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東京晴空萬里，天氣炎熱起來，雖然一天都沒課，但風間樹還是很早的就起了床。
昨晚他也並未睡好，起床後空無一人的家裡找著事情做，意圖消耗掉體內那股莫名其妙的力氣。
吃完午飯後在沙發上開啟電視，他便靜坐到現在，昨晚的睡夢中，他的家中出現了另一個人，縮在沙發對角，抱著雙膝與他吵吵鬧鬧。
他醒來直到現在的場景還原後，看到那裡的空蕩蕩，才意識那確實是個夢。
他還沒有看任何影片網站上的資料，是否是像長谷健所說的漲上十倍，事實上他也對此不抱希望，就算是真的漲了，對他來說除了慰藉心靈以外也沒太多意義。
不過，實在是十分無聊的一天。
他提不起任何心思去做能給自己帶來樂趣的活動，電視上稱得上無聊的搞笑節目的聲音被他按到最弱，一臉嫌棄的看著但是又硬是不換臺。
搞笑藝人誇張的動作和表情，得到了一個年輕人無所事事下突兀的惡意。倒是此刻響起的手機鈴聲讓他稍微起了些精神。
“荻原桑，有什麼事嗎？”
“打擾了，我在銀座的玉川料理預訂了一個位置，不知風間桑晚上是否有空？”
他心思微動，說道：“好的，我會去的，感謝荻原桑的好意了。”
“晚上五點半。”
“再見。”
收到荻原良介的晚餐邀請，其實是他所意想不到的，荻原良介明面上只是個livehouse的老闆，但事實上，能在港區租下如此之大的一片地開這種給地下樂隊提供表演場地的livehouse，要麼實力雄厚，要麼真的是為愛發電，信仰充足。
後者的話，那麼獨立音樂圈應該集資給他立塊碑。
所以不管怎麼想，都是前者可能性更大。
受邀了，赴約也並不是什麼壞事。於是掛完電話，他便起身準備起來。
……
……
風間樹站在地鐵上，略微擁擠的空間早已習以為常，到了銀座站，許多人頂著一張疲憊的臉就擠出了門，匆匆的走著，風間樹跟在末尾，融入了月臺上的人潮。
他開啟手機，看了眼地址，從地鐵站一出來，走幾步就能看見銀座的燈火輝煌。風間樹很少來銀座，原因簡單的令人心疼。
玉川料理在銀座的一條巷子裡，和風獨棟，店門前掛著紅色的小燈籠，搖搖晃晃的散發暖光。
風間樹推進門，發現店內的光照和氛圍都柔和的恰到好處，入門後，會有人以大和撫子般的溫順輕聲說一句歡迎。廳內只有幾個位置上零散的坐著人，更多的應該是那道走廊兩側的包廂。
他詢問了荻原先生的位置，旋即被接引到包廂前，由侍者敲門，得到應允後，便輕輕拉開日式拉門，風間樹進去先是恭恭敬敬的躬身，說：“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不，沒有，請坐吧。”
風間樹下座，然後看見了荻原良介的正臉，旋即意識到，這就是昨天晚上朝自己舉著啤酒的男人。
此時更近的觀察了他，才發現他是個養尊處優的中年男人，盡力維持著尊嚴的髮際線還是後移了，多多少少有些發福，但是面容彰顯著這個年紀男人的成熟冷靜，舉止也恪守禮儀。
此時桌子上已經一小碟一小碟的擺滿了日式菜餚。
“我擅自點了些喜歡的菜式，請不要見怪。”
“沒關係，麻煩您了。”
風間樹微微躬身，謝道。
隨後荻原良介先動筷，風間樹隨後說了句失禮了，便也吃了起來，安靜又文雅的吃著，似乎此行的目的就只是吃飯而已。
風間樹心中即使疑惑，考慮過後也覺得要順應對方想保持的禮儀食不言。
日式料理的量著實算不上多，兩人都靜靜的吃到差不多之後，荻原良介擦了擦嘴巴，看了他一眼，從懷裡摸出一張名片遞給他。
風間樹停筷，雙手接過，然後低頭默讀著上面的資訊。
索尼音樂and株式會社zepp 專務荻原良介
風間樹旋即將名片放入口袋裡，向他道謝，荻原良介說：“dreamriver是我私人產業，不在此行列內。”
“總的來說我其實也是索尼音樂的一份子，負責的大概就是你看到的這樣，演出外務部分。”
他笑了笑，然後便閉口不言了。
風間樹雙手放在雙膝上，禮貌的奉承幾句，想著荻原良介的來意，片刻後，他準備開口問時，荻原良介又接著說：
“我總共看了你四次live，發現你大概唱了有7-8首歌，都是自己原創的嗎？”
是否是原創這個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只是猶豫了一瞬間而已，他還是騙過了自己，說：“是的。”
