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武門，凡武院，一座兩年之前方才整改完成的獨立院落，閒鶴長老賜名凡武，意欲為凡俗弟子習武練身之所，院裡施教之人也是自兩年前坐鎮其中的一名昂藏男子，身材不甚魁梧，但卻矯健有力，一柄破舊的長刀始終未曾離身，刀身擦得雪亮，寒芒逼人。
此時正值晌午，諾大的演武場依舊有幾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在賣力的呼喝著，汗水打溼了衣襟，又順勢滴落在身下的青石方磚之上，留下一灘溼潤。
不遠處幾個用餐完畢的小男孩正抹著油汪汪的小嘴，緩步來到盤膝而坐，正對演武臺的蒲團前邊，輕聲問詢“方執事，我們去修煉了”
那男子並未答話，僅僅是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再度恢復了沉寂，那一雙眼睛並未睜開過。
幾個少年得獲應允，快步跑到場中，略微活動了一番手腳，開始熱身，順帶消化一番肚子裡的食物，片刻後，也開始不迭的呼喝起來。
良久，男子似有所感，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目露狐疑的打量起一旁的院門，卻並未發現什麼，正當其打算再度進入靜修狀態的時候，突兀傳來的一聲問候讓其愕然怔在了原地。
“師傅，近來可好？”
這聲敬語他聽來無比熟悉，卻又有些陌生，自己生來的這幾十年，僅僅只有一人喊過，那是個青澀的少年，雖然孱弱，但雙眼中的堅毅和期盼卻屢次打動了他。
念罷，男子微微一笑，轉過身看著那個愈發英氣逼人的俊俏身影，欣慰的點了點頭“昔日的小娃娃，長大了……”
聲音低沉厚重，一如其人，沉穩踏實。
“那日一別，已經過去近兩年了吧，修為可曾荒廢？”
“師傅多慮了，楊軒一直謹遵您的教導，不曾落下半點”這青年卻是楊軒，那與他攀談的男子，不用懷疑，正是他十六歲那年在山寨中結緣的領路恩師，方唐。
“呵呵”方唐爽朗的大笑，“短短兩年不見，你還是如此文縐”
楊軒也淡然一笑，這種感覺已經多久沒有出現了，怕是不止兩年光景，昔日不過先天境中期修為的方唐如今已然臻至巔峰，奇經八脈，十二正經全數貫通，身體經過靈藥仙植的溫養，倒是愈發壯碩起來。
此處二人的閒談倒是被場中訓練的幾個少年注意到了，神色間微微驚訝，這個方執事，似乎從執掌整個凡武院開始就未曾如此酣暢淋漓的大笑過了。
“這人是誰啊？”
“不清楚，氣息雖然內斂，倒不像是平常人”
眾人低聲的議論著，語氣有些驚奇，他們來此的這段時間裡，除了有人成功修出內息，晉入後天境，會被來此的別院執事接走之外，並未遇見任何一個修行之人，
“好好跟我講講，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吧”
楊軒輕輕點頭，二人尋了一處風景秀麗的場所，石桌石凳，一壺香茗，對飲閒談。
……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將晚，西垂的日頭此刻也沒了先前的耀眼光芒，倒像個遲暮的老人，餘輝傾灑，映的天地間一片金黃，瑰麗的霞光，平添了幾分溫婉，迷人。
重武後山
“你可想好了”孫堅蒼老的聲音響起，語調中透著一絲滄桑。
“想好了”
“哦？”沉默了半晌，孫堅再度開口“罷了，你既要走，便走吧，江湖很大，足夠你折騰”
楊軒有些錯的搖頭苦笑，他聽得出這位重武門造化三絕之境的太上長老的意思。
“只是記得這裡是你的起點便足夠了”
楊軒默然無語，微微頷首，拜了三拜，轉過身離開了山洞之中。
空蕩的環境，只留下孫堅老者一人獨坐，仰望著枯黃的山壁輕聲嘆息“鳳鳥離巢，潛龍出淵……惟願你江湖好走，就是別忘了神光以南的地界，還有這麼個小小的三品宗門呢……”
……
內門弟子比鬥場，楊軒和步封對立而站，臺下是近百位內門弟子，除了仇驚宇兄弟倆，冰火絕色，甯越甚至是白厲都赫然在列，如此場面對於尋常日子空曠的不行的比鬥場來說可謂是盛況空前了。
想來若非洪荒秘境之行遭遇重創，人數更是並非只剩這寥寥百人。
“你要走？”
“不錯”
“去哪？”
“去江湖”
步封沉默了，良久未曾言語，只是緩緩抽出了腰間的長刀，刀鋒微垂“何時走？”
“明日”
步封抬頭望了望皎潔的明月，“所以你選在這個時候跟我一戰？”
“呵呵”楊軒灑然一笑“總要給你個交代，不然你又要唸叨說我避而不戰了”頓了片刻，“我會把修為壓制到蛻凡境界”
步封愣了愣，隨後也暢快的大笑，如此場景何其熟悉，想當年外門重獄峰一戰，壓制修為與人相鬥的卻是自己，只是如今換了個角色罷了。
