鰲府外。
一個身著長衫的年輕人左顧右盼,見無數人伸著脖子往一處看,心中不由好奇。
他拿扇子碰了碰一個漢子:“這位兄臺,在下初次進京,不知諸位在這裡在看什麼?”
那漢子肥頭大耳,肩上搭著一根扁擔,此時正踩在一個柴火垛上,墊著腳往鰲拜府裡看。
見有人打攪自己看戲,漢子有些不樂意了,張嘴就要罵人,轉頭一看卻又啞了火——他發現,眼前這公子雖然穿著樸素,但穿著長衫,一看就是個讀書人。
漢子忙躍下柴垛,賠著小心道:“回秀才老爺的話,聽說鰲拜正被抄家,小人在看熱鬧。”
那年輕人踮了踮腳,奇怪道:“抄家?鰲大人可是先皇欽定輔政大臣,又是太子少保,還統領天下兵馬,怎麼會被抄家呢?”
“俺也剛來,到底咋回事,俺也不知道。”
那漢子露出一個傻笑,面色尷尬道:“小老爺,您還是去問別人吧,俺還要去賣柴哩。”
沒等年輕人反應過來,他就擔起柴禾,飛快的離開了。
媽的,窮酸書生,惹不起老子還躲不起嗎?
看著遠去的背影,窮秀才嘀咕道:“出了這檔子事,不會耽誤今年秋闈吧?”
秀才身前站著個提籠架鳥的老頭,似是聽到他這句話,老頭轉過了身。
老頭哼了一聲,說道:“當今皇上都沒了,還秋闈呢?小子,等新皇繼位開恩科吧!”
“皇上駕崩了?”
年輕人大驚失色,忙向老人作揖道:“老丈,在下剛到京城,不知到底出什麼事了,還請為晚生解惑。”
老頭看了一上午熱鬧,早就存了一肚子事,有人向自己發問,哪能不擺擺譜?
他指了指不遠茶館,說道:“爺們兒,進茶館兒說吧,幹講多費嗓子啊!”
“應該的、應該的!”
兩人走進茶館,要了一壺瓜片,又點了幾碟香乾胡豆,兩人這才擺開龍門陣。
老頭喝了一口熱茶,指著人頭湧動的前門大街,慢悠悠說道:“這事兒你問別人,還真不一定清楚,也就爺們兒有關係,這才知道裡面的道道。”
年輕人態度放的很低,幫老丈添滿茶:“在下孤陋寡聞,還請老爺子指教。”
年輕人洗耳恭聽的態度,老頭相當滿意,於是也不賣關子了,直接說了起來。
“如果你問一般人,最多告訴你,這事是昨天出的。但爺們兒是誰?滿京城認得的人,那是海了去,也只有我才知道,這事兒出的早了。”
老頭夾起一片香乾,嚼吧嚼吧吞下肚,這才繼續道:“這事兒的苗子,就是正白旗佔了鑲黃旗的地,但鑲黃旗哪有那麼好惹?
鑲黃旗旗主,可是咱大清第一勇士、先帝御賜巴圖魯、三朝老臣、太子少保、天下兵馬大元帥鰲拜鰲大人。
鰲大人南征北戰一生戎馬,怎麼可能對蘇克薩哈忍氣吞聲?事發之後,他出言警告之後,見正白旗仍不收斂,就將蘇克薩哈給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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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呆了呆,弱弱問道:“老爺子,蘇克薩哈大人,似乎也是先皇欽定的輔政大臣吧?鰲大人敢做這種事?”
“怎麼不敢?”
老頭瞪了瞪眼睛:“抓蘇克薩哈算什麼?好叫你這酸丁知道,鰲大人不僅抄了蘇克薩哈的家,還把他打死了。”
窮秀才一愣,似乎是三觀受到了莫大衝擊。
四大輔臣,竟然自己打起來,還搞出人命了?
