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繼紅則透過咳嗽試圖阻止馬鳴,但他就坐在鄉長身邊,不敢動靜太大,結果聲音太小,馬鳴沒有聽到。
就在眾人都以為簡耀要發飆時,他圓圓的小眼睛盯著馬鳴看了又看,沉思了片刻,和顏悅色道:“小馬同志工作很紮實,對礦山和石場的情況把脈很準,說得不錯,到位,可謂是振聾發聵啊。”
一般而言,礦山要比採石場規模大、產量高、裝置先進、開採技術要求高,而且成規模的礦山都由縣國土資源局歸口管理;而採石場則完全由各地鄉鎮政府管理。然而在實際中,國土資源局只負責幾個大型的國有礦山,其餘都下放權力交給了屬地管理。
馬鳴受到表揚,開心而羞澀地笑了。
“那麼,小馬同志,針對這些問題,你的良策是什麼?”
“關……關停啊。”馬鳴驀地一怔,被問住了。
“都關停了,企業家怎麼創造社會效益?老百姓吃什麼?財政沒了,在座的大家又吃什麼?你可知道,全鄉幹部的工資獎金哪裡來的?礦山!礦山一停,在座的各位都喝西北風去吧。還有啊,如果全國各地都用你這種釜底抽薪的方式解決問題,經濟社會還要不要發展了?”簡耀語氣平緩,但顯得有些冰冷,“打個比方,一根手指受傷了,你把它包紮包紮治好就完了,為什麼一定要把整個手都給剁了?”
“那要是傷口有毒,會感染全身呢?”馬鳴竟敢反問。
眾人目瞪口呆。
陳麗娟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暗暗催促道:這個愣頭青還不住嘴?!本來在鄉政府就是因為過於正直而不受領導待見,這下好了,把新來的鄉長都給得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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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刮毒療傷。”簡耀面色一僵,沒好氣道,“既然你想做華佗,那就請你來治治病。限定你本週內拿出解決礦業發展與安全、環保之間矛盾的方案,有沒有問題?”
馬鳴再傻也知道這回鄉長是真生氣了,忙歉意地笑了笑道:“鄉長,我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不一定對。”
“兩週?”鄉長沒理他,延長了一週時間。
馬鳴再推辭就太不給鄉長面子了,便爽快道:“好的,鄉長。”
鄉長冷哼一道:“那就兩週後見分曉。”說完,環視會場道,“大家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會場鴉雀無聲。有要說的也不敢發言了。
“散會!”鄉長宣佈完,合上筆記本,起身離席,旋即招手將群團辦主任吳妹叫到身邊,低聲交代道,“協調縣電視臺,今天新聞把控一下,有些內容不能播。”他指的是會場被馬鳴頂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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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妹忙點頭領命。
十一點五十,鄉長乘坐自己的專車返回鄉政府了,剩下的人乘坐桑塔納返回。
臨走前,蔣繼紅將馬鳴叫到一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連聲嘆息:“你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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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鳴看他吭哧癟肚的樣子,反而安慰起了領導:“蔣鄉長,您別擔心,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怕。再說了,我說的都是真話,出發點都是為了寶山鄉好、老百姓好,領導會理解的。”
“你……你這情商堪憂啊。昨天鄉長到任,你缺席,今天又跟鄉長唱反調,唉,扶不起的阿斗!”蔣繼紅搖頭嘆息,這小子仕途完了,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保重。”說完,彎腰鑽進了桑塔納副駕駛室。
馬鳴正要跟著坐到後面,卻發現,裡面已經有了三個人:經濟發展辦主任魏志高、陳麗娟、群團辦主任吳妹。車子滿員了,而他早上走路過來,沒騎腳踏車,就想著回去時搭公車。
魏志高、吳妹級別都比馬鳴高,冷冷望著他不說話,那是不歡迎的表情。他們當然不會給他好臉看,誰讓他得罪了鄉長了呢?
