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六年，立春日。
在南方，溫暖的陽光已經開始溫柔地撫摸大地，而位於帝國北邊的涼城天氣還沒轉暖。涼城青石街邊留著殘雪，朝陽斜照，溼漉漉的青石板反著白光。路上行人不多，道路兩旁的店鋪的大門也大都緊閉著門，只有幾個早餐鋪子為了趕早開了張，售賣些包子米粥。早餐鋪子的生意人縮著脖子，兩手籠在棉襖袖子裡搓著手，冷了就叫賣兩聲，吐出一口白氣。
路上匆匆跑過一個人，包子鋪的老張喊道：“哎，老王，你不買兩個包子吃？昨天砍的新肉，鮮！”老王是他家的老主顧了，每天從這裡路過，都要在他這兒買兩個包子，喝一碗白粥。但老王現在卻只是匆匆路過了他，沒有半點要停留的意思。
“我起晚了，急著去看武院招生，沒有時間吃了！明天再來，老張，武院招生你也不去看看？”老王一邊走一邊說，腳下步子沒有慢下半分，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走遠。
包子鋪老張苦笑一聲，和周圍幾個鋪子的老闆抱怨道：“這立春日，武院招生，害得人早餐都不吃了。”
“是啊，早知道我今天就不開張了，都半個多時辰了，我這什麼也沒賣出去。”
“那肯定了，武院招生是大事，誰不關心，我要不是被我婆娘逼著出來做生意，我也去看！”
“誰要是被選上了，那就是走上了平步青雲的大路啊。也不曉得今年能不能有幾個天才，給我們涼城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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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老張嘆了一口氣說：“算了，我今天也不賣包子了，也去湊湊熱鬧。我看啊，大家也趁早收了攤吧，今天沒有人有心思吃飯。”說完便拿個布袋，把熱騰騰的包子裝進去，“我拿幾個包子到武院門口去賣，看看賣不賣得出去。”
其他人一聽，這倒是個好辦法，武院前頭擠滿了人，大多都沒吃早餐，指不定能比平常生意還好，紛紛效仿起來。幾個鋪子也收了，涼城大街上一片清冷，而此時，在涼城的幾個武院前頭，卻是另一副場面。
在元武大帝登基之後採取的一系列措施的刺激之下，帝國武風盛行。在帝國之中，一直以來便重武力，元武大帝以武起家，更是尤重武力。他自己本是前朝大將軍，一身實力驚天動地，民間都流傳著他不少事蹟，他在實力強大之後，推翻了前朝政權，以元武為國號。元，代表著紀元之初，是一個重新的開始，表明了他要抹除舊朝的殘餘。當政之後，他以鐵血手段掃清了支援前朝的勢力，並推行新政，六年之後，民間已經改風易俗。但是這一番清洗，也帶來了一片腥風血雨，導致國力下降了不少，一時間邪魔外道四起作亂，邊荒異族虎視眈眈，唯一的選擇便是重視武力，在全國範圍之內設立武院，為帝國選拔人才。
武院在每年春天招收天賦異稟的孩童。雖然每人都能練武，達到強身健體的效果，但若想要攀登武道的更高境界，天賦必不可少，能夠透過天賦測試，進入武院的人，百里無一，若能進入武院，所享受的待遇也是極好，且如果學有所成，謀生自然不是問題，還有為官掌權的機會，對普通人來說，當然是一條平步青雲的大路。
武院門前已經人頭攢動，而此時，在城郊的一座破廟裡，一個小乞丐剛醒來。小乞丐衣裳破爛，臉上也髒兮兮的，皮膚是不健康的黃色，但他的那雙眼睛卻很明亮，像是大雪之後天穹上灑下的星光般清澈。奇特的是，陽光從破碎的屋頂照進來一柱，投在他的臉上，竟泛出金色的光芒。
他的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滴，消瘦的胸口不平靜地起伏，大口喘著氣。他把蓋在身上一張薄薄的破毛毯拿開，坐起來。
“又做噩夢了？”小乞丐面前是一個老乞丐，臉上的皺紋像千萬刀刻一般。
小乞丐低著頭，沒有反應。他聽不見，他是個聾子。
小乞丐回過神來，抬起頭來，看著老人：“雷爺爺，今天吃什麼？”他仔細地盯著老乞丐的臉，一個一個字地讀出老乞丐嘴唇的口型說的話。
“今天吃天道武院的饅頭。”
小乞丐點點頭，起身來。
老乞丐又說：“要熱的。”
“好。”小乞丐出了門，他不過十歲，加上長期缺乏營養，看起來也就八九歲的樣子，身體沒有長高，腿一步邁開也不長，他腿邁動的頻率也並不快，但是他走得卻很快，而且平穩，每一個腳步都踩著同一個節奏，呼吸也配合得很好。
