼麼！】
我惡寒的抖了抖，【這麼晚了還不睡，明天不用上課嗎？】
【明天上午沒課，跟同學約了打籃球。】
跟餘生聊著聊著就睡著了，第二天早上程思遠來的時候，我手裡還抓著手機，手指頭都僵了。
不止是手指，脖子也僵了，全身都不舒服，只好站起來活動。
我喝稀飯的時候，程思遠說：“今天晚上你回家睡，我在這裡守著。”
我搖搖頭，“那可不行，這是我媽，我要自己守著。”
程思遠沒說什麼，可我就上了個廁所的功夫，他已經出去一趟又回來了，手裡拎著一個折疊床。
他蹲在地上研究折疊床的時候，我就在一旁像個迷妹一樣看著他，“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體貼？”
程思遠頭也不抬的說：“因為你瞎。”
“……”
好久沒聽到他懟我，還真是有些不習慣，現在被懟了一下感覺渾身都舒坦了，果然還是毒舌的程老頭比較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