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嘆道:“卻不知道夫人的苦心大公子是否領情,此去我等皆無礙,只是實在是難為了夫人了。”
王夫人笑道:“多謝夏老關心,我和她畢竟是母子,不礙事的。”
王夫人自然知道,自己和段寧的不和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知道的人很多。
很多人都不看好她和段寧的相處,但是她手裡握著一張別人誰也不知道的底牌,可以死死地吃住段寧,她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次她見到段寧派來的隊伍之後,立刻就下了南下的決心。
實際上這些年她就一直在派人尋找段寧的下落,想要讓她回來支撐這個日漸敗落的家族。
這些年來段家的處境相當的不利,雖然段煨的及時出仕讓敵人略有些顧忌,但是私底下的排擠打擊無日沒有。
而且段煨這個王八蛋挖段家主枝的牆角也絲毫不手軟。
段昌的早早去世使得段家主枝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
所幸她王家女的虎皮大旗還是有一定的威懾力的,即使在武威這樣偏遠的地方也可以讓多數人心有顧忌。
但是她自己深知,其實自己的父親不僅在王家不得寵,而且現在也已經過世了。
靠王家是靠不住的,現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努力地團結著公公、丈夫留下的舊部,盡全力接濟他們,才使得段家在武威艱難的維繫著自己的地位。
但是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要撐不下去了,但是每一次心裡的那個牽掛都使她再度堅強起來。
所以在見到段寧派來接她們的部隊後,她感到一種解脫的快感。
她立即秘密變賣了所有可以變賣的財動產,全部用來購買了糧食軍械,通知所有能通知到的舊部前來匯合。
當部隊到達這裡的時候,前來投奔的段熲舊部已經不下三百人了。
這些人在段熲倒臺後,有些甚至在段熲倒臺前,都受到了大清洗,日子過得極不如意。
像當初的田常已經算混的最好的了,這個夏商,一個堂堂的都尉,一度淪落到為人家看家護院的地步。
有些混的更慘的老家夥甚至直接就餓死了。
所以段家一召喚,這些人就都又聚攏了過來,至少跟著段家暫時溫飽無憂啊。
反而是段家的族人其實幾乎都沒跟來,而是投靠到了段煨門下。
對這些人王夫人毫不放在心上,既然不能和自己一條心,那就沒什麼好留戀的。
不過王夫人現在也很奇怪,山下的賊人既不派人上來談判,也不退走,究竟想要幹什麼?
馬雄自己也不知道現在自己該如何做。
退走他絕不甘心,但是龐德的被擒和百餘精兵的損失,已經使得部隊的士氣跌落到了谷底。
就在他彷徨無助的時候,馬騰帶著百餘騎兵終於趕到了。
看著士兵們害怕的表情,閃躲的目光,聽完了副將對戰況的描述,馬騰只覺得心裡一片冰涼。
他在來的路上想的最多的是怎樣為這個混賬弟弟善後,怎麼向涼州的士族們交待段家的事。
但就是沒想到自己的部隊會被徹底打沒了心氣,連勇將龐德都被人捉去了。
呆立了一小會,馬騰走到馬雄面前,一巴掌將他打倒在地,狠狠地抽了十幾鞭子才停手。
馬騰他頭疼啊,怎麼才能把龐德給要回來呢?
其實龐德本人雖然勇武,但畢竟年輕,名聲不顯,還還不太放在馬騰心裡。
但龐德雖然是偏遠的一枝,畢竟也是大族龐家的人啊。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攻上山去?
仔細想想還是算了。
馬雄雖然是草包了一些,但是自己的手下都是見過血的老兵,龐德也是一員勇將。
他們都沒能在段家這裡佔到半點便宜,加上自己這百把號人估計也依然討不了好去。
或者直接亮明身份去要?也不行。
雖然大家遲早會知道彼此是誰,但是畢竟沒公開打出旗號,以後自己還可以推脫並不知情,很多話還能圓過去。
要是現在直接挑明了身份,那就真的是打臉了,段家就算是再能忍也不會讓步的。
唉!歸根結底還是自己沒用,打不贏人家啊。
就在這時,一名斥候飛馬趕來,見到馬騰翻身下馬稟報道:“皇甫家來人了,有數百騎兵。”
馬騰聞言長嘆了一聲,帶著部隊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何必再問?皇甫嵩早不來晚不來,這個時候來一定是為段家而來的。
現在的處境下自己敢和皇甫嵩徹底翻臉嗎?自己不敢。
再留在此地不過是白白受辱罷了。
只是有點可惜了龐德這員勇將,本來自己還想提拔他來著。
看到山下的賊軍忽然一溜煙的撤走了,段家諸人都有些意外。
直到皇甫酈的將旗出現在山腳下,所有人才都松了一口氣。
夏商問道:“那個賊將該如何處理?”
