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工作不要摻雜個人憎惡。”藍啟明道，“這個名單明天上常委會討論。還有經費投入也要審議，財政局加了兩天班，核算出來一個預估資金，第一年財政總投入4700萬，第二年3800萬，第三年3100萬，依次遞減，五年後轉入正軌，就不用專項補貼了。”
“沒想到，財政局還能拿出這麼多錢？太好了。”
“嗯，海綿裡的水，硬擠還是能擠出來一些的。”藍啟明笑了笑道。
皮勇餘光看了下手錶，已經九點多了，又在這裡談了一個小時，便道：“老闆，您有空到寶山鄉走走？”
“縣委辦會安排的，不要著急。”藍啟明的調研安排，寶山鄉排在後面，還有幾個鄉沒有走。
“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書記，我走了。”
離開縣委大院不過兩分鍾，馬鳴的電話打了進來。
“書記，您方便嗎？”
“你說。”
“聽說強盛礦山入選了首批試點綠色礦山？”
“你小子訊息倒挺靈通嘛。”
“書記，強盛礦山不能入選。”馬鳴直截了當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他們沒有資格，心術不正，肆意妄為！”
半個小時後，馬鳴和皮勇坐在城南河邊的燒烤檔吃燒烤，談事情。
馬鳴將這兩天檢查強盛礦山的情況做了詳細彙報。
皮勇聽後沉思良久，道：“熊強恃寵而驕，仗著跟某些縣領導關係深厚，對環保要求置若罔聞，甚至不把鄉黨委政府放在眼裡，對於投入資金搞好安全生產和環保措施，包括職工福利，他是一毛不拔。這次竟然積極主動做工作，把自己的礦山列入了試點？他那座是新礦山，裝置都還是新的，搞技改要投入上千萬，其實不划算，有點奇怪。”
“書記，事出反常必有妖。”馬鳴給皮勇倒了一杯啤酒。
皮勇這個領導挺不錯，該嚴肅時嚴肅，該放鬆時放鬆，這不，此時此刻，他就穿著拖鞋、短褲和運動T恤跟馬鳴體驗人間煙火。
兩人默默碰了一杯，啤酒下肚，皮勇掏出煙，遞給馬鳴一支，馬鳴猶豫了一下接住了。
兩人又開始一起抽菸。
“你的意見是要把強盛礦山從名單裡拿掉？”皮勇抽著煙，慢悠悠說道。
“是。”馬鳴篤定道，“我雖然不知道他們在玩什麼把戲，但一定有貓膩。”
皮勇並不掌握具體的補貼標準、退稅額度和貸款優惠等情況，所以他也猜不透熊強在搞什麼鬼，但他和馬鳴一樣，預感到不對勁，嗜錢如命的熊強不可能拿出那麼多錢投入到安全、環保措施上。
“你擔心陳長青處罰強盛礦山的決定書辦不下來？”
馬鳴點點頭道：“是的，書記。他們屢次三番地把有毒的廢水排入寡婦河，環保局發過整改通知書，我們鄉里也發過多次，他們拒不整改，而且態度囂張，現在到處安插了人手巡邏，不讓我們進山，更不讓拍攝。
陳長青副局長說，一個多月前，處罰書都擬好了，到了紀局那裡，被摁了下來，沒發。”
聽完馬鳴的話，皮勇臉上掛著一絲冷笑，道：“然後，你聽人說我和紀保國關係不錯，想請我跟紀局做工作？”
馬鳴再次點頭。
這是得罪人的事。本來那個綠色礦山試點名單就很敏感，皮勇作為屬地鄉鎮書記並沒有什麼話語權，全在縣領導、國土資源局的手裡。據說競爭頗為激烈，那就意味著，首批試點礦山的優惠政策非常誘人。強盛礦山大機率也是衝著這個來的，如果入選了，也是給自己的礦山做一個很好的廣告。
“紀局上次不簽字，這次為什麼要簽字？”皮勇犀利一問。
馬鳴嘿嘿笑了笑道：“這不是您要出手了嗎？老大難，老大難，老大出手就不難。”
皮勇怒目相向，斥道：“你小子，還學會了油腔滑調！罰酒三杯！”
馬鳴忙拿過三個啤酒杯，譁啦啦地一一倒滿啤酒，端起來，咕咚咕咚一口氣連喝三杯。
皮勇看得目瞪口呆，道：“你特麼的真喝啊？”
“老大指示，必須貫徹落實；再有，老大都要出手了，事情馬上就要搞定了，所以慶祝一下，哈哈。”
皮勇感覺自己被他綁架了，拍了一下桌子道：“我還沒答應你呢！”
“那再喝三杯？”馬鳴拿起啤酒瓶，作勢又要倒酒。
皮勇揮了揮手，不耐煩道：“行了，行了，你有完沒完？”
馬鳴乖乖放下酒瓶，從桌上拿起煙，抽出一支，躬身放進皮勇嘴裡，恭敬地點著，道：“書記，您抽根菸，好好想想怎麼能讓他簽字。我擱這兒坐著，慢慢等。”
皮勇瞪了他一眼，什麼時候馬鳴跟自己混得這麼熟了？感覺像是酒肉兄弟一般。不行，我是鄉黨委書記，要有領導範兒，於是，故作威嚴，沉吟道：“容我想想。”
想了一會兒，皮勇問道：“幾點了？”
“十點半。”
皮勇掏出手機，找到紀保國的電話，卻不撥打，看了馬鳴一眼，馬鳴馬上反應過來，立即起身道：“書記，我去上個廁所。”
皮勇嗯了一聲，心想，這小子還挺機靈。他們的餐桌離燒烤攤的最遠端，四下無人。
皮勇撥通了紀保國的電話。
十分鐘後，馬鳴回來，捧著幾塊西瓜，放到桌子上，請皮勇吃瓜。
“書記，怎麼樣？”
皮勇啃了一口西瓜，道：“明天再說。”
馬鳴驚道：“啊？那明天就晚了呀。”
皮勇道：“鬥爭要講究策略。我現在貿然把事情告訴他，如果訊息傳到熊強那裡，他連夜做工作，處罰書未必能發得出去。”
馬鳴想想也是，可如果縣委常委會透過了這個試點名單，環保局也不好再處罰了吧，否則就是直接打臉縣委常委會。
“一個處罰書，就牽一髮而動全身，有意思。”馬鳴笑呵呵道。
“你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安排。”皮勇若有所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