涼城是帝國北境最大的一個城市，也是鎮守邊關的一個重要城池，涼城中的初級武院就有三個：天道武院，靈武武院和寶華武院。三大武院各有自己的偏好，天道武院更注重境界的領悟，靈武武院則注重武技功法，寶華武院招收的則是一些煉器煉藥有天賦的學生。三大武院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招生的時候會爭奪一些好苗子，而且定期會舉行武院之間的比試，這也是元武大帝故意制定的制度，是促進實力進步的一個方法。
武院弟子的食物都是武院提供的，家中富裕的學生自然有更豐盛美味的食物，但是對普通的學生來說，武院裡提供的食物，那就是一種不可多得的資源。武院中的食物不同於普通百姓家中的食物，就拿天道武院的饅頭來說，那都是用靈米做成的，靈米的產量比普通的稻米要少，但價格確實十倍百倍，就是因為其中蘊含一絲靈氣，可別小看了這一絲靈氣，雖然比不上一些靈丹妙藥，但是常年服用，也可以增強實力，對普通人來說，便有著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功效。
老乞丐的身體不好，每到了天氣寒冷的時候，便會咳個不停，只有吃武院特製的食物，才能夠得到緩解，小乞丐便每天為去武院乞討。小乞丐來到天道武院前，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全都是人。小乞丐這才想起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今天是立春日，也是各大武院招收新生的日子。只要是年滿十歲，便可以免費報名參加測試，一旦成功地進入了武院，那一生都會因此而改變。立春日也因此成為了一個隆重的節日。
聚在武院周圍的，有的是考生的家長，有的則是一些大家族的人，來此籠絡有潛力的學生，還有的便是單純前來湊熱鬧的。此時正在進行入學測驗，人群中不時傳來驚呼和唏噓之聲，小乞丐皺了皺眉頭，這麼多人，倒是影響到他討要兩個饅頭了。
每個武院測試的方法是一樣的，那便是登天梯，這是自前朝便一直延續下來的，並沒有被廢除，每個武院前面，都修有一道十級高的階梯，用巨大的白玉石板製成。別看十層階梯不高，但是想爬上去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階梯上刻有符文和陣法，不同側重的武院陣法也稍有不同，但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越高的階梯，爬上去就越艱難，只要能夠爬過五級臺階，那就算是合格了，能夠進入武院學習，大部分的學生，也都是五級臺階，到了六級，便算是天賦不錯，七級已經是天才，而到了八級，就是幾年也難以出現一個，無論放在哪裡都是天才了。
一個少年正在登天梯，天梯最上面的一級臺階上便是大門，大門前坐著幾位天道武院的講習，也是入學測試的考官。當然並不是說，平常進入武院也要登天梯，天梯的法陣開啟需要靈石，只有在關鍵的時刻才會使用。
少年正爬上第三級天梯，努力往第四級邁進，他的臉漲得通紅，汗流浹背，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可以想象到他此刻承受的壓力有多麼巨大。他的腿已經開始顫抖了，但他緊緊握著拳頭，沒有輕易放棄。他顫顫巍巍地把一隻腳放上了第四級臺階，然後深吸了一口氣，人群彷彿也和他一起摒住呼吸，他又抬起另一只腳，身體晃了晃，緩緩地把另一只腳挪了上去，他成功地爬上了第四級臺階！
人群中響起了一片叫好聲，有幾個認識少年的人，更是忍不住地歡呼起來：“金展！加油！你一定可以！”但很快便又安靜了下來，現在還不是叫好的時候，還有一級臺階，才能夠確定他到底能不能成功地進入天道武院，成為一位武者。人們害怕打擾到他，都在心底為他加油。
在人群的一旁，讓出了一片空地，人群已經是摩肩接踵了，卻仍舊空著那一片空地，空地中只站著十幾個少年人，他們衣著華貴，都是城裡官員或者大家族的子弟，他們不屑於和平民待在一起，便形成了自己的圈子，看到人群居然為了一個堪堪登上四級的平民如此叫好，他們心裡卻又都不太舒服，一個身著金衣的少年冷哼了一聲，說道：“真是不自量力，我看啊，他很快就會掉下來了。”說完之後，又回過頭去，露出一個笑容：“芷安妹妹，你說是不是啊。”