“你應該挺喜歡英倫和獨立的吧。”
“嗯，有幾支喜歡的樂隊，從小聽到大。”
荻原良介輕輕捧起茶杯，露出了懷念的神情，嘆息道：“可惜了，如果是二十年前，那我覺得是可以和彩虹和xjapan相提並論的。”
風間樹急忙搖頭說道：“您過譽了，hyde桑和yoshiki桑是我需要追逐的目標。”
彩虹樂隊和xjapan如果真的是他所要追求的目標的話，那麼他覺得未來也就臉能和hyde yoshiki二人爭一下名次。
畢竟這個年代的歌手想超越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歌手所創下的記錄，只能是在夢裡。
當年的一張單曲動輒百萬，但現在能不靠tie熱門影視劇就在銷量上靠近10萬的就已經算是人氣歌手了。
在音源配信崛起的網絡時代，只有硬核歌迷才會堅持用cd機和光碟機，實體cd只有在其中夾帶著讓粉絲動心的福利時才不會是收藏品。
比如萬惡之源，生寫，總選投票和握手券，以及什麼演唱會門票之類的刺激銷量的東西。
這也正是偶像被噴為樂壇毒瘤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但事實上，銷量的普遍走低可跟這個沒有直接關係，或者說絕對不是主因。
因為如果把配信也當成銷量的話，那其實還遠沒有看上去那麼慘。在這個聽音樂不再需要依靠cd的年代，oricon卻固執的只計入實體銷量，不把網路下載量也計入單曲榜單。
所以除去偶像以外的歌手，才會看上去那麼慘。但奇怪的是，雖然網路下載漸漸成了主流，但是實體售賣仍然佔據著重要地位。
不過，賣100萬網路配信10萬，和賣出10萬網路配信100萬，到底哪個更厲害更本質呢？
從前想聽歌除了廣播和電視之外，就只能花上點小錢在影像店裡買一張碟自己私下享受，而現在比之前方便，在網路上花幾百日元下載過來就可以得到一樣的效果，只要有手機隨時隨地都可以聽，花費的還只是買碟的一半。
所以孰優孰劣大眾心中自有定數，只怪偶像阻礙了實體銷量的售賣，難免有種樹起了靶子之後，眼紅起來什麼子彈都往上打的感覺。
也很明顯了，買碟的都是真粉絲，只想聽歌順帶支援一下的是路人或者浮動的粉絲。
這其實也形成了一個有意思的迴圈：只要你的歌曲質量夠好，那麼在網上聽了你的歌的路人，也不會吝嗇那點錢去買你的碟。
不過能在網上付費下載後不也是支援了嗎，更何況買cd回去一是得麻煩出門，二還佔地方。所以又回到了樂壇毒瘤的路數上那我往裡面加一點你想要的東西。
摸偶像的手的機會想要嗎？想被偶像笑臉相迎嗎？想舔自己偶像的照片嗎？那就來買碟吧！
至於大物歌手為什麼在新時代不這麼做，一是不可能就因為那點分成和虛榮就降低自己的樂壇威嚴，他們每年只靠版權就足以衣食無憂。
二是因為如果本質上是賣歌的話，那麼他們本身其實不一定就吸引得到粉絲，這和長相，身材，人設有著密切關聯。
稻葉浩志的生寫，桑田佳佑的握手券，多半是沒人想要的。
坂井泉水就不一定了，但一般都會參照第一條。
荻原良介哈哈大笑：“我就是那個年代過來的，對他們很瞭解，hyde現在也在索尼旗下，我也和他有交流，如果他看過你的現場應該也會認同我的看法的。”
風間樹回過神，還是搖了搖頭，卻不作言語，不知該說什麼。
“不過，你應該也知道，現在的流行的都是什麼……總之，不再是搖滾，或者說太過‘正統’的搖滾的時代了。”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問：“最近幾支發展的還不錯的樂隊，世終，back number，spyair都是偏向流行，spyair剛好簽在smr旗下，我們已經預計明年他們能在武道館開演唱會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相信以你的水平不可能沒有獨立廠牌聯絡過你，但你應該拒絕了吧？所以原因也很明了，你並不想成為獨立搖滾之光……你渴望的是主流樂壇，對嗎？”
風間樹這次點頭了，毫不猶豫的點頭，然後抬起頭對上他含笑的目光。
“我有自己的苦衷，所以需要賺錢。”
他頓了下，笑道：“如果我的歌賣不出去，至少我對我的臉還挺自信的。”
他點點頭，道：“確實。”