王夫人想了一下道:“先將他綁起來帶到漢中去,交由大公子處理。”
這時皇甫酈已經上到山頭,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在皇甫酈的護送下,段家的車隊順利的透過了漢陽郡和右扶風,來到了漢中邊界。
皇甫酈客氣的對王夫人道:“終於不負李太守重託,請帶我向李太守問好。”說罷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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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坐回車裡,陷入了沉思。
看來這個李太守不簡單啊,能讓皇甫家都對他這麼客氣,一定有著驚人的才華。
皇甫家認為他是化名的段家子弟,但是王夫人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是段家的人。
段寧的水平她還是比較瞭解的,就算是這些年有所長進,也絕對不會達到讓皇甫嵩這樣的人都主動向她示好得水平。
其他的段家子弟,水平還不如段寧呢。
那段寧現在在漢中究竟是怎樣一個地位呢?李翔和班況都沒細說,但是應該非常高才對。
因為班況的語氣裡把段寧是當成主君的。
也就是說她至少和李太守是並稱的,難道她已經亮明了自己女兒家的身份?
一定是這樣的,哼哼,段寧以為她不知道這件事,其實段昌早就告訴她了。
終於,在十月初,段家的隊伍到達了南鄭。
看著這麼龐大的段家隊伍,段寧感覺十分錯愕。
難道是王夫人害怕自己對她不利,找這些老家夥來壓陣?
段寧有些惡趣味的猜測到。
不過雖然她非常討厭王夫人,也知道她不是這麼無聊的人。
可惜李歸不在,他帶著大軍出發去和沮縣的白馬氐人首領楊騰“聊天”去了,否則他一定能看清楚王夫人的目的。
唉,段寧突然發現,自從遇到了李歸之後,自己處理問題的能力好像一下都消失了變得好依賴李歸。
段寧不得不懷著錯綜複雜的心情自己迎接了這個大部隊,為他們安置休息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下人來報說王夫人有要事要和她面談。
段寧本不想理會,自己和她有什麼好談的?自己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轉念一想李歸正在極力的推行孝道,王夫人畢竟是自己名義上的母親,自己也不能讓人抓住話柄才好。
更重要的是不能讓李歸看輕了自己。
於是段寧心不甘情不願的來到王夫人的住所,簡單的施了一禮後,就靜靜地站在那裡,等著王夫人說話。
王夫人並未說話,而是自己到後堂領出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
段寧仔細的打量著這個男孩,呼吸也慢慢變得凝重了起來。
她澀著聲對王夫人道:“他是小遠嗎?我聽說他早就死了。”
王夫人冷笑道:“他當年若是不死,又豈能活到今天?”
男孩畏懼的看著眼前這個身披鐵甲、神情冷峻的陌生人,努力地試圖將身體躲到王夫人身後。
但是王夫人沒有半點心軟,反而用力將他推到了段寧身邊。
看著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的男孩,段寧努力地從臉上擠出了一點笑容,溫聲說道:“不要怕,我是你大哥段寧,在哥哥這裡,沒有人再能傷害你。”
男孩怯生生的叫道:“大哥。”
這時王夫人不悅的說道:“自己人面前何必再演戲,遠兒,這是你大姐段寧。”
段寧難以置信的看著王夫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王夫人淡淡的說道:“你又何必如此吃驚?你的事你父親早就全部都告訴我了。你這些年闖蕩四方,捫心自問,是我對不起你母親,還是她對不起我?”
段寧哼了一聲,卻沒有接話茬。
王夫人不理她,自顧自的說道:“當你母親下毒企圖殺我,你是否知道?”
段寧怒道:“你胡說,我母親不是那種人。”
王夫人冷笑了一聲,說道:“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裡清楚。”
段寧緊閉雙唇,怒視著王夫人,但是在她內心裡卻是一陣冰涼。
那些已經多年不再想起的往事,又被王夫人赤裸裸的展示在了自己眼前。
自己母親的所作所為,段寧長大以後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太多時候她寧可用謊言來麻醉自己,也不願仔細的把這些事情想清楚,否則她沒有活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