一群貴族子弟圍成了一個圈子，圈子中央是一個少女，少女雖然也是十歲的年紀，卻已經顯示出了驚人的美貌，假以時日，便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最吸引人的是她身上淡淡清冷的氣質，彷彿是一座浮在天空中的冰山，讓人可望而不可及，更是增添了想要靠近的慾望。
“誰也說不準，我們還是看吧。”少女芷安淡淡地答道。
“是，是，我們一起看吧。”金衣少年又討好地露出一個笑容來，少女的話可以說是拂了他的面子，按照他平時橫行霸道的紈絝屬性，早就發作了，但現在他卻忍了下來，還一副討好的樣子，那個少女又是什麼身份呢？
攀登上第四級臺階的少年在原地調整了一下呼吸，把全部的精神都集中起來，終於又邁開了右腳。看他的動作就知道這一次爬第五級臺階要比第四級艱難得多，他的腳抬起來之後，渾身便開始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腳抬起，懸在半空中，卻久久不能放下。人群保持靜默，測試開始之前，考官便強調過了，考生在測試的時候，切記不能分心，很有可能一分心，便會影響到成績。
但一個不合時宜的刺耳聲音卻響了起來：“不行就下去，不要浪費時間了。”
開口的正是那個金衣少年，他剛剛在少女面前說這人不可能爬上第五級，要是他成功了，那便不能顯示出自己的好眼力，所以在這關鍵的時刻，他便出言打斷了少年的調整，而且還暗自運用了自己氣海之中的那一絲元氣。
攀登階梯的金展果然受到了影響，他正處在僵持的階段，任何一點外來的影響都有可能破壞這個平衡，金衣少年一出聲，便打斷了他的調息，一時間天梯上龐大的壓力朝著他湧動過來，他的身體受到猛烈的撞擊，從天梯上摔了下來，吐出一口鮮血來，神色也一下變得萎靡起來。
人群中唏噓一片，有些有眼力的人知道是金衣少年動了一個小小的手腳，但是礙於金衣少年的權勢，也是敢怒而不敢言。摔下臺階的少年面如死灰，彷彿摔下來的不是他，而是真正的一片天都塌倒下來。他想起家中重病的母親，他是整個家庭唯一的希望，沒想到他也失敗了，悲傷難過湧向心頭，他的眼淚一下就流了下來。
這時候，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隻手很小，卻出奇的有力，彷彿給了他莫大的力量，一個清澈的聲音響起：“沒有關係，還有一次機會，你一定可以的。”
說話的人是小乞丐。人群擠得水洩不通，誰也不知道小乞丐是怎樣擠到了最前排。他的身形那麼瘦弱，怎麼可能沒有一點聲響地穿過擁擠的人群呢？
金展轉過頭來，對上了一雙如同湖水清澈平和的眼睛，點了點頭，重新振作起來，握緊了拳頭，便再一次朝著天梯爬過去。金衣少年正在炫耀他的未卜先知，卻不想看見剛剛失敗的少年，轉眼之間又精神煥發地上了天梯，臉色一下陰鬱了下來。他看見了少年身邊的小乞丐，便知道了是怎麼回事，連帶著小乞丐也怨恨了起來。
金展年再一次爬上天梯的時候，腳步比之前平穩了很多，之前的他內心是焦灼的，所以也很容易便分神，但是經過小乞丐的那一句話，他莫名地信服了對方，那句好好似有魔力，讓他的心一下平靜下來，唯有一股力量在不停地湧動，推著他往上爬。
金展很快便又爬上了第四級臺階，距離成功便只剩下一步之遙了，他抬起自己的右腳，又來到了之前失敗的那個關頭。身體依舊在發抖，但是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驚慌。
看著他淡定的神色，金衣少年有些沉不住氣了，開口譏諷道：“不行就是不行，不要異想天開了，垃圾永遠都是垃圾，不可能成功的。”他的話說得更難聽了，即使是人群聽了，也十分不舒服，那高高在上的姿態，那趾高氣昂的語氣，語氣之中透露出來的優越感和對平民的不屑，簡直就是一種侮辱。但天梯上的少年卻充耳不聞，他的右腳穩穩地落在了第五級臺階上，很快，左腳也跟著邁了上去，他成功了！
人群中響起了山呼海嘯一般的喝彩聲，人們自發地鼓起了掌，那掌聲卻讓金衣少年很不舒服，像是一巴掌一把掌拍在了他的臉上。金展在臺階上回過頭來，看那個給他鼓勵的小乞丐，小乞丐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在金衣少年的眼中分外得刺眼。他在心裡暗自說道，死乞丐，看老子怎麼收拾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