只有擠在邊上的陳麗娟沒有趨炎附勢,抬腿就要下車把座位讓給馬鳴。
馬鳴忙制止道:“麗娟姐,不用,你們先回,我還要跟村委談事情。”說完,用力關上車門,朝司機揮了一下手。
車子緩緩駛離,在泥濘坑窪中顛簸前進,遠遠看去像只左右搖擺的鴨子。
馬鳴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琢磨著礦山生態發展的方案怎麼搞。目前來說,他是兩眼一抹黑,剛才會場的確是草率了。
這時,村委主任黃長河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嘆道:“小馬哥,你是真敢說啊。”
“我就說了真話嘛,有啥敢說不敢說的?”
“那倒是,反正說了也是白說,領導不會真的解決這個矛盾,也解決不了。”黃長河面露憂色,看上去老氣橫秋,顯得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大。
以前他是支援開礦的,可如今眼看負面效應越來越明顯,他開始反思村委的決策,傾向於停礦復綠。只是,村民都習慣了靠山吃山,轉變觀念需要時間。
“黃主任,你別悲觀啊,天下沒有解不開的結,總會有辦法的!”馬鳴信心十足。
這時,有個大爺牽著兩頭水牛慢悠悠地走了過來,那兩頭牛經過時,一直扭頭望著馬鳴,眼神親近而曖昧。
“怎麼了?連你們都同情我呀?”馬鳴瞪著大眼睛,對老牛嗔了一句。
其中一頭牛微微抬頭哞了一聲,似乎在回應他的疑問。
馬鳴經常來村子,曾喂過那兩頭牛青草,它們明顯是記得他。
黃長河被逗樂了,笑了笑道:“小馬哥,有沒有聽過一個段子?”
“啥段子?”
“說上級領導下村調研,一頭公牛和一頭母牛急忙就往村外逃,結果兩頭牛在路口碰到了。母牛問公牛,你跑啥呀?公牛說,聽說領導都愛扯澹(扯蛋),我害怕啊。母牛聽後看了看公牛下面,幽怨地嘆了口氣。公牛問,那你為什麼也往外跑?母牛紅著臉說,我聽說領導都愛吹牛逼,我不跑也要被非禮了。”
馬鳴聽後哈哈大笑,道:“黃主任,你不愧是姓黃啊。”
“你小子,倒調侃起我了。”黃長河多次講過這個段子,所以能忍住不笑,也是對上級調研走過場、不解決實際問題的無奈吐槽。
黃長河要留下他吃午飯,馬鳴沒同意,他覺得不能下來檢查、調研就吃飯,這種作風要不得,要做到偉人說的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於是,馬鳴步行返回鄉政府。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他一向樂觀灑脫,一路走一路唱歌,這次唱的是《霸王別姬》:“我站在烈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望蒼天,四方雲動,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人世間有百媚千紅,我獨愛愛你那一種……”
他的歌聲響亮好聽,傳得很遠,不少村民、石場工人都聽到了,駐足觀望,議論紛紛,有人笑他傻,有人罵他神經病。
馬鳴卻怡然自得,每次唱這首歌,他都有一種捨我其誰的英雄氣概。做官也是如此,要有拔劍在手、執掌天下的豪邁感。
說到百媚千紅,他稍微有些遺憾,至今還沒有談過戀愛。思來想去倒是大學同學李小白對自己好像有意思,可畢業後就失去了聯絡,據說她去了珠州工作。同學們都不知道他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當個鄉鎮小公務員。李小白長得很好看,家境比自己好多了,清純可愛,可他高攀不起。
他經濟條件太差,上個月剛剛把助學貸款和欠同學的錢還清,而且父母在家務農,妹妹還在讀大一。
當然,這邊也有人介紹,什麼村長的女兒、廠老闆的千金,家長都是大老粗、沒文化,他看不上,寧缺母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