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後。
葉依依坐在床上，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在屋裡忙來忙去的簡韞，猶豫大半天，才怯生生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簡韞。”
叫完她就立刻閉上眼睛，生怕對方朝她投來生冷仇恨的目光。
然而沒想到，對方竟平靜地回答她：“小姐有何吩咐？”
葉依依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搭理自己了，瞬間驚喜地睜開眼，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笑了笑。
“簡韞！其實我早就想跟你說聲‘對不起’了，只是你走了，我又在府裡養傷，就一直沒機會……從前，是我太任性了……”
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簡韞點薰香的動作突然停住。
一雙桃花眼流露出幾分意外。
“你不說話，是不肯原諒我嗎？”葉依依失落地嘆了口氣。
簡韞一回頭，就見她像一朵被暴雨澆蔫了的花，頹廢地垂下肩膀，雙手摁在床沿，腦袋耷拉著，目光盯著自己的膝蓋。
他從未見過葉依依這般氣餒過。
在他的記憶中，葉依依永遠是驕傲尊貴的葉家大小姐，小小的人兒，卻從來只拿下巴朝人，更別說讓她低頭承認錯誤了。
簡韞愣住了。
但下一秒，他卻欣慰地笑了：“小姐，你真的長大了。”
“別再叫我‘小姐’了……我家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其實嚴格來講，我該姓仇的。我壓根就不是葉家小姐……”
葉依依嗓音有些哽咽，始終沒有抬頭。
說完，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帶著哭腔道：“我沒有爹，沒有娘，什麼都沒有了……也沒有人要我……”
簡韞聽著這些話，這才想起來一些事。
之前還在葉宅當僕人時，曾聽下人們私底下議論過，孫夫人年輕時是私逃出家的，葉小姐的身份並沒有得到本家的承認，名字也沒有寫進族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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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說來，葉依依現在“裡外不是人”，身份是真的尷尬。
或許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同樣少年喪父喪母的簡韞，這一刻忽然有了和葉依依一樣的感受，甚至完全理解她此刻的悲傷和無助。
他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在葉依依身邊蹲下，將掌心輕輕放在她冰涼的手上。
“別這樣想，你不是還有哥哥，有嫂子嗎？一聽你被胡縣令抓到隆恩鎮，你嫂子心急如焚，第一時間安排好一切，便趕來救你。”
聞言，葉依依吸了吸鼻子，抬眸看向簡韞，氤氳的眼睛裡多了幾分感動。
繼而就聽簡韞安慰她道：“其實，你比我幸運多了，你還有愛你的親人。”
而他自己卻……
唯一的叔叔嬸子，親手將他賣給了人販子……
當他剛想為自己的命運悲嘆一聲時，葉依依突然握住他的手，鄭重其事地看著他，目光堅定地發誓。
“你說的對，我不是一個人！從今往後，我一定好好讀書，乖乖聽嫂子的話！”
葉依依臉上的笑容給了簡韞力量。
他突然覺得沒什麼可悲傷的，抿嘴微微道：“先洗腳吧？放鬆一下，然後安心睡一覺，這幾日您大概也沒休息好。”
聞言，葉依依忍不住撅起嘴埋怨。
“是啊，我都不敢睡死，你都不知道那群獄卒有多壞……”
簡韞端來一盆熱水，再用涼水兌好溫度，然後一邊伺候葉依依洗腳，一邊聽她講這幾日在牢裡的經歷。
偶爾跟著她罵幾句獄卒，兩人竟也能相視而笑。
換做是在過去，簡韞幾乎想都不敢想，刁蠻小姐竟有一天能變得善解人意，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你倆聊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
房門突然開啟。
顧筱的聲音傳來。
葉依依以為顧筱是來查房的，嚇得趕緊站起來，雙腳還踩在洗腳盆裡。
不等顧筱開口，就連忙解釋道：“嫂子，我沒欺負簡韞！”
顧筱一愣，納悶地跟簡韞對視一眼，見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才恍然大悟地笑出聲。
“看來你們兩個已冰釋前嫌，往後可以和平相處了。”
“嫂子，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欺負簡韞了！”葉依依再次強調道。
顧筱走過去，一手搭在她肩膀上，讓她坐下。
“那麼緊張幹什麼，我呀，是有個事想問你。”
簡韞聞言，立馬十分有眼力見兒地拿起毛巾，幫葉依依將雙腳擦乾，然後端著水盆站起身。
“那我先去把這水倒了，你們聊。”
顧筱微笑點頭，“出去的時候，把房門帶上。”
“好。”
不該問的，簡韞沒多問，立刻轉身離開，闔上門，給她們二人留下單獨說話的空間。
葉依依將暖和起來的雙腳縮排被子裡，好奇地問道：“嫂子，你想問什麼呀？”
只見顧筱拉了把凳子過來，在床邊坐下。
“丫頭，我問你，在牢裡待的這幾日，你可曾見過刺殺孫家小姐的那名刺客？”
“刺客……”葉依依皺起眉頭，仔細回想。
忽然，一個身影出現在她腦海裡！
“哦，有一個！不過那人早就死了！聽說是突發疾病，在我剛被抓到牢裡的第二天，他就被草蓆裹了，丟去亂葬崗喂野狗。”
“死了？！”顧筱驚愕。
葉依依立刻反應過來，忙追問道：“所以，就是那名死掉的刺客，殺了孫家二小姐？”
怎料顧筱卻搖搖頭。
“不是他。在孫萱雪出事前，那名刺客就被抓到縣衙大牢裡了。”
“刺客不只一個？”葉依依更納悶了，“可不對呀！那刺客為什麼招供，說自己是鐵甲人？將鍋甩咱們頭上？”
顧筱推測道：“兩個可能。第一，刺客在招供前就死了，有人偽造了供狀；第二，真的供狀在交給胡萊前，被人掉包了。”
總之，歸案入檔的供狀，鐵定是假的！
葉依依順著她的思路往下分析：“是胡萊收了孫家的好處，以權謀私？”
顧筱又是搖頭。
“應該不是。按阿邕的說法，孫夫人會懷疑是我派人刺殺她女兒，依據便是牢裡那名刺客的口供。”
“那……是誰偽造了供狀呢？”葉依依想不明白。
顧筱想了想，道：“這個問題，大概只有胡萊能回答了。”
“你不會還要去縣衙吧？”
想到這兒，葉依依臉色驟變。
嚇得後背瞬間挺直起來，音調也高了一個度：“不行！今天咱們好不容易才死裡逃生，你再去，不是等於送死嗎？”
“可是我還有這個呀。”顧筱掏出令牌，在她眼前晃了晃。
葉依依愣住。