他揉了揉耳朵,下意識問道:“這麼大的事,皇上怎不管嗎?”
老頭得意一笑,說道:“管了啊,所以駕崩了。”
噹!
茶盞落地。
年輕人震驚道:“老爺子,你的意思是,鰲大人——把皇上殺了?”
“不錯,就是昨天的事。”
老頭老神在在咪了一口茶,這才說道:“昨天皇上召鰲大人進宮,應該是幫蘇克薩哈說了情,想讓鰲大人服軟。
不過鰲大人可是三朝老臣,死人堆裡滾出來的豪傑,一個小孩兒哪兒壓得住他老人家?”
“不可能!”
年輕人失聲道:“我大清君聖臣賢,將士上下一心,怎麼可能出這種事?我不信!”
老頭瞥了年輕人一眼,鄙夷道:“將士上下一心倒是不錯,君聖臣賢就不見得了。”
窮秀才雙目無神,依舊沒回過神來,似乎還沉浸在震撼中。
他嘴中喃喃道:“輔政大臣、太子少保,怎麼會殺皇上呢?我不信、我不信......”
老頭餘光一掃,見周邊飲茶人早已停止交談,都豎起了耳朵聽自己說話。
他心中極其得意,冷哼一聲譏諷道:“我看啊,多半是皇上拉了偏架,怠慢了鑲黃旗,不然鰲大人怎麼會動手?
要我說,鰲大人罪不至此,他老人家天生神力,是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
說不定就是氣急了,隨意碰了皇上一下,誰知道皇帝這麼不經打,直接吐血死了?”
窮秀才猛一拍桌子,高聲道:“君臣有別,鰲拜再怎麼三朝老臣,那也是臣子、是奴才,怎麼能碰皇上呢?”
老頭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小子是漢人吧?你說的這些狗屁,都是漢人的糟粕,我們旗人可沒有。
我大清武德充沛,向來是誰拳頭大聽誰的,議事的時候起了爭執,當場打一架也是可能的。”
說到這裡,他搖頭晃腦嘆道:“我大清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成宗皇帝,哪位不是馬上取天下?
世祖在位前幾年,有成宗餘威震懾,也還有模有樣,不過也就好了六七年,他就開始亂來,甚至還想去做和尚。
這麼一看啊,治天下還得武德在先,嘴上沒毛的小娃娃,就是靠不住!”
見老頭大言不慚,妄自非議多位先皇,年輕人已經有些後悔。
我也是嘴賤,問這老東西幹什麼?
不過雖然他決心不再開口,但卻管不住旁人的嘴巴。
鄰桌一人忍不住問道:“老爺子,您是見多識廣的,不知道鰲大人最後怎麼樣了?”
老頭撇了撇嘴:“還能怎麼樣?死了唄!鰲大人打了皇上還不夠,又跑到慈寧宮想侵擾鳳駕。”
什麼?
鰲拜和太后!
你要是說這個,那我就不困了啊!
眾茶客眼中放光,開始起鬨架秧子,都叫老爺子快說。
老頭也是吃過見過的,眾人這個德行,哪不知道這些人想聽什麼?
他終究沒讓眾人如願,一揮手不耐煩道:“有什麼好說的?鰲大人闖進慈寧宮,然後被太后心腹太監打死了。”
眾人下巴掉了一定,面面相覷道:“蟎清第一勇士,被一個太監打死了?”
老頭冷哼道:“這還有假?那個太監叫小春子,年紀二十出頭。
我女婿在宮裡當差,當場看到他砍了鰲大人的頭,我還能扯謊不成?”
見眾人質疑自己,他也沒多解釋,拎著鳥籠子就往外走。
臨了,還來了一句“我和你們說得著麼?”氣的人肝疼。
看著老頭的背影,窮秀才覺得腦子混亂無比。
顧命大臣殺了顧命大臣;
顧命大臣還殺了皇上;
顧命大臣又被太監殺了。
我大清,
到底還能不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