“那麼我可以認為，荻原桑在邀請我加入索尼音樂嗎？”
“我自然是想的。”
他表態的很快，沒有否認，然後說：
“當初在酒吧就想了，之後其實一直在考驗你對於流行元素的把控，但目前我沒看到，我並不否認那些歌的質量，但是當代大眾的口味已經變了。”
“何況地下的東西之所以是地下，就是因為製作上的粗糙和歌曲中傳達出的感覺不同，悲觀、喪氣，太過自我……啊，不是每首歌都是小小戀歌。”
風間樹點點頭，荻原良介並沒說錯，他腦中倒不是沒有流行歌曲，只是不適合。
而且印象最深的便是這些出色的地下樂隊的歌，其他的還需繼續對待礦山一般的細細挖掘。
說完，荻原良介輕嘆一聲，說道：“早幾年一意孤行簽了幾個跟你類似的獨立樂隊，後果慘淡，所以哪怕我能把你們簽下來，你們也不太有機會得到好的資源，所以我不會直接簽下你。”
“可您不是說就是掌管外務的嗎？”
風間樹說出的話有些不禮貌，他猶豫了下才說出來。
荻原良介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是的，我能給他們資源。”
“但是索尼音樂不是我的，我有權利發出去這些指令，但是如果歌手本身沒有得到認可的話照樣也就是被駁回的後果。”
“付出的資源轉化之後至少要得到一倍以上的回報。很可惜的是當年的那些樂隊沒做到，甚至十分之一都沒收回。”
他又捧起茶杯喝了小口，表情恢復了平淡。
風間樹也就此陷入沉默。他對腦子裡的“曲庫”十分有自信，只是目前，它並不是那麼明了。
流行風格的歌他也有，但是風格和時機暫且不提，他不能把一些殺手鐧當成起步的敲門磚。
風間樹很明白一件事，就是後來的那些rb美國的冠單他都有印象，但是現在讓他來發表，他也不可能就直接登上billboard和oricon。
小眾歌手唱的歌就是小眾，哪怕能紅也不會到那個程度，因為沒了肯砸錢幫你鋪天蓋地的宣傳都是白扯，何況，有些歌能紅起來純粹靠天命和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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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簡單的例子，justin bieber如果沒有usher和環球，沒有人幫他寫出baby，那他到現在應該還在youtube上翻唱。
想到這，他也喝了口茶，清淡的苦澀在他的口中迴盪著。
荻原良介突然說話，風間樹抬起頭看著他，聽著他接下來的話：
“說是這麼說，但是有一個機會。”
“七月份在花火大會之前，zepp會舉辦一場小型的夏日祭演唱會，不是地下性質，也會邀請知名藝人來表演。”
“主題是夏天與花火，結束後我們會在觀眾中投票選出最滿意的歌，然後我們會參考觀眾的意見，選出一首作為東京地區花火大會的主題曲。”
他說罷，喝了口茶。風間樹沉默片刻，問：
“我能先問一下，有哪位知名藝人會來嗎？”
他答道：“目前我聯絡好的是柚子，也是唯一的最大牌的。”
想說的話化作嘆息，隨後他無奈的笑了，搖頭說：“那我不是已經輸了嗎？”
提起夏日歌曲，柚子的夏色必然出現在前三位，柚子本身的名氣不論，這首歌的質量也是真正意義上的名作級，在rb民眾心中有著特殊的地位。zepp能坐下將近3000人，恐怕百分之八十是投他的。
“你還真準備去競爭這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在這裡得到認可，那這就是你的敲門磚，之前都是獨立愛好者，他們的呼喊聲其實沒有那麼多的可參考性，可這次不一樣……”
他的話只說了半截，但是風間樹很明白他的意思。
隨後他看了眼手錶，說道：“想說的已經說完了，晚上我還有事情，先走了。希望你能表現出更出色的一面。”
風間樹急忙起身說：“請慢走。”
荻原良介站起身點頭示意，然後拉開了推門時手機響起，關上拉門就緩步離開了。
風間樹見他走後，才緩緩坐下，靜坐著思考著關於今天這場談話所牽扯出的問題。
他越想越亂，長嘆一聲，便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