片刻後，步封搖頭苦笑“真不知道交你這個朋友是幸還是不幸……”
突兀的說出這句話，楊軒微愣之後隨即釋然，也不多做解釋，凡塵筆赫然出現在手中，遙望著月光下清冷的刀鋒，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如此，但求暢快一戰”步封刀身一偏，鋒刃朝後，刀背向前，可是凜冽的寒芒卻絲毫未曾被遮掩而去，整個人似乎與刀合二為一，氣勢瞬時暴漲。
眼中見狀，楊軒筆鋒金芒湧動，璀璨的金雷光華剎那間似乎蓋過了皎潔的月色，雷霆轟鳴，威壓四溢，彷彿九天之上的御雷尊者，強絕於世間。
二人就如此蓄勢，默然不動，升騰而起的蒼茫之感分庭抗禮，一時間難分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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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當初那個不過後天境，修為尚不及我的儒雅少年，如今已經這般厲害”甯越小臉激動的漲紅，在臺下像是與人交談，又像是喃喃自語。
冰火絕色美眸光彩流轉，意味莫名的打量著臺上的兩個人，一想到當年差點和步封刀兵相見，就極為自然的彎起了嘴角。
“這時間，竟然已經過去兩年了……”
比鬥臺上，二人一如既往的對立而站，刀未動，筆未提，滿場只有月輝映照下的金銀二色，呼嘯著繚繞的氣勢，展現著一種莊重浩然，鋒銳霸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步封動了，身形一瞬間消失不見，眾人僅僅注意到閃耀在濃郁夜色之中的一抹寒光，迅若閃電，頃刻間距離楊軒已然不過寸許。
反觀楊軒，依舊是那副儒雅莊重的樣子，絲毫未變，縱然刀鋒臨身也是如此。
突兀的，步封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笑意，前衝的身形倏然頓住，刀勢升騰之間，凝結成巨大的長刀虛影，一如擎天之柱，凜然而威。
“擎蒼刀斬”
“弄墨”
楊軒不知何時出現在原本步封站立的位置，二人的身形交換了下方位，各自沉聲低喝，凡塵筆鋒金色的真元愈發濃郁，墨點遍湧，須臾間勾連成劃，還是那個虛幻的字型，看不真切。
霎時間，場中煙塵瀰漫，氣浪翻滾，爆發出了駭人的壯觀聲威。
不多時，傳來楊軒暢快的大笑“步封，你我江湖再見”聲音化為陣陣音浪，自天地間盪漾起些許迴音。
片刻之後，煙塵散盡，比鬥臺上獨留步封一人，抬頭仰望著如水的月光，嘴角微微翹起，空蕩蕩的左臂袖口任晚風吹拂，肆意飄蕩。
……
……
這一夜，整個重武內門弟子似是瘋了，到處翻找著什麼，有些不太知情的人甚至嚇了一跳，還以為是門中哪位長老丟了什麼東西，遣人來查一般。
他們去了功德殿，去了藏經閣，甚至連重獄峰的舊時木屋都去了一次，倒是把現如今住在裡邊的外門弟子驚呆了，那如狼似虎的樣子，讓其大呼可怕。
一夜無果，楊軒彷彿消失了一般，諾大個重武門再無其蹤跡“他不會是提前走了吧”
“不”步封搖了搖頭，他相信，楊軒說了明日走，必然不可能改變行程，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極有章程的人，心思縝密。
“怕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最後照看一下吧”
半晌無話，眾人思忖良久，低聲輕嘆著離開了此處，待到明月西垂，朝陽初生之時，此地將又是一番熱鬧非凡的修煉景緻，呼喝聲伴著汗水滴落，流淌的是歡欣和富足。
……
楊軒一襲青衫，正在半山腰的院落之中與那養禽人閒聊著什麼，二人對坐桌前，一壺清酒伴身，酒雖清，韻卻濃，就連楊軒這從不喝酒的人興致起了，尚且舉杯小酌幾口。
“這酒……真的不錯，怪不得李太白又有酒仙之名，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哈哈，好詩，好酒”
楊軒溘然嘆之，手中之杯不過尋常，壺中之酒亦屬凡品，但此情此景，若是換來什麼絕佳仙釀倒顯得有些違和。
平凡之人，飲平凡之酒，大快人心……
藉著迷濛的月光，楊軒醉眼朦朧的瞥了一眼山上燈火通明的庭庭院院，嘴角上揚，浮現出一抹隱晦的笑意，手中杯盞相碰，仰頭一飲而盡。
“浮生一夢，杯酒幾何，別了，這泱泱重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